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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楠茵是在临近入夜时回到医馆的。
白日里因捉住了江临的喜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挥不去的凝重。
不用想都知道恐怕是六扇门的那件事……苏念雪见她风尘仆仆的模样抬手给她倒了杯水,一时间竟也找不出什么来安慰。六扇门暗桩被杀本就不是小事,如今看来恐怕还要更复杂,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完全没有头绪。”沈楠茵恹恹地在桌上趴下,闷声道,“根本找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来……该死……”
完全……找不出?她神色一沉,追问道:“怎么说?”
“昨夜恰好大雨,连带着血迹都给冲了个干净,更别说其他的了。”她一拳砸在桌上,恨恨道,“那位六扇门的官差时身上已经没几块好肉了,大大小小的全是刀口……初步判断应当是柳叶薄刀之类的。那家伙狡猾得很,什么都没留下……”
柳叶刀吗?把这东西当做主兵器来用的江湖人应当算不上多才对,更遑论精深……若是按着这一条线索来查……
“阿忆说了,那位六扇门的暗桩武功不差,绝不至于那么轻易就被人杀害了……可周围的村民却没听到任何动静,除去深夜风雨交加这一点,应当不可能一个人都没察觉到动静吧……”
除非……实力相差太悬殊了。可若是如此……那个杀人者的武功,该有多么的高深莫测?
“吱呀——”
正思量间,门突然被人推开,晴岚侧头看了眼她们俩,顺手把门带上了。
沈楠茵见她进来也是愣了下,转念一想又道:“晴岚,若是你同我打,下死手的那种,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杀了我?”
这个问题……晴岚抿了下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念雪大概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方才的事情同晴岚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大致就是如此了。”
她垂眸叹了口气,道:“你拿我作比,其实没什么意义。”
“嗯?怎么说?”
“如你所言,那个人用的是飞刀。”她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解释道,“这种兵器之所以用的人不多,是技巧性太强,对使用者的要求也越高。你说的那个六扇门的刀,比之寻常江湖人的要纤长些,也更重,走的路子偏于中庸。中庸固然不算什么坏事,但若是没有长处,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遇上这种。柳叶刀的速度极快,使用者的轻功身法如何想来不用我多说,一旦有一点防不住,就会相当被动。”
她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苏念雪眼底有一抹惊讶一闪而过。是因为黑鹰也学过这些?她记得这人在天山是用过飞刀一类的暗器作为辅助的。
沈楠茵不甘心地追问道:“若是单论武功上的差距呢?我与你……”
这个问题……晴岚扫了她一眼,正欲开口,忽然间她眼神一凛,还不待人反应过来,她已从窗户窜了出去。
“什么人!”
门外偷听的人显然没料到她反应竟如此之快,慌不择路地转身就跑,可惜他快,晴岚的动作更快。
玄铁长剑裹挟着劲风在那人的肩膀上撕开一道口子,他闷哼一声,身子往旁边一歪,晴岚借着力一脚蹬在他另一边肩膀,硬生生把人逼了回去。
沈楠茵拎着剑从后头跟了上来,可还不等她上前,晴岚手里的剑锋再度逼到了那人面前,剑势一变再变,还不等他抽出腰间的匕首,长剑已经点上了他的手腕。
“啊!”
晴岚手腕一翻,反手握剑用剑柄在他几处穴道重重点下,轻而易举地把人擒了下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完全没给对方反抗的余地。
可下一刻,她却松了手。
被点了穴道的人软倒在地上,口鼻中流出的黑血染上了青石板。
这……苏念雪连忙上前探她脉搏,皱眉道:“白石散。”
“我点了他的大穴,即便藏了毒在唇齿间他也无法自尽。”晴岚垂眸看了眼地上的血,“唯一的可能……”
就是这人在来之前就已经被下了毒,至于是自愿还是被自愿,不好说。若是不知情的情况下或许还好,但若是自愿饮下毒药……
他到底为了谁在卖命,居然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应当是为了六扇门的那件事跟你到这儿的。”晴岚扫了眼神色晦暗不明的沈楠茵,把手里的剑收了回去,“不过用意在何不知道。”
“我去找六扇门的人……这件事,没完。”她咬牙道,“多谢你,若不是发现的及时,还不晓得这人要做些什么。”
晴岚摇了摇头,她抱着剑,目光在地上的尸首上来回观察。
“有什么不对吗?”苏念雪注意到她的目光,开口道。
的确……不太对劲。她沉默着没说话,心里却是不自觉开始琢磨起来。这毒的发作时间是不是太快了?就算自己不曾发觉阻止,他又能活多久?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探听到了什么要回报,来得及吗?
可若是这么想……这个人难不成就是来送死的?他隐藏气息的功夫相当精深,若没有自己,她们发现他的时间应当要再往后推……可那时毒应当已经发作了……那样又有什么意义?除非……这个人就是给自己准备的!
她脑海中飞速闪过那天夜里门上钉着的墨客令,抱着剑的手骤然间收紧。
自己回中原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如果是这种可能……那么那个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为何会对一切的原委发展如此了如指掌?
他把这么一个人送到自己面前……又是想做什么?挑衅吗?不……不对,那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不会做这种不必要的牺牲,可……那又是什么?
“晴岚?阿岚!”
她被那几声轻唤拉回了思绪,抬眸时却被面前这张凑近了的脸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
“叫了你半天你没反应啊。”苏念雪顺势凑近了些,眼底的疑虑被浮起的笑意压了过去,“你……怎么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思考,为什么会到整个人都紧绷成那个样子?她可是在面对魔教都不曾动容过的啊。可那一瞬间,自己竟然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丝……恐惧?
贴这么近是要做什么……晴岚忍不住往后退开些,轻咳了下道:“没什么。”
这哪像没什么……苏念雪顺了她的意也往后退了些,道:“当真没什么?我看你方才不太对的样子……可是想到了什么?”
她闻言垂眸叹了口气,道:“你算算从我发现他到他毒发而亡的时间。”
时间?苏念雪愣了下,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冲着你来的?”
晴岚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又或者说……猜不出来。
自己这几年都不在中原,为什么恰好是自己回来的时候江南出了事?又为什么那么恰巧地被自己遇上?
真的只是巧合吗?恐怕不是。
但这件事若是深想……
苏念雪静静地望着她侧脸,暗自叹了口气。
就算知道她是黑鹰,那些过去在自己这儿也是一片空白。人家不愿意说,也勉强不来。
六扇门的人来的很快,官差们利索地把尸首拉了回去,只余下惨淡的月光照着那一方尚残留着血迹的青石板。
大抵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就知道你在这儿。”苏念雪去了趟厢房没找到人,思索了下跳上了屋顶,果不其然见到了在吹风的晴岚。
本来尚在沉思的人被她这么一喊忍不住抖了下,回头见是她松了口气般道:“怎么这么晚来寻我?现下已经过了子时了。”
“唔……睡不着。”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一如当初在西域时的模样,“你不也没睡?还在想之前的事?”
“嗯。”晴岚点了点头,顺势往后一倒在屋檐上躺了下来,“虽然没有头绪,但还是忍不住去想。”
苏念雪闻言也是叹了口气,道:“是啊,毕竟这种事情……唉,不过,你觉得那个人是冲着你来的还是……黑鹰?”
黑鹰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太少了,而且他们常年身处边境,按理来讲不会牵扯到中原来,可若是冲着她个人来的……除却黑鹰这重身份,自己对她唯一的了解就是她是当年那位有天下第一轻功之称的晴离月前辈的孩子,余下的……
对了,她的兄长,她的父亲,到底是什么人?按理来讲这等名满江湖的人物若是……应当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吧?可据她后来问到的,那位前辈却是突然消失在了中原武林。至于是否婚嫁,根本没人知道。
而且她记得晴岚说过,四年前她才去的西域,此前一直长于荆楚。若是荆楚……她垂眸沉思。中原武林除却南北两家,称得上声名远扬的,就只有唐门、权煌阁与极天宫了。唐门远在巴蜀,委实扯不上什么关系,权煌阁地处清河,是近年来兴起的名门,亦是威胁谢氏的一大势力。至于极天宫……若是没记错,恰好是在荆楚的郢城!
可……极天宫的人怎么会是黑鹰?从宫主到下一任的继任者,所有的信息都清清楚楚,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啊。
脑中的思绪一片混乱,她只得暂且强迫自己不去想,只是抬头的那一瞬,却恰好对上了那人的目光。
晴岚不知什么时候重新撑起了身子,一双琉璃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
“做什么这么看着我?”苏念雪愣了下,问道。
“我同极天宫没关系。”她摩挲着指尖,像是纠结了许久终于决定说出来一般,“黑鹰是我阿娘建的不假,但让我去,是我哥哥的意思。”
“什……什么?”
“苏……啧,你觉得我武功如何?”
她闻言思索了下道:“嗯……我接触的江湖榜高手不多,但你的武功在我见过的人之中,仅次于我们谷主,甚至连谷中的前辈都未必是你的对手吧……那一在天山对上魔教的教众,身法速度就算是我已用上了辨微之术,也无法全然看清,我不晓得那是否是你的极限,但……你真的很强。”
可晴岚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一向寡淡的一双眼里流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
“我没有握剑的理由。”
“什么意思?”
“你为了什么拜入药王谷呢?我是说你自己的理由。”
苏念雪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答道:“大概……是因为喜欢吧?不论是钻研药植还是救治病者,都是我所愿意去做的事情。再者……能让自己在乎的人无病无灾,不也很好嘛?”
“但我没有为了自己握剑的理由。”她摊开手掌,望着因为常年习剑而生出的薄茧,缓缓摇了摇头,“黑鹰也好,其他什么也罢,更多的是责任,从始至终,我握剑都是为了旁人。而我自己为什么要习武,我不知道。哥哥说过,责任不是枷锁,若我不愿,自然不必去做那什么劳什子的黑鹰,但我不愿放下。所以……我不明白,除了这个,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拿剑的呢?”
这个问题……似乎本来就无解啊……她一时间也不晓得说些什么。若是连前路的方向都不晓得,谈何向前呢?
可……
“你没有想要保护的人吗?譬如你哥哥之类的?”她突然道,“还有你一定要救的那个人。这总不是责任了吧?”
“那是因为亏欠……”
“是你亏欠的吗?那人是为了你而中的毒吗?”
“不是……”
“那就谈不上亏欠二字。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责任与亏欠啊。你想去做,就是因为你想,不为其他。就比如若是现在我遇到危险,你救不救?”
“……”
这……算是自己的理由吗?她怔愣着看着面前目光坚定的女子,一时间竟是无言。
“所以,那些人真的是冲你来的,而不是黑鹰,对吗?”见她不说话,苏念雪重新问了遍,“不然……你不会同我说这么多。”
晴岚抿了抿唇,轻叹口气道:“你还记得我在西域说过什么吗?同我扯上关系,可没什么好处。就如这次,我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也不清楚他究竟走了一盘什么样的棋局。即便如此,你……”
“这个世上本就如棋局,人人都是棋子,哪怕是自认在下这一盘棋的人。”她只是摇了摇头,“我的话还是同在西域时说的一样,我信你,不因你是黑鹰,因为我相信我所看到的,相信我所愿意相信的。”
“纵然有朝一日千夫所指,亦不改其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