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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的是大漠的黄沙和漫天的飞雪,烈风掀开了兜帽的遮蔽,将暴露在外的脸割得生疼。
她在大雪中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个影子。
一模一样的装扮,连带着腰间的墨尺都一模一样。
“你是谁?”她听到自己这么问。
而对方什么都没有说。
迎着北地的大风,对方伸手摘下了兜帽。
她看见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那双眼睛,是血色的。
眼前的世界在这一刹那骤然黑暗。
有声音一点点渗进了耳中。
鼻息间是安神香的味道。
混沌的意识逐渐回笼,她试着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却意外牵扯到了伤口,骤然间的刺痛感叫她忍不住到抽了口冷气。
“醒了?”书页的翻动声戛然而止,桌案边的男子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温和而熟悉,“疼得厉害吗?我去叫司云?”
晴岚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撑着身子坐起来摇摇头道:“你现在去叫她,我怕当场给她撕了。这里是哪儿?还有……”
“山下的别院,你们俩伤得都不轻,现下上山不合适,就先带着你们过来了。”白子书把其中夹着的一张什么随意丢在了边上,唇边笑意温和,“苏姑娘在隔壁院子,司云给她瞧过了,现下司雨在看着,你大可不必担心。还有……”
他顿了下,拿起手边的一个锦盒扬了扬,道:“你这趟冒死拿回来的归宁草。九儿……我代阿晗谢谢你。”
晴岚不自在地别过脸,道:“谢倒是不必,不过,你是不是也得解释一下为何一见面就敲晕我?”
她颈后现在还有点儿疼。
“不敲晕你,你是不是还要提着墨尺去砍几个给苏姑娘泄愤?”白子书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手里的册子被唰地合上,“你自己也感觉得到那个时候自个儿是个什么状态吧?”
那个时候……她的眸子骤然一缩,梦境里的那双眼睛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什么?”晴岚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她看着哥哥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一般紧张了起来。
那不是她会的任何一种武功。
她……做了什么?
书册被丢在了桌上,白子书抬眸望向妹妹的眼神里满是深意。
“一种能在短时间内提升武功的方式,唤做血杀术。但不是毫无副作用的,能不能控制住看你自己,若是控制不住,你便会反过来被它操纵。”
“我……不记得你教过我这个。”她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心底却是无可自抑地生出了后怕。
所以自己梦中看到的人,还有那时自己耳边的声音……是血杀术的倒影?
“我的确没教过你,但这不需要教。”白子书起身行到榻前,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是你生来就有的天赋。”
是刻在血脉里的烙印。
飞羽是墨翎最尖锐的一把刺,也是专门应对厄尔多的尖刀。
晴岚抬头望着他,清澈的一双眸子里倒映着对方的眉眼,她抿了抿唇,道:“可这未必是好事吧?若是我控制不了……”
便会如那个声音所说的一样,沦为杀戮的工具。那样的自己,同厄尔多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不必担心,你已经控制的很好。”白子书摇了摇头,解释道,“血杀术分两种,一种是如你一般生来就有,另一种便是后期由人传授,前者不必担心失控,因为血杀术生来就是他们的一部分,他们只需要在不断地磨合中找到使用的最佳方法。但后者……”
他忽然停下没说话,意思不言而喻。
“我……没见过你用血杀术。”晴岚皱眉看他,“哪怕是六年前……也没有听过。”
“你没见过是正常的,因为我确实不会。”白子书毫不在意地笑笑,“不是所有鬼差都会血杀术的。生来懂得血杀术的即便是自飞羽那时算起也不会超过二十个人,你便是其中之一。天资聪颖者未必懂得血杀术,但懂的人却必定是天资过人之辈。”
这种东西不需要任何人教导,需要的只是时间将其融会贯通。
“你是因为这个,才迟迟没来吗?”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眯了眯眼睛。
这是要秋后算账?白子书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思忖了片刻,道:“不是,我倒也没想到你会,来晚了……一是因为除开正道的那些个摆在明面的人,还有些喽啰在暗地里盯着,把这些个钉子拔了费了些功夫,二么……你以为带这么些个人下山,你哥哥我容易?”
“……白子珩不让你来?”
“咳,人家好歹也是你堂兄,还是墨客的庄主,直接叫名儿好像还是不大妥当。”他抬手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当作提醒,“不说旁的,你私自回中原,将身份暴露给山庄外的其他人,还惹得中原武林为此大动干戈,虽然是有心之人可以为之,但这个结果还是摆在明面上了,你说他在同意让鬼差下山的时候是不是得考虑考虑后果?”
鬼差不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此等情况还是特殊吧?
“哥。”她突然唤了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皱起眉,“你……这么相信他吗?”
这话问得他愣了一下,青年曲起指骨敲了敲桌子,道:“九儿,我知道你在指什么,你和百里雀乃至封平的交手我都晓得,但是,在这一点上,没有证据,任何结论都不可以轻言,哪怕只是猜测。”
她深吸了口气,道:“那,当年办事儿的人也不能查吗?”
“查了,杀封平的是十一,杀百里雀的是司雨。”
“什么?”
“觉得奇怪?”他摇了摇头,“这两个人你都很熟悉,十一同你一样既是鬼差也是黑鹰,司雨不用我说,你同她还有司云,自小连习武都是一道的,喊声阿姐都不为过。我查了,其余的任务都没有问题,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出了岔子……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不是他们的问题?”
……什么意思?晴岚眼底有一刹那的错愕。不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却偏偏出了问题?
“信息。”他沉吟了片刻,点出了个思路,“如果从始至终他们手里拿到的信息,就是假的呢?”
假的信息?可鬼差每一次杀人都只会有一次动手的机会,信息的来源亦不止一方,唯有历经反复核实才会动手。这样的信息如果都是假的……等等,不是他们的问题……这个他们,是指谁?单指十一和司雨吗?还是……
包括了墨客本身搜集信息的人?
如果从一开始,他们盯上的人,就是错的呢?
比如……易容之法。
“我们自己的消息来源是约莫阿爹在的时候才开始铺开的,但真正完成是你刚开始接手鬼差的时候,而做这个的人……是周秦。”晴岚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见到他了。”
“我知道。”白子书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现下还不好说,事儿是他办的不假,但推手未必是他,他因为时怡的死离开的墨客,但……时怡到底是被他挂在心底的人,如果是他在推波助澜和燕北人合作,那么时怡的死就毫无意义可言了。而且,他不是还救了你吗?”
“……你不觉得巧合吗?”那个时候恰巧出现……
“觉得,但救了你也是事实。”他顺手再揉了把她的脑袋,说,“他其实比我要强,若真要论,鬼首这个位子该是他的,只不过他没什么兴趣,若不是时怡,他大抵根本不会做鬼差吧。时怡对他太重要,跟杀妻仇人合作,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何会任人摆布。可是,那要怎么解释他那么恰好地出现在了那片林子?
“这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释清楚的,还得往下查,我来也有这个原因在,不论是何种缘由,咱们的消息来源都得重新整合。不过呢……”白子书瞟了眼自家小妹,气定神闲地勾了勾唇,道,“你就别瞎掺和了,先把你这一身伤养好再说其他不迟,血杀术虽然不会反向操纵你的神志,但是首次使用的副作用还是在的,至少这一个月以内,除了轻功以外,其余的武学你都别想用了。否则,啧,我可不敢担保司云会饶了你。”
“咳咳咳……”提起这个,晴岚嘴角抽了抽,“阿云姐人呢?”
“给你和苏姑娘调药去了。”他回身去将桌上的东西收了起来,道,“大概待会儿会过来,你可老实着点儿啊,别想着跑去隔壁院子。五年没见,一见面就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你要是再敢不听话瞎折腾,以司云的暴脾气,司雨都拦不住她揍你。”
“……我知道了。”她老老实实地拉了拉被褥,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不过,哥。”
“什么?”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关于……阿雪。”
“问你如何将安阳侯府的嫡脉小姐拐回荆楚的?”白子书将随身的刀挂回了腰上,夕日的光晕将青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却也给那张瞧着锐利英朗的脸渡上了一层柔光。
“九儿……小岚。”他弯下腰,像少时哄着年幼的孩子一样笑着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丫头,我是你哥哥,虽说有长兄如父这么个说法,但我不会代你做任何决定,亦不会干涉你已经想好的任何事儿。你喜欢她,莫说她是个姑娘家,就算是什么神鬼妖魔,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因为这是你自个儿的路,你觉得你应该做什么,应该喜欢什么人,需要问的只是你自个儿,而不是其余的任何人。旁人的错对是旁人说的,不是你自己的。你想带她上山回墨客,我没有理由拦着你,也不会拦着你。”
这话不止是对她说的,也同他当年跟唐晗说的是一个意思。唐门的那门亲事她原本的确是可以不应,但她为了宗门答应了,这是她的选择,他从来没有干涉,但同样的,他也做了自己的选择。不论最后结果如何,他们都认了。
他直起身子,眉眼间的那点不知不觉流露出的桀骜也是曾经晴岚眼中曾暗藏的。
这话更是说鬼差的。
“对错二字本就因人而异,人世间千人千面,是非黑白皆在人心,若今朝杀一人是错,那来日留一人惹得天下动荡不安那便是对了?若是有人觉得是错,杀我雪恨是对,那便任由他们来,我选择做我应做之事,何须旁人指摘。你也是一样的。若是有人觉着这般背离阴阳正道,那便瞧瞧他们能否做出改变,若能,那便是他们够强,若是不能,再多口舌之言也不过苍白无力的辩驳,又何必在意呢?”
床上的姑娘因着他的这些话而垂了眼,他没急着再往下说,反而清了清嗓子,提高了些声音道。
“苏姑娘,听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