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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滴顺着墨尺玄色的剑刃一点点蜿蜒而下,染红了地上霜,女子清秀的眉眼间沾染了血污,白皙的面庞更加苍白得可怕。
已经分不清她身上的究竟是别人的血还是她自己的了。
蔓延上血色的眸子此刻冰冷得可怕。
不太对劲啊……苏念雪打了个激灵,忍着内腑的疼坐直了些,饶是这么个微小的动作,她整个人都止不住地打着颤。
“阿岚……”
这一声唤,叫临近的一两个人将视线转移到了她身上,他们瞧了瞧与谢家高手对峙着的女子,偷摸着握着刀剑一点点挪了过去。
她此时连动弹都疼的不行,若是这个时候有人突袭,根本就是无从避让,只能任人宰割。这些人也很清楚,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下,若能拿捏住对方的软肋,那必定是手到擒来。
只可惜他们到底低估了对方。
虚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扑面而来的就是森冷的剑气,走在前头的还来不及叫喊出声,锋利的剑刃已经割开了他的喉咙。
后来者连忙往后退,面前的剑却势头一转斜斩而下,来不及避开的人试图提刀抵抗,却在一刹那被削断了手腕。
惨叫声响彻整片林子,所有人都呆住了。
没有人看清她的动作,哪怕是谢家的那几个长老也没有。
面前的女子就像是鬼魅一般,须臾间已至面前,长剑每一次出窍,都必定沾染鲜血。
这太可怕了。
为什么?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为什么她现在却比先前更强?!谢骏没忍住一口血涌了出来,望着她的眼神又惊又怒。那双眼睛……这是什么邪术?!
“滚。”晴岚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她眸中血色似有渐深的趋势,隐隐要盖过眸底的光,“别拿你们的脏手碰她。”
“竖子休得猖狂!”这话无疑激怒了本就惊怒的谢家高手,领头的几个长老看着满地鲜血,登时拔刀冲了上来。
刀刃重重压上了剑锋,重压之下,她膝盖一弯,险些这么跪了下去,她眸底赤色更深,一声暴喝手臂发力硬生生掀开了压制自己的几人,同时往后撤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她喘息着重重跪倒在地上,长剑直直地插入土中。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有个声音在耳边回响,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眼睛红的几欲滴血。
不行……不可以……
“她不行了,上!”
刀刃已经到了眼前,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手脚冰凉。
但下一瞬,每一刀都劈歪了。
苏念雪眼底骤然浮现出错愕的神色。
怎么回事?她侧耳听了听。这个是……
笛音?
清幽的笛声不知何时开始在林间回荡,许是因着混战,无人注意。
晴岚呆愣着听着声声笛音,眸底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
树顶的鹰长啸着盘旋而起,张开的翅膀像是要遮蔽天日。
林间的风又凉又急。
笛音停了。
一刹那的寂静后,一声惨叫忽然响起。
峨眉刺洞穿了他的喉咙。
尸体无力地倒伏而下,有个影子静静地站在那儿,面上的银箔面具遮掩了原本的眉眼。
没有任何的反应时间,接二连三的哀嚎声在林间骤然炸响。
藏在黑暗中的影子终于现出了身形。
一个人影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面前,苏念雪呼吸一滞,还没等喊出声,面前的人就快速点住了她的穴道。
那是遏止经脉逆行的穴位。
那人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强迫着让她张了嘴。
丸药滑入喉间,清冽的香气让她舒服上不少。
临近的几人反应过来想要挥刀斩向跪着的女子,刀刃逼近时,有一阵冷风拂过。
刀光在眼前一晃而过。
月白深衣在风中飞扬,来人收刀入鞘,面前的几个围上来的人已经倒了下去。
袖口上缀着的是翠色的青竹。
他缓缓抬起头,眸色浅淡。
晴岚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一般松开了紧握着剑柄的手,血的甜腥气涌至唇边,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
“哥……”
话音未落,面前的人却略一侧身,抬手一掌劈在了她脖颈间。
她此时早已到了极限,挨这么一下顿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不知从何处现身的人一把兜住了她,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墨尺,另一手将她稳稳托在了背上。
后头的那个则是伸手将靠坐在树下的苏念雪背了起来。
“苏姑娘莫怕,我们不会伤你。”旁边的一个黑衣人闪身过来冲她眨了眨眼,声音很是熟悉,“打晕她是为了救她哦。”
这个声音……白瑜?她想起了那个在江南见过的少年。
“白!子!书!”封绥死死地盯着男子的眉眼,眸中带着的是深层的恨意与怨怼,她怒吼一声拔刀冲了上去。
可对方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她,长刀出鞘的清脆声才刚响起,刀刃已经将她手里的刀斩作了两段。
曾几何时,对方也这么斩断过她的刀。
她记得那时尚年少的男子在斩断刀刃之后收刀还鞘,对她说往事一笔勾销。她恨对方的目光从未聚拢到自己身上,更恨他亲手捏碎了自己的骄傲。
这一次,刀没有收回去。
锋利的刀刃在她脸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淋漓的鲜血霎时涌了出来,刀背扫在了她前胸,她清晰地听见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他却是毫不在意地向后打了个手势,后头包括白瑜在内的三个人略一颔首,足下一点运起轻功带着受伤的两个人几个起落消失在了林子里。
那双和晴岚像极了的眸子将在场的每一个人一一审视,他抬起的手指尖轻微一动,现出身形的鬼差心领神会一般将袖中的木牌定在了人群中某些人的脚边。
墨客令出,三更索命。
他一手提着刀,另一手自怀里拿出了一块形制相同的牌子,随手扔在了封绥的面前。
“我给过你机会的。”
“呸!谁要你的施舍!”封绥啐了口唾沫,唇角淌着血,冷笑道,“白子书,你不是不杀女人吗?怎么,今日要破例?伪君子。”
那双眼睛眯了下,根本不做理会,只是扫了眼其余脚边没有木牌的人,淡淡道:“我只要这些人的命,无关者,离开。”
“白子书!你这个狗贼!”谢长轩扶着谢骏怒视他,“谁要你手下留情!”
大部分的谢家人脚边都没有木牌,其中也包括了他们父子。
他真正要杀的似乎只是崇明的人。
“谢长公子。”白子书望着他却是轻轻笑了笑,他指了指谢骏身上的伤口,道,“令尊的伤若再不治,恐怕即便我不杀他,他也活不过七日,你信也不信?墨尺那一剑,可是把心脉都要震碎了。”
什么?谢长轩心底一惊,连忙探了探。
“兰陵谢家要我这等邪魔外道的命,我随时恭候,但……此事,是我与崇明的私怨,还请兰陵的谢公子你,带人回避。”他面上还挂着笑,但每一句话却是刺骨的冷,“识大局这件事,不需要我来教谢公子吧?”
谢长轩暗暗咬牙无言。
他厌恶对方,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四大长老亲至都无法杀了哪怕一人,如今此处的鬼差有十几位,再加上那诡异的笛音……他们毫无胜算。
身为兰陵的少主,他需得考虑如何保证兰陵不在此事之后元气大伤。
“兰陵所属,听令。”他颤抖着唇屈辱道,“退!”
没有人愿意白白送命,尤其在此刻。
雪中梅……望着谢长轩衣袍上的家纹,他的目光若有所思。还算是……没辱没这个纹样。起码在对待安阳的那个姑娘上,不像崇明这般不择手段。
在这大抵也是他会放过对方的一个原因。
耳边的风声呜呜作响。
白子书看了眼天色,摆了摆手。
剩余的鬼差在他这个手势之后从藏身的地方一跃而下,明晃晃的利刃倒映出了猎物的死相。
严霜过境,是猎鹰露出利爪捕食的时候了。
“我的确不杀女人。”他在蹲下来平视封绥的时候笑了下,答了她方才的质问,只是下一刻,他的手掌已经扼住了对方的咽喉,“可你,算女人吗?”
窒息的痛苦让她呜咽出声,她在那双琉璃玉般的眼睛里瞧见了与往日不同的凉薄。
那是怒火,是憎恶。
意识到这个的她笑出了声。
能让堂堂鬼首感到痛苦,她多了不起啊。
“你觉得我不该杀你。”白子书却是在此时松开了她,长刀的刀尖点在地上,沾上了满地的血迹,“六年前,设计离间江湖各派,让各家遭此蒙蔽才有了当年的河洛道,你害我妻子身中剧毒,我不该杀你吗?而今,你借着阴沟里的臭虫在江陵在又演了一出好戏,你想杀了我妹妹来雪恨,我不该杀你吗?”
一声声的诘问,看似平静无波,却藏着滔天怒火。
清理完其余人的鬼差静静地伫立在他身后,望着封绥的眼神冷如寒冰。
“咳咳……堂堂鬼首……也不过是,咳咳……拿着私怨杀人罢了。”她哈哈大笑,似是丝毫不觉恐惧,“是,我做了,你又当如何?”
“那厄尔多呢?”
她登时瞪大了眸子。
为什么他会知道?明明对方说过这世上没有人……
“燕北狼骑的王牌,震慑荒原的恶鬼。”他的声音在林中回荡,“你的两个徒弟,你的师兄,用活生生的人命来练蛊,你又为了什么?为了在背后给雁翎关的洛家一刀?封绥,你的先辈可是当年靖安侯手下的将军,你为了自己把厄尔多送进大梁,九泉之下,你觉得他们抬得起头吗?”
“你住口!”她像是发了疯一般朝他扑了过去,那张看似毫不在乎的假面在短短的言语中被撕得粉碎,露出的是身为人最后的那点良知。
“你们这等邪魔外道怎么配说这些……”
大雨倾盆而下,泥水混着血与泪脏了她的脸。
他一侧身躲过,抽刀而出割断了她的喉咙。
在冷雨之中,喷涌的血转瞬被冲刷干净了。
“你这是杀人诛心啊。”后头的一个摘了面具露出原本清丽的一张脸,“不过把小九伤成那样,也是她活该。”
“把这里清理干净。”白子书收了刀,帮她指了指白瑜几人离去的方向,“司雨,你再不过去,我怕司云检查完九儿的伤要把她拆了。”
“嘶……完蛋了,这丫头这么重的伤肯定要被骂死,我得赶紧去拦着阿云……诶,等等。”她忽然意识到不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不去?哦我知道了,五年没见,一见面就看见伤成这样,后悔没早点儿来吧?”
“行了,你要再不去,司云真要把人撕了。”他笑着一把拍掉了对方搭上来的手,“要善后,我随后到。”
“好吧好吧,你可手脚快些”她把面具重新扣上,扬了扬手快步离去。
长刀归鞘时发出清脆的声响,雨水顺着青年英朗的下颚线流淌而下。
尸首被深埋地下。
他接过递过来的面具带上,领着剩余的人快速消失在了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