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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话音刚落地,不远处的人群骤然一片哗然。
刀尖定格在面前不到三寸的地方,少年的目光像是一潭死水,无喜无悲,他的手腕还滴着血。
刀被他缓缓收回了鞘,封修抬起了头,阴冷的眼神在下一刹定在了台下的某个人身上。
不乏敏锐的人觉察到了他注视的人,纷纷扭头看向了人群外。
晴岚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冲着身旁的人道:“打完了,走吧。”
苏念雪扯着她的衣角跟着走出了人潮。
有几个身着家纹袍的谢氏弟子从身旁跑过,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还是留了点手的,不然他们此时过去瞧见的就是他们家少主的尸体了。”晴岚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说起来,在边地待了五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厄尔多。自墨翎一分为二,北境就再没听过厄尔多的名字。”
但此时在这儿再度发觉甚至遇见有可能身为厄尔多的封修……
他的师父是封绥,崇明的人虽不讨喜,但帮燕北人此般行止,她做得出来吗?不,似乎更可能直接接触的是……那个最熟悉墨客的人。
厄尔多的培养之法近乎养蛊,能跟当年的墨翎骑相抗的军士,培养之法不可能外传,那唯一的可能……
回去的路上是漫长的沉默,苏念雪时不时地看两眼身边女子的侧脸,欲言又止。
“他不能活。”门栓重重落下,发出一声闷响,晴岚回过头看她,眼神冷峻,“如果真的跟北燕有关系,那么封绥,乃至整个崇明宗,都逃不了干系。”
苏念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没见过对方这样的眼神,就算是在西域面对天山魔教时对方也不曾露出过这样的目光。
冰冷而充满厌恶。
大抵也是在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江湖中人大多对鬼差避而不谈,更明白了为什么当年的飞羽或说墨翎能在厄尔多这群疯子的手中固守北疆的防线。
疯子与天才,一线之隔。
“每一位鬼差,都知道厄尔多的存在吗?”她定了定神道。
晴岚摇摇头,道:“不一定,不是每个人都会去藏百~万#^^小!说看手稿的,我也是当初被哥哥逼着在藏百~万#^^小!说待了两个月才看到的。”
“那,或许还没那么遭。”苏念雪沉默了片刻道,逐一分析道,“他也不能断言你是否知道封修有可能是厄尔多,所以崇明这条线是否会被察觉,他也没有必然的把握不是吗?把封绥当做棋子,把封修当做刀,逼的是你的身份会否暴露,那接下来呢?你的身份暴露……他如何猜度墨客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我也想不明白这一点……”她缓缓皱起了眉头,“墨客的规矩不能随意改变这不假,但若是涉及人命……不可能不考虑。这不是值当不值当的问题。他相当熟悉墨客,为什么偏生在这一点上如此奇怪?”
还有明日的最后一场比试,他哪儿来的自信认为封修一定能逼得自己露了马脚呢?
这个疑问不仅萦绕在她心上,同样也是压在苏念雪心头的一块石头。
屋外夜色渐深,屋内却仍旧有人辗转难眠。
越是接近她跟封修的比试,她越是睡不着。
昏暗之中,苏念雪伸手轻轻落在了晴岚的眉心点了下,对方皱了皱眉,无意识地蹭了蹭被褥。
苏念雪忍不住勾了唇角。
但很快心中压着的忧虑又叫她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原本熟悉的姑娘轻哼了两声,伸手过来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下巴蹭了蹭她的脸,苏念雪给吓了一跳,连带着呼吸都轻了些。
然而对方似乎没醒。
她窝在她怀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鼻息里是对方身上清浅的香气,周身是她身上的温度,在这样的气息与暖意间,她的意识也逐渐模糊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屋外有清幽的笛声,她打了个哈欠,简单梳理了一下披衣推开了门。
天边遥遥的一轮红日,院中的古木上,女子折了一片尚未凋敝的叶,悠闲地吹着,树下的桌上是她随身的剑。
“醒了?”晴岚从上头一跃而下,“拿上东西,走吧。”
她瞧着同平日里无甚区别,似乎即将踏上的不是早已设好的陷阱,只是出门去赴一场无关紧要的邀约。
苏念雪看着那双浅淡的眸子,没来由地松了下来。
今日的会场围观的人只增不减。台上有人早已等在了那儿,他抱着手里的刀,缓缓抬起了头。
狼露出了獠牙,鹰张开了翎羽。
高台观战的江湖各家也静静地等着她。
“你的刀,有名字吗?”晴岚缓步走上擂台,突然说了句。
封修站直了身子,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斩鬼。”
嚯,这名字取的,还真就是冲着鬼差来的啊。她眉一挑,在他身前三丈之外停了下来。
“拔刀。”
话音甫一落,刀光已经到了面前,她脚下步伐一变,霎时闪身到了几步之外。
“好快啊!”高台上的沈楠茵忍不住捏了把汗,“还好大哥你上一次跟晴岚打的,要是跟这个封修那岂不是……”
沈楠枫面色也是一沉,昨日对方跟谢长轩的那一场比试他没去看,但事后听闻谢长轩的伤势不轻,他也是颇为震惊。
这个封修,不简单。
饿狼一旦掌握了主动权,等待猎物的就是致命的扑咬。昨日他跟谢长轩还拿着些分寸,但如今……
晴岚挡下对方迎面劈来的有一刀,剑锋扫过刀尖。
他的眼里是疯狂。
谢长轩是他磨牙的骨头,自己才是他不死不休要撕扯下的一块肉。
刀与剑相交,两人擦肩而过的同时迅速收招,剑在空中像是划过的残影,只余下一声声令人牙酸的铁器碰撞声。
从杀戮中磨砺出的刀与剑,没有任何花架子,有的只是落在实处的气劲。
两个人的招式太快,台下的人都快数不清他们究竟过了多少招。
“这……都快半个时辰了吧?!还没分胜负?!”
“哪儿啊!这才一炷香!你瞧那边的日晷。”
“我怎么觉得已经过了不少时候了呢……”
透过剑影与刀光,苏念雪似乎看见了北疆战场上的墨翎与燕北的厄尔多。
“你杀过多少人。”对峙中,晴岚望着少年漆黑的双瞳突然笑了。
封修拧着眉试着挣脱墨尺的压制,但面前的玄铁长剑不动分毫。
给刀取名斩鬼……她余光瞥了眼高台上逆光而立的妇人,眼底讥讽之色一闪而过。
你配吗?
墨尺的剑身因着内力灌注而生清啸,她震开了对方的刀,劲风凝于剑尖一点,转瞬穿透了他的防线。
那拖住沈楠茵和谢长轩的功夫在此刻失了效,不单单因着修为的压制,事实上封修如她所料并不值得倾力而战,更多的,是因着鬼差的剑,本就是一击即中的影中刺。
他们无需造势,拔剑即是杀招。
有风吹乱了她的额发,但剑锋不停,似是要斩断长风。
剑尖点在了刀背上的一点。
但就是这么一点,让封修整个招式近乎瞬息间崩溃。
功夫粗浅者看着不明所以,但真正武学精深者却却瞧出了门道。
“是平衡。”沈归齐一拍桌案,霎时间站了起来,眼底满是兴奋的光。
沈楠茵被父亲这一下吓了一跳,疑惑道:“平衡?阿爹,什么意思啊?”
“那一剑点在了封修整套刀法的平衡点上!”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满是赞叹,“世间阴阳,日月,皆为双生,此谓之平衡。武学亦如此,从初窥门径,到入境宗师,一招一式,都离不开气与招的平衡。这个平衡一旦被打破,即便内力精深,也需得重新构筑平衡,但高手过招,仅这瞬息之间就足以落定生死!”
“好丫头,原先接了那么多招只守不攻,原来是在等这个!如此年纪,了不起!”
墨尺的剑锋再一次触上了斩鬼的刀刃。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不再是势均力敌的互搏。
封修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口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他手里的刀只剩了一半。
断刃被斩飞了出去,横插进不远处的树干。
晴岚攻势未转,上前一脚扫在了他的脸上。
她在这个擂台上不曾对任何人下过狠手,除了这一次。墨尺的剑刃在江陵头一次见了血,那是对手手臂上的伤。
如果是在北境,那道伤不会是在手臂上,而是在咽喉。
台上封绥的神色在一刹显得格外阴沉。
在一瞬的沉寂后,人群倏然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武林第一!”
当然,这个第一是年轻一辈的第一,但这场比试足够让人看清台上女子的修为远超她们的想象。
苏念雪像是松了口气般长叹了声,眼底也染上了笑意。
还好,还好。
“小姐的这位朋友,不简单。”
身旁突然传来一声低语,她整个人一激灵,侧目看过去时愣了下。
“李闻将军。”
“小姐认得我?”他不无惊讶道,“不过莫担心,我只是例行过来瞧瞧,不会干涉小姐的私事。说起来,小姐这喜欢到处跑的性子,同二公子很像。”
她只是笑着摇摇头。
擂台上的晴岚接了沈归齐递过的归宁草,朝她扬了扬手。
“那么,还请小姐保重。”李闻知趣地退开了些。
苏念雪略一颔首,道:“将军保重。”
她望着从上头跳下的人,莫名地有些不踏实。
余光瞟了眼上头,她心底蓦地一沉。
封绥呢?
这个念头甫一生出,遥遥地就传来了一声。
“留步。”
晴岚眸子一沉,将归宁草塞到了苏念雪手里,缓缓转过了身。
是封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