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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也让她身边的巫祝打了个哆嗦,连带着说话声都有点抖。
“晴姑娘,你……”
“带上还活着的赶紧走。”晴岚眸子闪了闪,低声道。
接应的巫祝不敢多话,只能点了点头按照她说的做。
远处苗寨在声声巨响中倾塌,浓烟袅袅而上,只留下了满目断壁残垣。
百里坤抹了把脸上的血迹,阴恻恻地笑道:“有趣,这便是那小子说的神秘武学?能叫修为在顷刻间暴涨,着实是让人羡艳……我改主意了,若你将这门武学交给我,我倒是可以考虑留你个全尸,如若不然……”
他手中的铁扇在昏暗的天色中闪着寒光,那上面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如今也同主人一样想将面前的女子剥皮拆骨痛饮鲜血。
晴岚垂眸看了眼自己虎口处的伤,腕骨轻轻一抖,像是毫不在意地握紧了墨尺,锋利的剑刃在内力的催动下于挥舞间发出一声清啸。
“只怕你拿不到。”
狂风卷起了她的衣袂,红眸如血,蛰伏于血脉中的力量在交锋中苏醒,如长空中俯冲而下的鹰隼亮出了爪牙。内力在经脉中快速运转,竟是让原本已经止了血的伤口都隐隐有了裂开的迹象,她咬紧牙关忍了下来,剑锋重重地扫在了铁扇上。
百里坤虎口一麻往后退了好几步,手里地折扇被这又快又狠的一剑给扫到了地上,应声断成了两截。
眼见着剑尖有一次近了身,他眸底阴狠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扬手一甩,不知从何而来的飞刀硬生生地将女子的身形阻在了数尺之外。
他往后一掠,手掌虚虚握起,那些飞掠而出的飞刀便如同纵一般,将对手的大半个身形罩在里头。
穿花手。
晴岚心底一沉,脚下的步法随着飞刀的攻势而不断变动。她自然是认出了这手对方的独门功夫,方才他手里的折扇不过是糊弄人的器具,这些特殊铸造能够任他操纵的暗器飞刀才是真正的杀招。
山路本就狭窄,这么几番腾挪避让下来,那些纠缠着的刀刃就像是苗人的那些蛊虫,在操控之下把人一步步逼入逼仄的角落,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
百里坤变掌为爪,同时自腰间抽出条细长的鞭子,发力一甩朝着她面门直直狠狠地抽了过来。
眼看着避无可避,晴岚深吸了口气,当机立断在极逼仄之处倏地一跃而起,墨尺的剑鞘被她翻腕一旋荡开了逼近的一波飞刃,而后长剑卷上呼啸而来的鞭子,她借着这个势头蹬上了高处。
内力凝于剑尖,她足尖在崖壁上一蹬,自上而下从飞旋的暗器中四开了一道口子。
百里坤脸色一变,不得不反手重新聚拢飞刃护住自己往后退了好几步。
墨尺在飞刃围成的刃上弹了一下,发出嗡嗡的闷响。
晴岚一个后翻落在了地上,垂肘而立。
额角有汗珠落了下来。
血杀术对于现在的她来讲与最初的邀月十三刀一样极耗内力,不到需要的时候她并不会用,百里坤这位恶名昭彰的恶徒能让当年的鬼差吃了瘪,这么些年过了,他也不会停滞不前。从最开始教授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确定,对方的武学修为已然迈过宗师境。
江湖里的绝大多数人已经奈何不了他,就算是身为鬼首的白子书,又或是后天修习了血杀术的白子珩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轻松胜过他,除非是各个江湖门派早已避世不出的老一辈。
这样一个狡诈的亡命之徒甘心成为别人的马前卒,那就只能说明,对方比他更强。如果赢不了他,那何谈去阻止他身后的人?
晴岚望着重新朝自己飞来的薄刃,红眸清亮,她抬起剑,心里那个迷迷糊糊的影子在压抑的呼吸声中逐渐清晰。
像是有根弦啪的一下断了。
在那些明晃晃的锋刃之中,她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那个在她的梦境中一次次出现却又沉默不语的自己似乎就站在了她面前,对方抬起手,再一次将玄铁长剑横在了她面前,轻声开口。
“你不能输。”
她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笑容,没有丝毫犹豫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也不会输。
那个影子像是笑了,在猎猎的风声中,她的身影逐渐归于透明。
凝聚在剑上的气劲刹那间迸发出来,迫近的气浪卷起铁刃,在一声声令人牙酸的击打声中,百里坤的身子一颤,原本稳稳变幻的手法忽然露出了破绽。
他捂住胸口,整个人晃了一下,张口便有一口血涌了出来。
失去了主人的飞刃被卷起抛出,无力地刺入土中。
像是不敢相信一般,他瞪大了眼,生平少有地感受到了畏惧。
晴岚眸子里的血色没有再像上一次那样愈发浓郁,反倒有了消退的趋势,她急促地喘着气,目光却仍旧紧紧盯着百里坤。
“你从鬼差手里跑过一次。”小臂上因为用力过度而重新裂开的伤口往外渗着血,她低笑了声,满不在乎地将血迹抹去,眸光灼灼,“可惜我的墨客令不在身上。”
言下之意是什么不言而喻。
晴岚随手将落下来的一缕长发别到了耳后,嘴角那抹笑意很浅,却有着藏不住的桀骜。她的先辈曾手握利刃直面北地的狂风,于白雪茫茫之中将纵横草原的狼王挡在了重重关隘之外。而今日……天下风云出我辈,纵使她们无法阻止战火重燃,却也绝不会让这些卷土重来之辈再向前一步。
百里坤的脸色铁青,他目光阴沉着吐出了口中残存的血,嘶吼着再度迎上她的剑。
但这一次,他再也占不到半点便宜了。
有人在远处的山崖上冷眼旁观着这场死斗,他们的衣袍在大风中飞舞,腰间的牌子篆刻着陌生晦涩的字样,隐隐能瞧出中央刻着的是个“萧”字。
那是北燕的国姓。
“长生天的馈赠,殷红的明珠。”高大的那个开口时的声音沙哑,他缓缓拉下面巾,轮廓深邃的一张脸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显得格外冷肃,“我原以为那一日看到的也不过是低劣的伪造品,没想到……呵,该说是猎鹰们命不该绝,还是大君时运不济呢?”
他身后的人没说话,男子的一张脸被面具藏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冰冷的眼睛。
“如果没有这一次的试探,我们发现不了她,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也做得非常好。”他裂开嘴笑了笑,冲他招了招手,“我的朋友,不要闷闷不乐。大君要千里沃土,你要卑劣者付出代价,我们各取所需,这没什么不好。她是我们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如果能早点除掉……”
他却开口打断了对方。
“留着她的命。”
“哦?理由呢?”他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对方。
“北方的网还没撒完,现在杀她……”他抬起眸,冷眼看着面前高大的燕北人,“你想让鹰不顾后果地将网撕碎吗?”
后者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又回过头去看了看远处被打得节节败退的百里坤,微微颔首道:“好吧,便如你所说。不过……我们再不做点什么,下头这位,恐怕就要提前一步被鹰撕碎了。”
他眸子微微一动,摆了摆手。
“祈越。”
有人从石头后边晃了出来,正是那一日在林子里的蛊师。
“把人带回来。”
蛊师微微一躬身,应声而去。
百里坤身上已经见了好几个血口子。
薄刃被剑影打得稀稀落落,失去了内力的灌注,即便是特殊打制之物,在玄铁所铸的墨尺面前也不过是薄纸一张。他引以为傲的穿花手此时已不能再帮上他半分。
晴岚紧皱着眉头,对着他又是一剑,顿时将他手里的鞭子砍成了两截。
虽然看上去占了十足的上风,但她自己的状况也不是太好,血杀术有所突破固然是好事,可毕竟还算不得融会贯通,再加上她的内力其实尚且比不上对方多年积累的深厚,此刻的消耗也已经去了八成。
百里坤在这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之下没了反抗的法子,他挣扎着抵抗,嘶哑着声音道:“放……放过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可对方的剑仍旧没有慢下来的趋势,他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那抹短暂划过的嘲讽之意。
她不信。
“你难道不想知道北境发生了什么吗?!”他苍白着脸,豁出去一般大声喊道。
剑势终于有了一瞬的停滞。
几乎同一适合,有什么尖啸着扑了上来。
晴岚面色一变,急急后掠避过了森白的獠牙。
是他!
蛊师一把扣住了百里坤的肩膀,一边打了个呼哨示意豢养的蛊兽拖住对方以便自己带着人脱身。
蛊兽呲着牙俯冲而下,竖瞳阴森。
如果放任他们二人离开,那么下一回等待着自己还有山中人的就是这些鹰犬疯狂的反扑,仅仅一次试探就已经让寨子里死了那么多人,如果下一次……
谁都不敢想。
晴岚眸光一凛,冷喝了一声竟是迎着蛊兽的獠牙劈了上去。
蛊兽无力地悲鸣了声,毒血溅了一地。
她旋身躲过大部分飞溅的毒血,但仍有一部分落在了她身上,顾不得伤处因为沾血的痛楚,她在空中虚踏了一下直追意欲遁走的二人。
“晴岚!”
远远地有人喊她的名字,但声音在狂风中支离破碎,来不及细想究竟是谁。
眼看着要被追上,蛊师眸中阴狠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反手一扬,淬了毒的飞刀应声而出,而紧随其后的,是一把不知名的粉末。
飞刀易躲,但这些散成雾状的粉末却是难了。
方挑开的飞刀的手根本来不及回挡,晴岚下意识地屏息闭眼,但眼皮上传来的灼烧感仍旧让她不由闷哼了声,跌在地上滚了一滚。
好疼……
这样就行了。蛊师像是松了口气,刚想拉着手上的百里坤远走,但不料手上一松,方才还扣着的百里坤竟然抽了他腰间的短刀冲向了捂住眼睛的晴岚。
该死的!这个蠢货!
可惜他已经来不及拦住他了。
百里坤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笑,仿佛被毒粉撒中的人已经无力反抗,只能沦为他的掌中玩物。
可惜他到底是错了。
手臂被齐肩斩断飞出,他后知后觉地觉察到痛意,凄厉地惨叫出声。
下一刻墨尺的剑锋就洞穿了他的喉咙。
蛊师上前的动作止在了中途,他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地转身遁走。
大雨倾盆而下,像是要冲洗去这一路的斑驳。
晴岚支着长剑站了起来,湿透的额发遮住了她的面容。
在瓢泼大雨中,她的背脊始终挺直。
山崖上的人无言地看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雨幕里。
后头赶来的几个人呆愣地站在原地,显然是还没从者转瞬即逝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直到苏念雪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到了她身后。
“阿岚……”她望着对方微微颤抖的肩膀,低声唤道。
可晴岚没回她。
正当她想转到前面去的时候,方才还站得笔直的女子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一般,整个人软倒了下来。
苏念雪吓坏了,连忙伸出手搂住她。
雨水混合着血水从她的面上淌了下来,她牙齿打着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别、别碰我……有……”
苏念雪捧着她的脸,指尖触碰到她眼尾滑落的温热的时候霎时白了脸。
那是血。
跟着奔过来的祈归眼尖地瞥见了对方衣料上的灼烧之处,顿时心底一沉。
“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