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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喧闹声惊起了飞鸟,也惊醒了对岸的人。
苏念雪松开她退了些许,睁开的一双眸子里还带着水光。
其实在外人看来不过极其短暂的片刻时光,但在当事人这儿却好似历经了漫长的光景。唇上的触感似乎仍在,叫人止不住的脸红心跳。
很生涩的亲吻,不用想都知道是第一次。也是,在这方面,如何可能不是第一次。
那一刹那的冲动之后,晴岚看着她的脸,整个人好似都有些无措一般,手都不晓得该如何放,苏念雪目光落在了她红得几欲滴血的耳朵,忍不住轻笑出声。
“哪有人这般之后……还像你这样的?”她虽说也好不到哪儿去,但还是凑近了些出言调侃道,“嗯……做完就跑,阿岚,你这般可是像极了登徒子啊?”
“我不是!我没有!我,我只是……”晴岚连忙抬头否认,那双浅淡的琉璃眸子里头少有地流露出的急切与慌乱,倒是叫苏念雪想起了西域的猫儿炸毛的模样。
当真可爱得很。苏念雪眯眼笑着伸手在她肩膀上点了两下,故作疑惑道:“只是什么?你莫不是,想不认账?”
“不是!我……”晴岚伸手把她的手握在了手里,红着一张脸低声道,“你会不会觉得,觉得……”
“什么?”
“……离经叛道。”
这四个字一出口,晴岚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对方笑意逐渐淡下去的眉眼,颇有些不安地紧了紧交握着的手。
不过苏念雪终究还是没把手抽回来。
在无言的等待之中,她听见对方轻轻开了口。
“你是说,我们同为女子,还是你的鬼差身份?”苏念雪伸手抚上对方的脸,墨黑的眸子里敛却了一贯的笑意,“又或者,两者都有?”
没等晴岚回话,她却笑着摇摇头,凝望着那双眼睛道:“阿岚,若是方才是旁人,恐怕连近我身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
更遑论那般亲近。
“至于离经叛道……”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漫不经心道,“我离了哪家的经,又叛了何门的道?与人不同,便是离经叛道吗?”
晴岚没料到她会道出这般言辞,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抿了抿唇,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垂眼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
那低垂的瞳眸下,是少年人独有的一抹眷恋与……依赖。
这个字眼出现在脑海里时苏念雪有一瞬的诧异,但在其后随之涌现的,却是满心的欢喜与温暖。
不论是身为鬼差还是黑鹰,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永远都是从容淡漠的模样,能叫她卸下所有的防备露出这样的神色,那必定是在她心里极为重要的人了。
“你是现今明暗之中的变数,但你这个变数,是我带来的。”在短暂的沉默后,晴岚缓缓开了口,“我想过把你推出去的。但如今……”
如今什么?苏念雪望着她的眼睛,唇边微微勾了个笑,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如今。”晴岚望着她的目光里似乎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卸下了表面的薄冰的柔软,“你也成了我的变数了,阿雪。”
苏念雪闻言眼底浮起的是一刹的惊喜。
“你叫我什么?”
“阿雪。”晴岚见状低笑了声,“我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叫你了。”
的确不是第一次,但以往,是在情急之下的唤声。只不过旁人唤的“念雪”,唯有她一人,脱口而出的是一句“阿雪”。大抵在那个时候,就已在冥冥中有了定数。
就如她那时不曾想过兄长会为一人乱分寸,她也不曾想过有一日会因一人乱心神。
缘与情,此二字,到底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的。
“你当真想好了吗?”压下了笑意,晴岚话锋一转道,“熙熙攘攘阳关道不走,偏要和我这‘邪魔歪道’走一遭恶鬼道,还是最凶险的那一条。”
“凶险与否,你说了可不算,走过才知道。”苏念雪只是笑着往她,“反正我不走所谓正途,也不是第一次了。”
离开长安,离开安阳侯府,不也是族中长辈眼中的离经叛道吗?
既如此,又何惧再多走几条呢?
晴岚眯起眼看了她片刻,突然笑了。
她从未看到过她这般开怀的笑意,桃花浅眸里倒映着的是自己的影子,眉眼弯弯的模样叫那双眼睛里面如同化开的一池春水,温柔而醉人。
“你还记得我送你的并蒂莲吗?”她歪了歪头,眯起的眼里划过一抹似是狡黠的神色,“你是不是觉着,我不晓得什么意思?嗯?”
花开并蒂,二者难分。
不是不晓得,是当时刻意忽视了,又或者说,因着某些思绪尚不明晰,她才随心而为,做了那么一回不解风情的木头。
“你……”苏念雪愣了一瞬,随即像是报复一般捏住了她的脸,“好啊你,都学会捉弄我了?”
晴岚任她捏着自个儿的脸,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我还不曾问你。”她到底是手下留了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底闪过一抹忧虑,“墨客那边,你……”
“那边啊,哥哥倒是不会管我这个,你大可放心。不过么……”
“不过什么?”
提起这个,晴岚眸底像是逐渐凝了些许的不自在,却又在对方关切的目光下故作轻松道:“若是要把你带回去可就不一定了。”
什么叫把自己带回去……她面上一热,轻哼了声小声嘟囔道:“谁说要跟你去了……”
“嗯?我记得有人好像说想去荆楚来着?”晴岚眉梢一挑,装着沉思的模样,“莫不是我记错了?”
这般调笑的代价便是她又被捏了脸。
不过提起这个,倒也的确是一根心间刺。她地闪过一抹暗色。私自回中原,三百罪鞭逃不过,那带人私入墨客呢?当年兄长带唐晗回去,重伤之下,那个人依旧罚了罪鞭三百。究竟是按规矩办事,还是包藏私心,她不敢随意揣测,种种端倪涌现,就连墨客自己的人,她都未必能信了。
只是二者叠加,六百罪鞭么……倒也不是挨不下来,只是还是不要告诉面前这个人为好。
“怎么了?”觉察到她的出神,苏念雪松了手,勾住了她的手指晃了晃。
“没什么。”晴岚垂眼看了看二人交叠的手,勾了下唇角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这么一番下来,倒是不知不觉已近戌时,现在赶回去,回到到沈家也近亥时。
简单梳洗过,晴岚正打算伸手熄了灯,忽而一阵微风,她眸底一凉,提剑翻身上了屋顶。
来人不慌不忙地揭开了遮面的斗笠,歪了歪头道:“借一步说话?”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传闻中无所不晓的玲珑阁主,华惊云。
晴岚心知他夜里潜入临安沈氏定然不是同自己闲话家常的,若非要事,这位向来冷眼旁观江湖纷争的玲珑阁主又怎会从姑苏跑来临安?
她略一点头,示意对方同自己过来。
二人均是轻功上佳之辈,潜行出沈府,倒也是无人觉察。
晴岚寻了处荒僻之地停下,回身将一把短匕抛了过去,道:“藏锋匕。说吧,找我何事?”
华惊云伸手稳稳地接了,啧啧笑道:“你还真是……好歹你我相识多年,都不先叙叙旧吗?”
“能叫你跑来这儿寻我,会是小事不成?”她抱臂看着他,皱眉道,“出了何事?”
“是同武林大会有关系的。”华惊云倒也没再多言,直接道,“你还记得我曾叫你留心封四娘吗?”
她闻言眉头皱得更深,道:“如何?”
“已经确定了,兰陵谢氏此去江陵,此人会同行。”华惊云面上也不是太好看,他望着面前的女子,颇有些担忧,“你也晓得她对你哥哥怀了个怎样的心思,你与子书的武功一脉相承,若是被看出什么,你如何能从江湖正道之中安然离开?”
晴岚只是低眸不语。
怀了个什么心思?呵,不过就是强求而不得,由此生了恨。因为当年兄长愿意与之同行的,是唐晗而不是她。唐门之名虽盛,但到底因为其黑白难辨的行事方式而为中原武林正道所诟病,封四娘出身江湖正道中盛极一时的崇明宗,心高气傲,自然不将唐门这等蜀地门派放在眼里。
眼高于顶之人,自然会对胜过自己的人留了心思。当年之事她不好说尽知全貌,但若不是此人,兰陵未必会那么快对蜀地发难。
她得不到的东西,自然选择毁了,只不过她同样没想到的是,身为鬼首的白子书竟然真的做出了抢亲那样的选择。
“六年前,子书亲手斩了她的剑,连一眼都不曾多给她。哼,好歹曾经相识还是救命之恩,不铭感在心也就罢了,她倒好,还总觉得自个儿了不得,是子书瞎了眼。啧,这么看来,唐晗那般冷冰冰的人,倒是从心性上不晓得比她好了多少,子书看人的眼光是真的不错。”提起这个,华惊云也是颇为不屑,“兰陵谢氏的那个老家伙还以为捡了什么便宜,哼,这才是真真瞎了眼。”
“行了,都过去了。”晴岚摇了摇头,他们的恩怨,自己插不上什么话,“你来就是这事儿?”
“自然不止。还要提醒你,那婆娘的徒弟也会参加,你可别对上,就算倒霉碰上了,也别叫人看出什么来。子书当初教你没全教,叫你自个儿参悟真是做对了,只是总归同宗同源,你可别被看出来了。”华惊云很是头疼般揉了揉额角,“最后一件事,你可是拿了东西就回荆楚?”
“怎么?”
“擅离职守,三百鞭你是逃不过了。”华惊云叹了口气,眼中是沉沉的暗色,“小心一个人。”
晴岚心头一跳,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你们的那位掌刑者,墨客的庄主,你的堂兄,白子珩。”他深吸了口气,眉头紧皱,“尚查不出什么,但他很不对劲,你哥哥应当也猜到一二了。”
“……我知道了。”晴岚深吸了口气,忽而又道,“不过,不是三百罪鞭。”
“嗯?”
“是六百。”她眸光极快地掠过一抹无奈的柔色,“我想带一人,回荆楚。”
带她看遍四时风物,看遍楚地山河。
看那世人口中恶名昭彰的墨客山庄,是个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