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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都随着这一声静了下来。
晴岚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个手势示意苏念雪退开,她提着剑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些,道:“封宗主,有事?”
方才还聚在一处的人群自觉地分开了一条道,没人敢去触这位崇明宗主的霉头,即便是世家家主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把人家的两位亲传弟子一块儿给揍了,若她真是铁了心要给徒弟讨个说法,好像还真没几个人能拦她。
“晴姑娘的身法使得可真是漂亮。”封绥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的年轻女子,“冒昧问一句,师承何人?”
晴岚望了眼后头跟着一起下来的各大派,道:“家母。封宗主何意?”
“哦,原是令堂啊……那,姑娘姓晴,在下冒昧问一句。”她往前迈了两步,指尖不着痕迹地划过刀柄,“令堂的名讳,可是唤做晴离月?”
为什么此时要提到晴离月的名字?苏念雪紧锁了眉头,目光触及到对方腰间的刀时也有些心慌。这些日子看过来,该知道的人估摸着早就猜到了她与晴离月之间的关系,但她这个时候点破是想做什么?
晴离月此人虽然神秘,但到底在江湖正道中还有威望在,她不可能通过这条路揭开晴岚的身份。
除非……她能确定,晴离月和白子书的关系。
这个揣度让她心底蓦地一沉。
不对,那证据呢?这种事情就算是提了也不可能听此一家之言的。
晴岚深吸了口气,点头道:“是。”
她心里也同样没底,现在这等情况,自己不曾暴露过半分与鬼差有所牵连的痕迹,这显然不是对手愿意看到的,那人思虑这般缜密,在知晓自己是何人之后不可能猜不到这个结果,那么……底牌是什么?
如果没有旁的心思,封绥不会在此时叫住自己。
还有阿娘的名字……这个时候提……
“昔年江湖中的天下第一轻功,我还想讨教一二的呢,只是如今前辈归隐河山,早已不得见。”封绥缓缓抽出了刀,刀尖轻轻点在地上,“不知,姑娘可否全了在下这一个夙愿呢?”
沈归齐皱眉往前跨了一步,阻拦道:“封宗主,同一个小辈动手,不合适吧?”
沈氏的家主出面替她说话,分量可真的摆在那儿的,只可惜封绥并不打算理会打圆场的沈归齐,只是定定的看了她片刻,刀刃忽然间就扬了上去。
刀尖直指眉心。
“阿岚!”
急奔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突兀。
飞鱼服的袍子在猎猎风中飞扬,骏马呼哧呼哧地打着响鼻,显然已是疾行多时。
“大人,前面马过不去了!”身旁的六扇捕快用力勒住了马,回头望着领头的女子道。
林知忆当机立断道:“下马!”
“是!”
她身上的飞鱼服被汗浸湿了,连带着脸上的容色也带着倦意,但饶是如此,整队六扇门的捕快也没人抱怨半个字。
天边突兀地响起一声闷雷,早些时候还晴空万里的天倏然间暗了下来,像是随时要落下一场瓢泼大雨。
“还有多久。”她偏过头,官帽侧鬓的发有些散乱。
同行的捕快遥遥望了眼,道:“整队人马,最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来得及吗?她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怀里的一封信笺像是无时无刻不在灼烫着心口的皮肉,让人无法静下心来。她牙一咬,下令道。
“分头疾行,不必顾忌旁人,以最快的速度前行,到达后发信号!”
“这……千户大人……”
“按我说的去做。”她瞧了瞧天色,深吸了口气道,“天塌下来,我担着。”
“……是!”
希望赶得及吧。林知忆暗叹了声,足下一踏急掠而去。
她本是受墨客之托前去调查崇明的,却不料在途中出了差错。但就是这个差错,叫她真正猜到了对方究竟为何如此自信能够戳破鬼差隐秘的身份。
那是来自雁翎关的一封军报。
燕北狼骑突袭燕州衝郡,虽只是掠夺粮食,但也让北境军有了入秋以来的第一次伤亡。本来这样的军报北境每年都会有,可里头的一个细节让林知忆觉察到了几分不对味。
军士伤得太奇怪了。
狼骑以机动著称,但这一次却带上了步卒。
那些步卒……根本不在乎送命。只要北境军被缠上,哪怕是同归于尽,这些步卒也要在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疯子吗?不,不对。燕北狼骑的主帅是萧易,这位北燕的王爷可是能在当年全盛时期的洛氏手里保下燕北边郡七城的名将。他不可能用一群疯子来跟最精锐的狼骑兵为伍。
六扇门手里握着的是天下消息,这种近乎诡异的战法几乎让林知忆一瞬间想起了一个名字。
厄尔多。
也近乎同一时刻,她想到了封修。
她知道晴岚晓得这个名字的存在,也必定会有所防范,她并不担心晴岚会伤在封修的手下,但是……
不是每一个厄尔多都像疯子。最可怕的一种,便是你瞧着与平常无异,却在你转过头放下警惕之后露出獠牙的啊。
如果封修不是那把能撕开伪装的刀,那么会是谁?封绥手底下能用的弟子,除了一个封修,还有什么人?还有哪一个是已经遇上知晓无害的?
只有一个了。
连日的疾行让她有些吃不消,但她不敢停下。
一定要赶上啊……
这已经不单单是江湖的事情了,厄尔多的出现打破了燕梁两国长久的平衡,也打破了江湖的平静。
后面紧跟的会是什么?
血雨腥风吗?
刀尖停在了眉心前三寸处。
晴岚没有拔剑,她垂了眸子,看了眼另一边刺出的长剑。
是沈归齐。
“封绥。”一向温文的沈家家主此刻的声音里透出了几分愠怒,“你过了!”
“不过讨教几招,沈家主言重了吧?”她手腕一抖撩开长剑,毫不在意道,“莫非,沈家主觉着在下是来胡搅蛮缠的?”
“沈某从未如此说过。”沈归齐哼了声收回剑,“但此刻她与令徒的比试才刚结束,你身为一代宗主,急不可待地便要同一个小辈动手,合适吗?”
有了沈氏的插手,四下围观的人也开始了窃窃私语。
上头的唐铭川哼了声,道。
“可不是嘛,也不晓得这女人抽什么风,非要逮着人家不放。人家连着赢了她两个徒弟,怎么的输不起啊?”
“祖宗啊,你可小点儿声,这女人记仇得很,我可不想再给阿爹找什么麻烦。”顾渊嘴上这么说,目光却是饶有兴味地盯着下头的情况,“不过……的确是奇了怪了啊……”
“听见又怎么?敢做还不敢认了不成?!”唐铭川一拳砸在桌上,不忑道,“小爷我看崇明宗从宗主到下头的人,没几个正常的!”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他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扣在桌上,若有所思。啧,这人到底是哪儿得罪这女人了?
思忖间,耳边叨叨的骂声却停了。
这难得的安静让他抬了头,疑惑道:“怎么了?”
唐铭川眯起眼睛往下头张望了片刻,突然道:“那个是封修吗?”
封修?顾渊在一瞬的怔愣之后猛地站了起来,待到看清那个影子后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是要……
“诶!顾渊!”
“小心!”
断刃破风而来,那人漆黑的眸子里像是凝着冰。
剑如龙吟般脱鞘而出,但也因着变故来的太快而少了几分力道,晴岚手腕一沉,往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子。
“你问我杀了多少人?”封修咧了咧嘴,脸上还带着方才比试中的血污和青紫痕迹,僵硬的笑容叫他像极了从阎罗殿爬上来的恶鬼,“多你一个不多。”
晴岚眸子骤然一缩,她低喝了声,剑刃震开断刀,重重劈在对方肩上。
血在顷刻间溅了出来。
但他眼底的笑意不减。
“你身后!”
参天古木在近乎同一瞬被齐根斩断,压下时阴影落了满身。
人群四散逃开,但总有人慢了。
原本伫立的古木旁边,封釉扛着宽背刀冲她笑,神色一如方才倒下的封修。
他也是厄尔多……苏念雪手脚冰凉地望着短短一霎发生的一切,眼底不可避免地有一抹慌乱。
树下还有十余个人,甚至还有个趴在母亲怀里熟睡的孩子。
晴岚的轻功来得及让她避开倒下的古木,但这些人呢?
她合上眼,嘴唇轻轻颤抖着。
剑光在下一刻比先前在擂台上的任何时候都要凌厉,挥剑的那一霎,剑风凌冽,形如弯月。
古木在墨尺的剑芒之下被应声斩成了好几段,重重落在了周边的地上。
树下的人安好无恙。
握剑的女子缓缓抬起了头,她冲着面色苍白的苏念雪弯了弯唇,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封绥身上。
她们谁都没有想到原来这张底牌会是看似早早被推出局中的封釉。
有的时候,忽略了一个细微之处,就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她是可以躲啊,但那些人怎么办呢?要她看着十几条人命在她手里葬送掉吗?她做不到的。苏念雪深吸了口气,眼眶浮上了一层红。
这是对方给她的一个选择,救人,还是救自己。
闷雷一声接一声,像是劈在人心上。
急奔而来的林知忆痛苦地一咬牙,抽出了鞘中的绣春刀。
他赢了,他猜到了晴岚不会选择后者。
海东青的翎羽生于北疆的凌冽寒风,飞鹰飞跃过燕山大川的千里雪山,好似一把利剑护卫者身后的万里河山。
哪怕坠入深渊,也会化作屏障。
鬼差恶名昭昭,但他们从不对无辜之人拔剑,因为不论旁人如何看,他们手里的刀剑,斩的是他们眼中的恶人,保的永远是无辜百姓。
她不会见死不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封绥的笑声在一片寂静中回响。
高台上的谢长轩拍案而起,盯着晴岚的目光变了。
“邀月十三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邀月啊……”她推开面前挡着的人,缓缓抬起了刀,而这一次,没有人再挡住她,
下一刻,一声质问如惊雷般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你和白子书,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