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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会意,站起来说:“我送送你!”
我送他到门口拐角处,在监视器的死角,然后掏出一叠钞票迅速塞到他口袋里。
他笑了,点点头:“你们放心在那里谈吧,监听器我已经关了,这个犯人平时和我关系不错。”
“多谢,以后还得你多关照。”我说。
“没问题!”他说完,摇摇晃晃走了。
我回到会见室,平总对我说:“你又打点他了是不是?”
我点点头:“呵呵,小意思!这年头,都是关系社会,做什么事都得靠钱开道……很正常。”
平总苦笑一下:“在监狱里,只要有钱,没有做不成的事,每个环节都想从犯人身上弄点油水,会见时也是这样……不花钱就站在一边看着你,让你浑身不舒坦……给钱就走开。”
秋桐微微有些吃惊,却没有说话。
我们继续交谈,监管的狱警一走,谈话就自由多了。
平总告诉我们,他服刑的这个监狱共有7个监区,每个监区有犯人几百人,各占两栋监舍,监区间由防护网围住,犯人只能在本监区内活动。此外,高墙之内还有医院、伙房、集训等几个特殊监区。
他是在第四监区服刑。为便于管理,各监区又被分为4个分监区,又称分队。犯人每天的工作任务是做手套。制作手套的工厂由监狱和一个外地老板合伙经营。
“我是因为腐败被抓进来的,可是这监狱里却也腐败,和外面没什么两样!”平总愤愤不平地说:“监狱里的犯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有钱的一样能享受特殊待遇……还能花钱买减刑!”
“花钱买减刑?这个也能?”我有些意外,秋桐也有些吃惊。
“是的,花钱买早日自由啊,监狱内每年都会有几批减刑机会,每批都有四五十个名额,大家就都争着去买。据我所知,在某监区,就有人花了五六千元减刑18个月,在我服刑的第四监区,有人花钱减一年刑,还有人花钱减刑15个月。”
听了平总的话,我和秋桐都十分惊讶,这是我以前从来不知道的。
“岂止是花钱买减刑,在监狱里现金流行,犯人打手机,吸食白粉,都是我亲眼所见。”平总说。
“监狱里还能吸毒?”我更吃惊了,算是长了见识。
“是的,这些狱警靠什么发财,就是靠犯人,靠有钱的犯人,只要有钱,什么都能满足你,甚至还能召妓,冒充亲属进来住宿!”平总说。
我不由有些感慨,监狱里的人性化管理真到位,什么都能替犯人想到。
不由想到平总这个重刑犯能在监狱里找到这个轻快活,受到如此有待,或许也是和钱有关,平总的家属也未必就没有重重打点监狱里的看守和负责人。
平总接着又告诉我们一些监狱的内幕。
新投犯人进入监狱服刑的第一站是在集训监区进行为期一个多月的集体队列等培训,之后再被分配到各个监区进行服刑改造。
伙房、医院以及集训这三大监区乃是犯人最为向往的地方,于是,新犯在集训监区进行培训期间,集训监区的领导及其他一些跟监狱上层领导有较好关系的科室或监区领导,都使出浑身解数来拉拢一些较有钱的犯人,让他们的家人送钱来,以留在这三个监区服刑。
平总甚至罗列了在上述三个监区服刑的价格:集训监区是8000元;医院与伙房两个监区是12000元,至于具体的岗位,每个监区有内勤犯5名,各7000元;有工场办公室卫生员1名,7000元;有洗衣员1名,5000元;有擦干部皮鞋岗位1名,5000元。至于要做管理的事务犯,价格更高,送监区长要5000元,送监狱长,则要1万元。”
平总甚至缜密地计算出,监狱在减刑、假释、贩卖工种三个方面,每年集体索贿金额高达1000多万元,此外,犯人用于摆平违法违纪违规的费用每年也以百万计。
“那花钱买减刑的价格是怎么弄的呢?”我好奇地问。
平总说:“花钱买减刑在犯人中乃是习以为常的现象,减一年,花1万,如果再多减3个月,3000元一个月。正常情况下,劳动成绩的好坏是能否减刑的参考标准之一,每年,劳动分队会以劳动表现给犯人提供一种表格,一年当中得8个这样的表格就可评得积极分子,从而可以减刑。表格不够数目,分队长就会拿来卖,500元一个。
“每年监狱里都有减刑名额,按照正规程序,减一年或一年两三个月,是正常现象,但是,如果超过一年半以上,肯定需要花很多钱。每年国庆节或中秋节前后,监狱都要给犯人做减刑材料,这个时候,就有人想办法让家人去活动,有的还剩两年多的刑期,就一次减完出去”,而按正常程序,是不可能减这么多的。”
我听得津津有味,大开眼界。
平总接着说:“当然,也不是都能成功,前几天,有个刚出去的犯人,他在还差一年零六个月就要服刑期满的时候,就动起了心思,想一次减完回家过年。某狱警表示可以帮他找监狱领导活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该狱警向他要了12000元,后来竟然没有成功,那一年,他减刑一年,坐满了剩下的几个月才走出监狱。他想要回他的钱,该狱警退还了8000元,其他4000元,据该狱警称是被用于请监狱长吃饭了,没给。”
“监狱里真的可以吸食白粉?”我又问平总。
“是的,听起来不可想象,但是确实存在。”平总说:“犯人吸食毒品甚至被狱警纵容的事情是真有的,有些人本来是不吸的,一些人弄了白粉进来,混来混去,也就染上毒瘾了。我亲眼所见,在他服刑的监区,有个来自化州长歧镇的李姓犯人原本不吸毒,身体很强壮,后来就被另外一个犯人拖下水,身体变得很瘦,很差。”
平总说的很淡然,我和秋桐却听得心惊胆战。
外面的自由世界是个大社会,高墙里又是个小社会,外面浑浊不堪,这里也同样不是清水一潭。
此次探视平总回来后,我感慨了许久。
三天之后,曹腾到我办公室汇报,说他联系了好几家可以生产钢结构报亭的厂家,最后选中了一家规模比较大的,信誉也比较好的,而且距离也没出东三省,就在哈尔滨。
“行,那你去考察下吧!”我说。
曹腾转了转眼珠:“易总,这可是一个大采购项目,我怕考察不准耽误了事情,要不,你和我一起去考察吧?”
我看着曹腾一副诚恳的表情紧紧盯住我,想了想,点点头:“行,我和你一起去!”
曹腾轻轻舒了一口气。
看着曹腾的表情,我心里略微感觉似乎有些不大对头,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合适。
或许是我想多了。
那年,哈尔滨到星海的高铁还没有开通,刚刚开工,为了不耽误时间,我们决定坐飞机去。
就这样,我和曹腾兄第一次一起去外地出差。
此去,不知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和曹腾坐的是头等舱。
飞机起飞后,我对曹腾说:“头等舱太奢侈了,我们该坐经济舱的。”
曹腾说:“反正是出公差,公家报销,又不用化自己的钱。”
我说:“就我们俩这级别,出公差是没有资格坐头等舱的,什么级别享受什么待遇,集团专门有这方面的规定……回去报销,我看首先财务审核那一关就过不去,还有,集团刚来的季书记正在雷厉风行抓内部作风建设,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可不想头一把火先烧到我们头上……早知道你买的是头等舱,我就阻止你了。”
曹腾笑笑说:“机票不是我买的,是办公室的人去买的,云总安排的。”
我一愣神,我靠,曹腾轻松一句话就把自己的责任推干净了。
曹腾接着说:“他们买完机票后,我问他们了,为什么不买经济舱……他们回答说经济舱的票都卖光了,就还剩下两张商务舱的,不买的话,就要改天再飞了。”
曹腾的回答似乎无懈可击。
我说:“卖光了好啊,卖光了我们也一样能飞哈尔滨!”
曹腾说:“怎么飞?”
我说:“买站票啊,弄两个马扎坐在过道里得了。”
曹腾一怔,接着就笑起来:“易总,你可真幽默!还没听说过飞机上卖站票的。”
我摇摇头:“哎——总之,坐在这头等舱里,心里不踏实,屁股不稳当,要是季书记知道了,说不定就要拿我们俩开刀啊……到时候不大不小在集团内部来个通报就够我们喝一壶的。”
边说这话,我边侧眼看着曹腾,观察他的反应。
曹腾说:“不会的,季书记怎么会做事这么死板呢,我们是经营单位,为集团贡献那么多利润,出差超标做个飞机还多大的事……我看季书记想严格管束的是行政和编务那些不赚钱的部门人员,我们经营这一块,还是要优待的嘛。”
我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没看到季书记一来集团首先就到经营单位来蹲点,我看他是把纪检的重点矛头对准了经营系统,很想抓几个典型呢。”
曹腾眨眨眼,说:“既然如此,那我们的飞机票不报销了就是……不报总可以吧,纪委还能找出什么把柄,我请客,这两张飞机票的钱我出了。”
曹腾出手倒是很大方,我说:“那怎么行呢,这两张飞机票就顶上你一个月工资了……你没了工资,下个月吃什么喝什么?这可不行!要不,还是我请客吧,我出钱!”
曹腾笑了起来:“易总何必这么客气呢,我们俩分什么你我啊,我的你的何必分那么清楚呢……你是我的领导,是我尊敬的领导,我怎么能让你出钱呢?我能有个机会尽尽心意,求之不得呢!”
曹腾的口气极其谦卑。
我在装逼,他也在装逼,都装得很像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