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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风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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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没人能干这行当一辈子,最后他会和前辈一样,存些钱,取个妻作伴或者干脆就是一人一狗,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这小半辈子,都在用别人的故事演绎自己的人生,若不是家境贫寒,他大概这辈子也不会登上这台,在或铿锵或婉转的戏词里,过完这一辈子。

    他从没觉得,世界上除了师弟以外还有其他好人。直到遇到了他。

    他得了风寒,几日不得登台,师父让他好生将养,若嗓子坏了,这辈子就搭上去了。可天不遂人愿,突然有一天,他说不出话了,他惊慌,他害怕,他无措,但一切都没能让他的嗓子恢复。大夫说,有人在他的药里加入了一味本来很轻的药,结果伤到了嗓子,可能三五日能恢复,也可能这辈子都恢复不了了。

    这对爱惜嗓子的人,无疑是晴天霹雳。

    从此,他从一个当红的角儿被班主贬成了服侍师兄师弟的洒扫,不过,只要能留在戏班有口饭吃,他也无所谓。

    戏班子也是个明争暗斗的乱地方,谁都像缺氧的鱼,想争那为数不多的空气,不是真的想争,只是想活的好一些,其实,人性是本善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每天就是在后台忙里忙外,给师兄师弟端茶倒水,整理道具和戏服。他听着他们讨论今天哪家公子又赏了什么好彩头,哪家老爷又向谁扔了个小金锭子,他的眼睛有些红,这个时候,他会转身离开,这些,原本他也有。

    那天,正在河边洗衣服,他不慎落水,被他救了起来。

    一身粗布衣衫,生的雄壮,气宇不凡,眉眼之间带着英气,想必也不会是困顿或者久困之人。

    上岸之后衣衫尽湿,初夏的天水还有些冷,他有些哆嗦,狼狈之极。他认出了他:“你是那如意倌儿?”

    有多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他微微一笑,抹了抹脸上的水,想开口却在下一瞬又被闭上了,带笑摇了摇头。

    他眉头皱了皱,有些不解:“不是?”可他相信他不会看错,每次他都会挑个离舞台近的地方,他的场,他基本有空就会去。他脸的轮廓,身形,早就刻在了脑海心田。

    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的那句不是,随后,向他行礼道谢,抱着一盆衣服就离开了河边。

    匆匆一面,他也没放心上,没想到,第二日他竟找到了戏班子来,仍是那粗布衫,却干净清爽,在后台看见了因为动作慢了些正在被师兄吼骂的他。

    被骂完,他看着师兄上台的背影,神色黯然,脸上勉强维持的笑也垮了。他在后面将一切看的真切。

    他上前将他拉到了外面说等他忙完请他去吃牛肉,说是有一家的牛肉很好吃。

    他诧异了半天,比划着告诉他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他仗着比他长得高大,给了点碎银子给班主,就将他带走了。

    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就被他拉着袖子一路提溜到了城南一家很小的牛肉馆。

    熟络的跟掌柜要了两斤牛肉一壶酒一壶好茶,将他领到了最里面的桌子落座,他对他笑的灿烂如春天阳光:“我是这里的老客,你嗓子不好,我喝酒,你喝茶。”

    他跟掌柜的要来了纸笔,用他那不怎么好看的字写道:谢谢公子,我陪你坐会儿便要回去了。

    他看完,扬起一笑:“没事,跟你班主说过借你用一日。你这么瘦,吃些补补。”

    他鼻子一酸,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最后望着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写了两个字:谢谢。

    两个人,一人说,一人写,一壶茶,一壶酒,两斤切牛肉,两个人就这么交谈起来。

    最后,他喝的有些微醉,双颊飞红,借着酒意,他让他附耳过来,轻轻一笑道:“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将他推开,不可置信的连连摇头。起身行了个礼转身就告辞了。

    他却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事后回想起来,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就鬼使神差的说了出来了。

    涨红脸面,跌跌撞撞的回到戏园,却听见平日与他交好的师弟正同令外一个师兄说着什么:“我听那如意倌儿被一个男子带出去了?”

    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有点意味深长:“是啊,那人给了班主些碎银子,说是借他出去帮忙办些事。”

    就听见平日可亲的师弟啐了一口:“呸,毁了他的嗓子,那狐媚子样竟还勾引男人。”

    他的心一下凉了个通透,他这十多年为他受的苦,因为他的过错被班主责打,可如此阴损他的竟然也是这个他救回来,手把手带大的如同弟弟一般的师弟。木木的站在门后,直到传来了门栓响,他才赶忙躲到了一边的墙角。

    眼睛里泪水在打转,半晌他哭不出,硬把眼泪憋了回去,仍旧如常的去干活。

    没几日,他便消瘦了一圈,他仍旧每日来,每日一个时辰带他去喝茶吃牛肉。他没将那天的话放到心上,他也没再提那句话,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沉默。

    谁都看得出他心事重重,他以为是那日他的话的事儿,可最后他病倒几乎起不来床,被扔在柴房仍他生死。

    他想接他出来,却被他拦住了,费了半天劲在纸上书到:身似浮萍,只求始终。

    他问他,是不是那天那句话惹的他如此。他不说,问之再三,他也是闭目装睡。

    他思忖了半天,这几日来回,之前与他一起搭戏的师弟千秋倌儿却不闻不问,可之前一直听说那千秋倌儿是如意一手带出来的,如同兄弟,可几次都听见他在背后议论甚至咒骂如意求他去死。

    到底是他心思太重。他叹了口气,仍旧照料他,却还是没能让他好起来,病了一个多月,他还是在他眼前离开了。

    他将一颗红豆和一张纸条放到了他手里,张了张嘴,却没说话。用尽最后的气力笑了笑,撒手而去。

    纸条上他的字依旧那么丑:留取他年银烛下,拈来细语话相思。

    他将生前攒下的行头和银两都交给他留给了千秋倌儿。

    收埋了他之后,那一日路过,他看见千秋倌儿将他的头面行头一并扔到外面烧了,望着那一熊熊的火,冷冷一笑:那傻子,我害你死了,你竟还留东西给我,到死你也不知道,这世道上,情,最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