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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库失窃之案,弘昼已经在秘查,贾宁招供陈福必死无疑,而且还一举多得。
大清汲取前朝教训,禁止大臣私交内监,张保死得蹊跷却已无从查证,但陈福的家底可不比张保少,而且张、陈二人关系甚好,查陈福说不定也能做些文章。
“该本王登场了。”弘昼小声对玹玗说了一句,然后走到贾宁跟前,却对甯馨说道:“皇嫂,先容臣弟问几句内务府的事情,你再继续审问。”
甯馨微微一额首,无心听贾宁的供词,侧目望着弘历,眼底竟透着凄凉。
玹玗和鄂尔泰之间没有了阻隔,顺着弘历的视线瞄向身侧,她看不到鄂尔泰的表情,但好歹是两朝元老,脸上应该能保持平静无惶,可那渐渐攥紧的拳头,却泄漏了他惴惴不安的心。
既然贾宁有偷盗物件的清单,那陈福的家底就有得好查,出去盗卖宫中物件所得之银钱,其他的财物又是从何而来?
大臣结交宫中内监,是为了打听消息,或传话捎信,所以定然会四处撒网。便是陈福咬紧牙关不说,查不出鄂尔泰旧日勾结内监的罪证,这一招打草惊蛇也会摧毁鄂尔泰在宫中的整个关系网。
那些太监都是墙头,今日时候,不仅仅是鄂尔泰,别的大臣他们也不敢搭理。
于弘历而言是大大的好事,可对玹玗而言却颇觉遗憾,又少了一个给鄂尔泰制造罪名的渠道。
玹玗在心中暗忖:弘历身边少些眼睛,就能多舒心几分,也是她所希望的。
弘昼只简单的问了几句,就命侍卫把贾宁押去取盗卖物件的账册,又让萨喇善去畅春园将陈福拿下,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贾宁和陈福都暂关慎刑司大牢,并放出狠话,不准慎刑司对两人擅自用刑,若他们两人被折磨了,慎刑司上下全部赏一百棍子。
正殿外,佩兰已悄悄离开,这出戏她已经不用继续往下看了,弘历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若想尊容无双的坐稳贵妃之位,就别和前朝大臣有所牵连,对玹玗更要好好护着,否则若让鄂尔泰得手,她也得跟着陪葬。
胤禄也算是看明白这出戏,“皇上,此事乃后宫争斗,外臣不宜参与,所以臣先告退了,至于杨名时一事,不如交由张廷玉拟旨召回。”
弘历微微一点头,又冷眼看向鄂尔泰,说道:“杨名时当年遭人弹劾实属诬陷,此人清正廉洁,品格端方,可惜年事已高,朕署他为礼部尚书兼国子监祭酒,入值南书房,侍皇子们课读。”
“老臣明白。”鄂尔泰躬身一礼,竟然没再反对,又道:“皇上要处理家务事,老臣也先告退了。”
允禄和鄂尔泰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弘昼在殿中。
“那老家伙瞪你。”弘昼低声对玹玗说道:“不过五爷帮你瞪回来了。”
“无聊。”玹玗忍住笑,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芷蝶,女人若没脑子,那真该安分守己。
贾宁审完了,接下来就该轮到芷蝶,正殿的门开着,外面有不少奴才围观,所有眼睛都盯着甯馨,看皇后会如何处理。
“皇上,臣妾没有陷害玹玗的意思,臣妾真的……”芷蝶俏脸苍白如雪,泪眼婆娑,心神也有些恍惚。
甯馨叹了口气,声音放柔了许多,“本宫相信你不是栽赃陷害之人,你把得到此消息的过程详细说出来。”
“和亲王说没有听过慈宁宫有邪物,但宫中奴才早就传开了,至于巫蛊之说,真是臣妾早上才听说,所以让贾宁去慈宁宫查看。”芷蝶凄然一笑,娓娓道出贴身侍婢听到的宫中流言。
二喜和五福早已被侍卫控制,此刻跪在御前,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经过一番审问,五福刚说出康祥的名字,谟云已经把人押到了养心殿。
可无论甯馨怎么查问,康祥都紧咬着嘴唇,不吐半个字,最终也只能把他暂时关押在慎刑司大牢。
永和宫参与到此事中的奴才统统被赏五十板子,弘历下令让芷蝶迁居景福宫,那是紫禁城中东北角最偏远僻静的宫院,继续留着贵人的位分,若二喜和五福不死于惩罚,就继续留在她身边,但此生都不准再踏出景福宫。
至于芷蝶的母家和外祖家,则交由步兵统领衙门和吏部处理,按大清刑律治罪。
望着瘫软在地的芷蝶,甯馨不由得叹道:“此事你若交由本宫处理,就不会落到这种地步,何苦逞能呢。”
“逞能?”芷蝶倏然恢复了几分神志,满眼怨恨地瞪着弘历,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怕,狂笑了几声,哀泪涟涟地说道:“嫁给皇上这么多年,不求皇上把臣妾放在心上,可总得有几分恩情吧!臣妾说错了什么?那玹玗不是罪臣之女吗?就为了一个贱丫头,区区几句实话,皇上就把臣妾的绿头牌搁起来,何等无情无义啊!”
弘历紧抿着双唇,没有与她争辩,只冷冷说了一句:“敦肃皇贵妃的义女,是先帝确认的,岂容你出言侮辱。”
“郭络罗一族果真都是妖女。”芷蝶貌似疯癫地笑着,目光从玹玗身上移向甯馨,语无伦次地说道:“皇后娘娘,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今日护着她,早晚有一天会是她笑你哭,妖女会迷惑人的心智,皇上早被她勾了魂……”
最后,在甯馨的命令下,芷蝶被堵住嘴押了下去。
迁入景福宫,芷蝶和弘历此生是缘尽,老死不再相见。
望着被拖着离开的芷蝶,玹玗在心中喟叹,紫禁城乃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争斗永无止尽,想要在这里生存就不可能完全平静无争,可既是战场,就必定弱肉强食。
她不同情芷蝶,与其浪费心思同情别人,还不如好好想想,怎样不被别人同情。
那番疯话着实说到了甯馨心坎上,沉默踌躇了半晌,想着眼前的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才幽幽说道:“皇上,刚才鄂尔泰大人提到这种下咒方法出自苗疆,臣妾想到娴妃的乳母是摆夷族人,之前和玹玗妹妹好像有些争执。”
“不会是娴妃娘娘的乳母。”玹玗直接否定,就是因为摆夷族的身份,余嬷嬷已经在蝎毒上栽了一次,绝对不会再冒险,何况最可疑的康祥出自钟粹宫。“玹玗不算有见识,但木头还是认得,那小棺材不像是槐木所制。”
李怀玉眼珠子一转,笑道:“皇上,奴才看着像是桃木。”
“这就对了。”玹玗淡淡地说道:“桃木有辟邪之效,如何拿来下咒,余嬷嬷是摆夷族人,若真要诅咒我,当然会做足功夫选用槐木。”
“如此歹毒之人,绝不能留在宫中。”弘历剑眉一挑,望向甯馨,声音有几分凉。“既然矛头指向钟粹宫,事情就由皇后去查,钟粹宫那三个人的底细,皇后应该最清楚。”
甯馨微微一愣,思莹、雅容、璐瑶都是她为弘历挑选的侍妾,结果绕了一圈,若找不到真凶,问不到答案,最值得怀疑的人反而还是她。
“是,臣妾知道了,这本属臣妾份内的事。”甯馨缓缓走到玹玗跟前,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说道:“今日让妹妹受了委屈,本宫一定查出幕后真凶还你公道。”
“谢皇后娘娘。”玹玗回以浅浅一笑。
甯馨点点头,又抬眼看向弘历,微微一福身,“皇上,臣妾今晚要设宴请钟粹宫的三位妹妹共聚,就先回去准备了。”
弘历眼底交织着复杂的情绪,缓缓闭上双眸,一手撑着头,拇指抵着太阳穴,淡淡地说了一句:“辛苦皇后了。”
默默地望着甯馨离开,玹玗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怜悯,忍不住抬眼望向弘历,甯馨是他的结发妻子,却被他逼到此种地步。
可弘历没错,这件事就得皇后来查。
栽赃陷害她的人固然可恨,但也是受到皇后传递出去的信息,若非被弘昼发现,按照正常的流程,此案确实会交给皇后处理。
逆臣之女心有不甘,于是下咒毒害皇后,迷惑皇帝扰乱朝纲。
届时,就算甯馨想放过她,弘历想保她,后宫压得住,前朝文武百官都会死谏。
便是有丝毫的证据说明她是被冤枉,暂押慎刑司大牢的日子,就是弘昼也不能时时刻刻住在牢中相护,所以有心之人要她的命,时间机会足够。
算来算去,归根究底源头在甯馨的身上,皇后亲自为她洗清污名的背后,还有两点用心:一是,让后宫中的人明白,皇后不喜欢她的流言是假的;二是,弘历把她的安危都托付给了甯馨,后宫再有人对她下手,责任都将归咎于皇后,若不想夫妻失和,甯馨必然要成为她的保护伞。
两颗女人的心,一暖一寒,可那个男人的心,谁能读得懂、猜得透?
甯馨何尝不是他的爱妻,非他分忧解劳,费尽苦心的好女人。
年轻的皇帝,朝中并无自己的人脉,要和太后相争,乾隆朝的紫禁城里就必须要有一位会使手段的皇后,但压制太后,并不能完全控制盘根错节的钮祜禄一族,所以还得扶持富察一族。
前朝后宫密不可分,因甯馨的后位必须稳固,且要握紧实权,可与此同时他又不放心枕边有这样一个女人,所以捧高佩兰与其分庭抗衡。
最终,他觉得心累了,才会想找个能休息的安宁地方。
今日看似在为她主持公道,其实是弘历在警告甯馨,手段可以有,却要顺从他的心思玩,后宫之主是皇后,但他才是天下之主。
即便是万凰之王,也不要妄图挑战九五之尊。
皇后应为帝王所用,而不该制造麻烦,女人的嫉妒心可以有,但尊为皇后,就得把这份嫉妒压在心底,忍常人所不能忍,否则丢得不仅是后位和尊荣。
弘昼让她看戏,她却觉得是在看自己的将来。
或许,弘历有一天也会忌惮她的心计和手段,而庆幸的是,郭络罗一族早已没落,朝中并无势力,所以那一天应该会来得迟些。
敛眸失神许久,轻叹一声抬起头,却见弘历正看着她。
视线相交时,玹玗唇畔抿出一抹浅笑,眼前这个男人偏是如此才更有魅力。
既为帝王就需懂得玩弄权术,否则就会如历史上那些栽在女人手中的君主一样,只能用“窝囊”两个字来形容。
而作为帝王身边的女人,早就应该有心理准备,要随这个枕边人深陷权谋孽海。
佛之七苦中有“求不得”,若心中无所求,静如止水,所得到的就应该是甜,紫禁城中的女人就要有此心境。
所以她终能从容一笑,不做那庸人自扰之思,只欣然接受弘历给她的一切。
“五爷,原来那个小棺材确实是槐木所制,幸而你换了桃木的,不然这会还没完呢。”玹玗缓缓走上前,细看着桌案上的证据。“不过你还真全面,上哪找来的小蛇?”
“若不是换成了桃木,这会儿就该我倒霉了,皇兄是不信邪,却不会舍得让你真被诅咒。”弘昼耸了耸肩,笑道:“折腾了一天,我也乏了,先去东宫殿睡一觉。”
弘昼离开后,见弘历也一脸疲惫,玹玗轻轻一咬下唇,走到他身边,伸手为他揉按太阳穴解乏,又用眼神示意李怀玉把桌上的东西收走。
弘历深深一笑,将她的柔荑握在掌中,柔声说道:“没料到你今日回来,折腾了这许久,你到后面去歇会,爷还有些折子要批。”
此时,李怀玉已经将几样点心摆放到东暖阁,玹玗侧头一看时辰钟,再过会就该是晚膳时间了,也就是说弘历一整日都没吃过东西。
“先吃点东西,再批折子好不好?”娇俏一笑,她故意说道:“我也正饿着呢。”
“好,陪爷用膳。”弘历眼底蕴着宠溺的笑,拉着她往东暖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