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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搜不比秋狝声势浩大,经过热河也无需驻跸行宫,可直接前往离承德最近的围场区域。
此前,御行营护军已先择好水草佳处搭建行营,护从官兵再依次安帐。
这次并无蒙古八旗随围,随雍正帝春搜的有弘历、弘昼两位皇子;兄弟中有果亲王胤礼,多罗贝勒胤祎;宗室子侄中有恒亲王弘晊,宁郡王弘晈,还有康亲王的八公子谟云。
都是爱新觉罗的自家人,很像是合家出游,只是气氛很奇怪。
见弘昼策马从后面赶上,弘历淡淡一笑,“她们车上什么都有,还需要五爷去献殷勤?”
自从熹妃收拾了崔嬷嬷,弘昼就总往兰丛轩跑,当然都是偷偷进去,悄悄出来,还借口说是帮无暇分身的弘历关心玹玗。
为此,弘历只觉无奈,谁能想到风流不羁的五阿哥,也会有提不起、放不下的时候,现在是怎么都不肯去熹妃面前提亲,但见其一副不舍的样子,说不定到涴秀出嫁的时候,会上演五阿哥抢亲的戏码。
“我只是去通知她们,过会儿要在前方的林子里稍作休憩。”弘昼找的借口毫无说服力。
涴秀和玹玗所乘坐的马车就跟在玉辂之后,如果雍正帝有任何旨意,那绝对会比骑马行在队伍前端他们更早得知。
微微一点头,弘历勾起嘴角,“奴才办事不力,竟要五爷跑腿传话。”
“我只是不明白,皇阿玛春搜为什么会带上涴秀。”弘昼的视线飘向前方,又立刻敛眸,掩藏心中想法。“还有,总觉得这次春搜不是那么简单,你说皇阿玛是不是在盘算什么?”
弘历虽然也有此想法,眼下却没有接话,而是打趣道:“谟云也来了,你说呢。”
之前他和熹妃都担心雍正帝会让涴秀去和亲,但雍正帝突然准许涴秀随驾春搜,又让返京过年的谟云暂缓回定远营,似乎在暗示要遂熹妃的心意,把涴秀指婚给谟云。
“我在说正事,你扯哪去了。”弘昼假装听不懂,可语气却泄漏了他心中的不满。
前几年雍正帝出巡,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雍正帝都会带着弘皙,但这次春搜竟故意将他留在京中,还赋予他最向往的权利,暂入军机处监国。
不过春搜时间很短,来回路程,加上在围场停留的时间,总共也不过一个月。
而且,军机处有鄂尔泰和张廷玉,弘皙根本碰不到国事,无非就是个摆设。
“如果真的有事发生,那也是在宫里。”弘历淡然一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推测之中。
弘昼沉吟片刻,侧头问:“难道是为引蛇出洞?”
既然他们两兄弟能看出来的事情,雍正帝又岂会浑然不知,何况紫禁城里从来没有秘密,他们一回来就直奔内务府,虽然警告过会计司总管不准露出口风,但难保那些小太监中就没有苏培盛的眼线,这些奴才向来都只看利益行事。
弘历挑眉,眼眸一闪,默笑。“去把谟云叫来,咱们三个赛一场?”
“好啊。”弘昼正有此意,反正他们这些宗室子弟很自由,不必像护军一样跟着队伍走。
前面一群男子策马纵横好不开心,可后面坐车的人,就是另种心情。
人间三月天,带着淡淡泥土清香的凉爽春风,将萧条冷寂的残冬抹去。
阳光和暖怡人,新绿的草地上星星点点洒落着野花,林中传来一串串清脆的鸟鸣,仿佛一支悦耳的曲调,让听到的人会不自觉的浮出微笑。
涴秀、雁儿、和雁儿三人同车,因为涴秀是个蒙古格格,所以雍正帝特赐她随驾出游;玹玗也是雍正帝亲自提出,让她在格格身边相伴;而雁儿是涴秀讨来的人情,出来伺候主子的附带品。
“我还过的不如一只鸟。”天空中传来海东青的长啸,涴秀掀开车帘向外探去,那些策马纵横的身影让她心中的不满达到顶点。“为什么我们不能骑马,必须坐车啊?”
从玹玗入景仁宫后,她已经很久没试过蒙古妆扮,随驾出游,为了骑马方便,她只带了蒙古服出来,今日身上所穿的猩红色袍子,如果策马奔驰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那定是一道美丽动人的风景。
“等到了营地,害怕没有骑马的日子。”玹玗浅浅一笑,离开紫禁城不是第一次,但每每想到今后的一个月都不用被高墙束缚,她心中就有股难以压抑的兴奋。
“坐车挺好的啊。”作为附带品的雁儿,一路上就像个小耗子,吃个不停。
“一点都不好!”涴秀立刻反驳,越往草原走,她身体豪爽狂野的蒙古血液就已蠢蠢欲动,好像就这样回到真正属于她的天地。“我有三年都没上过马背了……”
看着那落寞的眼神,感受着那份无奈,玹玗幽幽一叹。
能出来玩本应该高兴,但短暂的自由对涴秀而言却无比残忍。
原本生活在海阔天空里的人,突然被束缚在紫禁城那高高的红墙内,就像笼中鸟只能向往那片蓝天。可有一天,这只鸟突然被放出来,以为能够像从前一样自由飞翔,却发现它早已变成了活纸鸢,身上被绑着一道捆锁,能飞多高,能飞多远,都是被别人掌控在手中。或许有一天能挣开镣铐,却再也寻不回方向,永远落得漂泊无依。
气氛瞬间冷凝,雁儿觉得好像是无意中说错了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能像向玹玗投去求助的目光。
“那过会儿休憩的时候,咱们让五阿哥把马让给你。”玹玗硬生生地说。
还好涴秀领情,明白这是想舒解她的愁绪,转而叹笑道:“不用了,四哥说过,专门帮我准备了马匹。”
“莫不是格格害怕驾驭不了五爷那匹马,所以才不敢要。”玹玗一语双关地问。
涴秀愣了半晌才明白话中的暗示,顿时羞红脸,娇斥道:“小小年纪在哪学来的这些浑话,回头我就去问问四哥,他都给你看了些什么书。”
玹玗呆看着涴秀,“格格,这话怎么讲?”
“别以为我不知道,四哥在撷芳殿有个书斋, 那地方是给你准备的吧?”涴秀哼笑道:“四哥算是你的半个老师,做学生的不听话,我当然是要去找先生告状。”
玹玗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车里又变得异常安静。
“好久……都没去过了……”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吐出这几个字。
“对的。”涴秀转过身,再次掀开车帘,望向蔚蓝晴空,“有些人,有些事,既然知道无法抓住,那就不要去贪恋。”
这话是说给玹玗听,更是说给她自己听,既困红墙中,便注定生如浮萍。
说好听些是随缘,其实就是认命,少动点心思,也就不会有失望。
她想要抗拒的事情太大,代价也太大,不过值得。
反正她已经没有亲人,等到时机成熟就能换来海阔天空的自由,那又何苦去招惹别人,束缚一个本就不是她的心呢。
在两人的沉默中,只有雁儿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不敢出声,继续闷头吃东西。
也不知安静了多久,车外突然有声音传来,“格格,皇上会在此处休憩片刻,等用过午膳再继续前行,格格可以在附近走动。”
闻声,涴秀就像出牢狱般,迅速跳下车。
所在之处一片树林,再往前就到草原营地,在马车里颠簸一上午,总算可以舒展筋骨了。
“格格,奴才去后面看看,午膳都吃什么?”雁儿立刻想找到借口溜走,玹玗和涴秀之间的气氛太凝重,她又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万一忍不住插嘴说错话,惹得她们心里更难受,那就糟糕了。
“你还要吃啊!”涴秀震惊问。
从早上出发到现在,雁儿就没挺过,她们车上那些糕点干果全都住进她的五脏庙,前面的都还没来得及轮回,竟然还有空间可以接纳新的。
“格格你就让她去吧。”玹玗一笑,让雁儿快点走。
涴秀随意挥了挥手,打发掉那个贪吃宫婢,转过头对玹玗笑道:“我们找四哥去,先把我的马要来,下午起程说什么都不坐车了。”
拉着玹玗绕过玉辂,刻意避开雍正帝的视线,往两位皇子所在地走去。
远远就见到他们围在一起,涴秀的海东青正停在弘昼的手臂,他俨然主人般,得意的夸耀着。身边有个看着年纪较小的公子,满眼透着羡慕,还一个劲请求弘昼,到了草原务必把海东青借给他们射猎时候用。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达成无声的共识,应该可以用那只鸟“威胁”两位爷。
一声嘹亮的哨音,海东青立刻飞离弘昼的手臂,回到涴秀肩头。
“五爷,将军好像是我的隼,你说借,能算数吗?”涴秀傲气地高声说。
众人的视线都随海东青而转移,两个女孩都是美人坯子,一个身着明艳的红色蒙古袍,肩头站着帅气的白鸟,透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勃勃英姿;另一个稍矮些,穿着浅绿色旗装,气质温婉如幽兰,只是小小年纪就眉目冰冷。
不过,那年轻公子显然对这两位姑娘并没意思,视线一直盯着海东青。
“四阿哥吉祥,五阿哥吉祥。”见这群男人走过来,玹玗微微福身请安,而另外三位她不认识,但当中有个年过三十的男子,腰上挂的玉佩她熟悉,那是宜太妃赠给孙子弘晊之物。可即便认得,她也只能装傻,不然会引来弘历和弘昼的怀疑。
察觉到玹玗眸中的变化,弘历嘴边噙着一丝笑,说道:“这位是恒亲王,这位是宁郡王,他是康亲王的八公子谟云。”
玹玗一一见礼请安,她注意到,虽然弘历介绍这三人是按照年龄的顺序,但在提到谟云的时候,语气有些许变化,而且是看着涴秀在说。
“你就是谟云?”涴秀从上倒下把他打量了一遍,闷闷地评价道:“是个人的样子。”
玹玗心中一惊,忍笑瞄了瞄涴秀,默叹道:哪有这样说人家的,何况谟云还是熹妃属意的额驸人选。
此前,因为听银杏说,熹妃看中了谟云,所以她悄悄向齐妃打听过。
算着谟云还比涴秀小几个月,但现在看来,除了眼底还有顽皮的笑,身高样貌都像十五、六岁的人,果然是自幼习武。
八旗挑选兵丁有两种标准:身高超过四尺八寸,或年龄在十五岁以上。
看谟云的样子,身高是够了,可年纪也太小了点。不过齐妃说,他十岁时就被父亲送去定远营磨练,这在宗室家庭里极为少见,最难得的是,他已在军中立下战功。
可雍正帝不是想用涴秀去和亲吗?
那为什么会这样安排,难道又是为了麻痹熹妃……
但愿是雍正帝临时改变想法,毕竟这谟云公子看起来还不错,模样和涴秀倒也般配。
就在玹玗沉思的时候,弘昼早已大笑了一场,又话中有话的问道:“咱们谟云仪表堂堂,哪里不像人样,还不能让你满意吗?”
“五爷,你耳朵有问题吗?”涴秀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会还有外人在,毫不客气地驳道:“我刚刚说他是个人样,没说他不是人样!”
说完,拉着玹玗掉头就走,完全忘了她们过来是要马匹的目的。
面对这样的场面,弘历只能勾起嘴角,无奈的摇摇头。
弘晊与弘晈面面相觑,早听说过涴秀脾气大,今日一见,果真是个不能招惹的人物。
最觉莫名其妙的还是谟云,被他们搅得满头雾水,因为不知道母亲有意与熹妃攀亲,所以也不懂涴秀为什么说话古怪。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他满心惦记的还是那只海东青,希望到了草原,那位格格心情能好些,肯把隼借给他们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