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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看到这样的东西,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惊讶,还是感动,亦或者是不知所措,这些反应都是正常。
可玹玗只是微微敛下眼睑,默不出声。
良久,再抬头眼时泪眼盈眶,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就静静地望着雍正帝,紧咬着下唇不叹不问。
既然雍正帝要演戏,那她就全力配合,郭络罗家族的女孩,可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操控感情,别以为她年幼就不懂得何谓:反客为主。
“这是当年敦肃皇贵妃,专门吩咐内务府造办处特别制做,用来认为义女的信物,只是后来一直病重,就没能送出去。”雍正垂下视线,在望着玹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竟然是慈蔼。
只可惜玹玗不是那些天真无知的女孩,她知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而是要从眸底窥探。
雍正帝的眸底只有冰冷,他慈蔼浮于表象,用一个祸患去监视另一个祸患,如果能达成心愿那是最好,失败了也不可惜,损失的不过是一条贱命。
“奴才……不敢承受这样的厚礼。”都是攻心算计的人,玹玗只能再次敛下眼睑,怕眸光泄漏了心底的想法。
“身为君王,比常人有更多的无奈。”雍正帝深深一叹,视线落在那幅金项圈上,“你阿玛暗助岳钟琪屯兵自重,虽不至于罪诛九族,但也是满门当斩啊!”
玹玗低头不言,在心中暗忖道:这是在告诉我皇恩浩荡吗?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你不杀额娘是因为她的布局,如今觉得我可利用,原因也是一样。
谋算人心这样的事情,无论男人有多厉害,细节上还是不如女人。
谷儿用了一生筹谋布局,她是输了,却不是输在心计上,而是输给天、输给权。但是“欺天”二字,她却做得很好。曾刻意对年晨抱怨过,虽然是皇帝指婚,但因她赶走身怀有孕的姨娘,导致夫妻情分日渐淡薄。海殷常年戍边,除了奉旨返京述职,两三年才回家一次。
也许有人会怀疑,一个拜佛念经的慈善之人,岂会做出这等狠心之事?
但在有爵位的大户人家里,藏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正妻生第一胎之前,妾侍不能生育,必须要给正妻生养嫡长子的机会。
如果正妻的肚子不争气,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几年内又生不出儿子,那就会把妾侍生的庶长子过继给正妻抚养,此后孩子是主子,生母仍然是奴才。
而之所以在娶妻之前纳妾,是为了约束这些富家公子的心,不至于让他们流连烟花之地,或是在懵懂初期误染龙阳之癖,坏了家族名声不说,还怕沾染上脏病。
所以谷儿之举,在外人看来实属正常,也就不曾怀疑过,这背后是否别有用意。
是雍正帝低估了谷儿的心思,男人在前朝斗权,女人在后宫争宠,而奴才却比这两类都苦,尤其是高位妃子身边的掌事宫女。
为家,她们要打探着前朝的动静,还得及时将消息传递出去,虽然父兄只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但总得避祸躲灾;为主,只有跟随的主子地位稳固,她们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替主子出谋划策总是难免,要能猜度主子的心思,还不能让主子心生顾虑;为己,奴才之间的暗斗更是卑劣,什么无耻的手段都会用上,要在宫里混好人缘,才能消息灵通,对家人、对主子、对自己都有利。
所以,那些能混出头脸的奴才,才是紫禁城中最厉害的角色。
“阿玛罪有应得,奴才与额娘能苟活至今,都是皇上天恩。”玹玗恭敬跪下,双手高举着木盒,哽咽的声音中又带着几分恐惧,微颤地说道:“奴才乃是有罪之人,不配拥有此物。”
太过懂事的言语,让雍正帝眸色一凛,嘴角浮起一抹浅笑,说道:“你救驾有功,朕已经赦你脱离罪籍,若不是还有人在身份上为难你?”
“没有,只是奴才自觉阿玛大逆,又受皇上大恩,才更感惭愧。”玹玗能做出一脸愧疚的模样,却仍然不敢抬头,因为她眼中充满了惶恐不安。
雍正帝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朕听齐妃提起过你,知道你很懂事,今日一看果然如此,难怪熹妃对你入景仁宫当差,没有丝毫反对。”
“奴才愚笨,熹妃娘娘只让奴才陪伴涴秀格格。”玹玗在心底盘算着,雍正帝此言必有深意,可门外守着苏培盛,她该怎么表达心中所想呢?
“起来吧。”雍正帝没有给她更多时间,突然转身离开,对门边的苏培盛吩咐道:“安排她去偏殿,赐早膳。”
这个举动,不仅让玹玗震惊,就连跟随雍正帝多年,最能猜度君王心思的总管太监都满脑浆糊。
“奇怪,这是唱得哪出啊?”苏培盛低声嘀咕着,挑眉对玹玗高声说道:“快出来吧。”
“苏公公,此物该如何处理啊?”玹玗连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把木盒递到苏培盛面前,故作无知地问道:“是放回去吗?”
她心里清楚,这东西雍正帝已经赐给她了,今日话不说透,只是在做一个铺垫,要她一点点的深陷。敦肃皇贵妃的义女,算起来也是雍正帝的义女,在宫中的地位就不应该是奴才,而是尊贵的格格。
雍正帝在赌她的贪恋,毕竟是上三旗贵族千金,以奴才的身份活在深宫,每分每秒对她而言都应该是煎熬。
救驾有功,所以能脱离罪籍,如果想重新回到尊贵的身份,她就必须讨好这个义父,全心全意的为他卖命,再次立下大功,才能获得更多恩赏。
但这些美好的规划都是镜花水月,雍正帝心中的算盘,熹妃先和弘皙斗,然后由齐妃和熹妃斗,最终他只需清理掉残存的兵卒。
可是,此计若成,至少要四五年,而齐妃的谋划只最多不过两年。
比心计,雍正帝始终还是输给了女人,输给了为母者的仇恨。
“真是个傻丫头,还不赶紧收好。”苏培盛打量着她,笑道:“还没见过你这么呆的孩子,皇上的意思不能胡乱揣测,也不能胡乱猜测啊!”
“请苏公公指点。”玹玗满眼窘迫,还真有几分天真无知的样子。
苏培盛拍了拍她的手,淡淡的叹了口气,轻声说:“皇上怎么说,你就怎么听着,只要你够伶俐,早晚还是格格身份。”
能得到帝王的怜惜,这是多少奴才梦寐以求的事情,无论是想攀龙附凤的,还是想为家人争脸的,只要有九五之尊的半点青睐,至少在宫中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若能把握机会,终能凤舞九天。
宫里的人最会见风使舵,他此刻和颜悦色,是先卖个人情,以后也好办事,内监比其他奴才更需要多铺些前路。
领着玹玗去了偏殿,不一会儿,苏培盛的徒弟就送来了早膳,还有一套小太监的衣服。
“苏公公,这是作何?”玹玗指着那套衣服,还没等他回答,自己已经恍然叹道:“奴才知道了,谢苏公公好意。”
“老奴就说你聪明,可比我身边这个笨徒弟机灵多了。”一掌拍在徒弟的后脑勺,并嘱咐不能把皇上赏膳的事情传出去,苏培盛又对玹玗笑道:“哎哟,皇上虽然没有明说,但这金项圈的意思你也该明白了,私下就别对老奴自称奴才,老奴可承受不起啊!”
“苏公公严重了,玹玗年幼不懂事,以后还需您老人家多多提点。”玹玗也不矫情,就得在他面前表现出对地位身份的贪恋,才能尽早取信于雍正帝。
不过,眼前这个总管太监的心思倒是难测,本来做奴才的应该八面玲珑,可苏培盛一直是雍正帝的心腹,所以自持甚高,当年在潜龙府邸言语得罪过熹妃和弘历,所以雍正帝要扼制熹妃,他自然是全力相助。
可是,熹妃总能掌握到御前的情况,今日玹玗特别留心了雍正帝身边的内侍,虽然还有两个大太监也伺候在御前,但能传递准确无误的消息,就只有苏培盛一人。
难道熹妃在御前的耳目真是他?
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记旧仇,看样子齐妃要留遗恨给熹妃,难度不小啊!
早膳用罢,苏培盛让自己的徒弟小文子,陪玹玗一同搭乘御膳房的船返回澡身浴德岛区,然后由曲院风荷回到天然图画。
而在玹玗离开前,方丈岛有一艘舢板驶出,四个送恭桶出岛的小太监,竟有两个都是苏培盛的徒弟。
按照规定的路线他们应该直接驶往东湖北岸,由平湖秋月和廓然大公之间的河道出去,直至北远山村,那边有专门的酵肥坑。
今晨却有些不同,舢板驶入了深柳读书崖和澡身浴德之间的水道,在曲院风荷停船,让苏培盛的两个徒弟先行离开,一个就近去了天然图画,另一个则绕路去了牡丹亭。
这就是宫中内监的秘密,内监无儿无女,就算有兄弟姊妹,也只会贪图他们的钱和权,未必会在他们年迈之时关心照顾。
汉人有句俗话:亲生子不如近身财。
多给自己弄点钱安排以后的生活,或是修庙宇念佛度日;或是在顺天府外买房置地,领养几个弃婴做孙子,再给自己编织个虚假的身份。
无论怎样,总要有头有脸,衣食无忧,才能对得起自己的终身残缺。
所以宫中最没义气,最不知何为忠心的人,就是这些无根无种的内侍,也绝对不能得罪。
小文子领着玹玗故意放慢脚步,虽然没看到有人去天然图画,却依然让眼尖的玹玗发现,有个御前小太监偷偷进入牡丹亭。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没来由地心悸,每天都戴着不同的面具演戏,熹妃和齐妃已经让她顾及不暇,从今以后还要面对雍正帝,让她仿佛站在悬绳渡笮,百千余仞影战魂栗。
视线移向五福堂,莫名的想起弘历,他送的那个小院,曾经是她的避风港,有时真想躲回那去。
可以前对弘历是隐瞒,以后对他只剩欺骗,躲过去了又能在怎样,只会让自己更辛苦。
竹薖楼窗门大开,玹玗刚到楼下,涴秀就冲了出来。
“你总算回来了!”整夜未能合眼,若不是有银杏拦着,涴秀早就跑到蓬莱洲去了。“是不是齐妃身边的奴才故意为难你,一会儿我就去找翠缕算账。”
“没有的事,是奴才手脚慢,再说这不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吗。”玹玗微微一笑,摆手让涴秀小声点。
“咦,刚才跟你一起过来的那位公公呢?”雁儿四处张望了一下,小文子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离开。“你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啊?”
玹玗一愣,低眸咬唇思索,问道:“娘娘起身了吗?”
“才见到秋月姐姐在小厨房熬煮香汤,娘娘应该是起床了。”见玹玗面有难色,雁儿也不敢追问盒子的事情,而是帮忙拉开话题。“银杏姑姑也来过,说你回来后就立刻通知她。”
“那奴才先去见银杏姑姑。”玹玗对涴秀一福身,转头对雁儿说道:“快拉着格格回去,要是冻病了咱们都担当不起。”
涴秀心焦地望着玹玗的背影,“雁儿,你吩咐小厨房准备香汤,就说本格格要沐浴。”
雁儿淡笑额首,还是主子想得周到,玹玗的手被懂得冻红,是得靠沐浴来暖身。
一路往小厨房去,雁儿还时不时回头望向朗吟阁,御前内侍才来不久,玹玗就回来了,昨夜的蓬莱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