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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热闹的胡同不计其数,但到了夜里还能有众多达官贵人来往的,就只有那片鼎鼎大名的烟花柳巷,明间暗称“八大胡同”。
因为康熙朝时期,清廷就严禁朝中官员嫖妓宿娼,一旦遭人察觉弹劾,就会被罢官革职,且永不录用。
可男人的寻花问柳之心哪里是律法能控制得住,且官场交际中狎妓饮酒又是普遍行为。
于是明的不行,就只有暗的,这才成就了南城的这几条胡同。
表面上的茶室、书院、梨园、饭馆子,其实都只是半卷门子的暗娼馆。
夜幕降临,悠悠琴音如流水潺潺,听着清润悦耳。
这「品香楼」算是八大胡同中的雅韵坊,来往的都是些清贵。
此刻正在弹琴的乃京城里第一琴妓柳烟凝,稍微平凡的男子想见她一面都是难如登天,若是想请她拨弦弄曲,即便是抬来白银万两,还得看她那日高不高兴,如果她不肯点头,就是王侯将相也休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但今夜却是例外,眼前的这位王爷不仅能随意进出她的闺房,还可以毫无顾忌的玩弄她的身魂。而且永远不用付银子,因为整座品香楼都属于他,所有的女人全是他训练出来的工具,肯让她们伺候自己那是抬举。
不过,他在鲛绡帐中的温韵暖情,都是只在宣泄心中压抑久已的郁愤,完事后就会毫无眷恋的把工具丢到一边,用最冷漠无情的态度享受红尘间最激情之事。
此刻他仍留在这里,是因为在等人。
品香楼今日生意特别好,当家妈妈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自己能变几个分身出来。
有人在后门轻叩,打杂的小厮不解的看着那位衣着华丽,却轻纱掩面的贵妇人。
“麻烦你去叫甄妈妈,是她请我来的。”清雅甜美的嗓音极为醉人,举止优雅措辞有礼,并不以富贵压人。
不多会儿,品香楼主事的甄妈妈挂着一脸逢迎的笑容,快步来到后院,几乎就快哭天喊地了,“我的心肝命儿啊,你可总算来了,要是再请不来你,我这条老命可就危哉啦!”
跟着甄妈妈由后门走近雅室,妇人淡笑着坐下,丝毫不觉得那态度奇怪,“什么大不了的客,一定要见我?”
秦楼楚馆的老鸨,对什么事儿都是夸大奇谈,只要有银子赚,就是路边的菜贩子,都能夸成做大买卖的贵人。
“就在烟凝的闺中,你自己去吧。”甄妈妈极力隐藏内心的表情,反倒是让人觉得诡异古怪。
妇人警觉地冷然一笑,仍是毫无畏惧的往二楼而去。
烟凝的闺阁向来是清香怡人,此时却在用浓郁的熏香。
云鬓松散的烟凝,红妆未补就已经坐到琴前弹奏,脸上还残留着几许春色,诱人的身姿在凌乱的衣衫下若隐若现,有浅浅的胭脂斑印在那雪白的肌肤上,这房里定是刚上演过一场巫山云雨后。
真可谓是红颜如玉醉心魂。
还好她是个女人,不然也会被这幅景象勾搭得心神荡漾,可惜烟凝眼中落寞的神情出卖了一切。
妇人眼波流转,瞄了一眼梁上,才顺着烟凝的视线,往阴暗的书柜处望去。
手执酒杯的人缓缓转身,刚毅俊朗的五官似刀雕斧凿,墨色剑眉衬着深邃神秘的幽眸,唇边微微勾着一抹浅笑,一袭银白色长袍让那伟岸的身材透出几分书韵。
好一个玉树临风,倾倒众生的中年男子。
只是在那温润的外形里,总散发着一丝阴魅骇人的贵气。
“理亲王,找奴家来有什么事吗?”比起满眼惊慌之色的烟凝,妇人倒是淡定自若,毫不畏惧这位邪诡的王爷。
“你说呢?”弘皙从阴暗中走到妇人对面,一把拉掉那层轻纱,有力的抬起她的下颚,“本王的小茹逸,你似乎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幽眸似星顾盼生辉,香唇殷红娇艳欲滴,一双柳叶眉如江南水墨,一颦一笑都勾魂摄魄,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让人生怜。
没错,她就是弘昼身边的茹夫人,也是弘皙座下最出色的杀手。
“我的主子当然是和亲王。”猛地拨开他的手,毫不畏惧的迎上那双怒目,挑衅地说道:“你不应该再找我的,何苦自取其辱,听我说些刺耳的话。”
“别以为躲在昼暖薰风就能逃出本王的掌心。”浓眉一挑,弘皙语气中的杀意表露无遗。
“就是不躲,你又能奈我何?”面对他迫人的气势,茹逸却没有半分怯意。“你在宫里有人,我也有,还是同一个呢。”
“你敢威胁我!”冷情内敛的他很少动怒,但她总有本事挑起他的脾气。
“是又如何?”茹逸不屑的指了指横梁,淡淡地笑道:“难道是让上面那个家伙杀了我?”
弘皙当然知道,若论武功造诣,茹逸在所有的杀手中排行第一;若论心计谋算,除了宫里的那位,也没谁能比的上她。
“为了她,我不会要你的命。”怒意微浮的他霍然转身,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以浇灭心中火气。“如果你不是她亲妹妹,本王不会让你活到今天。”
“你对她还真有情意?”茹逸冷哼了一声,讽刺地笑道:“把自己看上的女人,送到其他男人的床上,这种感情可真不是旁人能承受的。”
“我找你来是有别的事情。”弘皙心头陡然一怆,紧握的双拳显露着青筋,可脸上却静如止水,“我要城南府中,所有江湖人士的名单。”
茹逸很不耐烦的冷声一笑,这就是她的回答,仿佛是告诉他别再痴心妄想。
今年元宵夜的事情已经够让她心惊了,三年前她还在品香楼时,就已经探知弘昼习惯佩戴银蛇软剑,可当时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原来一切都是苦心的谋划,单知道使用何种兵器,对暗杀帮助并不大,这些年来他耐心打探两个兄弟的招式,然后对杀手展开专门的训练。这才有了元宵夜那么凶险的暗杀,好在是冒出了一个算计之外的小姑娘,不然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她已经用入宫为代价,买走了我的自由,而且我还赔了大把银子给你的品香楼呢。”她以清澈的目光,扫过满室污浊,娇俏笑问道:“王爷还有什么理由让我替你卖命?”
远处的烟凝眸中闪动泪光,娇唇微启,似有苦语想诉。
还没等弘皙答话,茹逸突然大笑了几声,指着烟凝道:“你觉得我会为了她而帮你,休想!”
“你们是姐妹。”弘皙眉头微微拢起,但唇边却漾出一抹浅浅的笑,她无情无义不受牵绊的这一点,是他最欣赏的。
“又不是一母同胞。”茹逸随行的瞄了烟凝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大明朝留下的宗亲血脉也太多了,可我就一条命,一副身子骨,能顾得过来几个。”
琴音戛然而止,可弘皙只是微微侧目,烟凝只得以那轻颤的纤指,再次拨动琴铉。
弘皙眯着俊眸,叹道:“你和她真的很不同。”
“或者应该说她和我不同。”弘皙的她是指宫中的那个人,茹逸口的中她却指的是烟凝。“是她心甘情愿走进你的鲛绡帐,有今天的局面,是自作自受。”
闻言,烟凝缓缓低下头,当年她们一起被收养,被训练成杀手。可她毕竟不是工具,仍然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女人,在风尘中久了也会厌倦。是何时爱慕上弘皙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只想通过俘获他的心来摆脱刀头舔血的生活,让自己有个平静安稳的后半生。
可是,他只要她的身子,当成工具来宣泄压抑心中的怒火,就是床笫之欢,也只在乎自己的畅快,从不顾忌她的感受。
在遭受一次又一次的肆意蹂躏后,她终于明白了,他的心留给了别人,可那个人却为了他的大计,睡在他仇人的枕边。
从那以后,弘皙变得更加疯狂,因为心永远空虚了,他的伤口再也无法愈合。
没有人会注意烟凝的哀怨。
弘皙默然不语,半晌才冷冷的扬起一声笑,“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你会的。”茹逸轻松的一笑,命这种东西在她成为杀手的时候就已经抛到九霄云外。“等你找到理由跟她解释的时候,就不会在顾忌我这条命了。”
宫里那个人是她的亲姐姐,自幼相依为命,感情当然深厚。虽然那个人太了解弘皙,所以立下过毒誓,只要茹逸的性命终以,那弘皙的一切罪证就会呈于雍正帝面前。
“你以为弘昼真的会相信你。”他毫不掩饰欲为之事。
“当今皇帝都会受枕边风影响,他难道就不会吗?”对此茹逸确实心虚,可在他面前不能泄漏半分,“我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而你是他一早就怀疑的人,谁才能相信,他并不傻。”
“那就试试吧。”弘皙邪魅一笑,“如果他有命再回京城。”
是他授意大臣上书,让弘历和弘昼处理准噶尔战,既能起到监视弘昂的作用,又可以夺回军心。雍正帝虽有些不情愿,但思前想后也觉得是最妥当的法子,所以还是准了,弘历和弘昼过两日就会前往新疆。
“好,咱们拭目以待。”复杂的心绪萦绕在心,茹逸从不知道,憎恨一个人的感觉竟然能如此强烈。
临走前,她又深深地望了烟凝一眼,心中生出一计,或许她可以施以援手。
更深露重,皓月当空时,茹逸独自坐在蔷薇花藤下,这一份宁静是弘昼给她的。
仰首望向长天,夜风在耳畔呼啸而过,脑海中回想着弘皙的那些威胁。
最终化作淡淡一笑,今年她是要错过花季,看不到蔷薇开了。
那是值得的,弘皙不满命运的摆弄,她又岂会认命,不论日后的结果如何,她都不会让弘昼有半点闪失。
忽然,院中树上有倦鸟惊飞,茹逸顿时喜上眉梢,脸上绽放着醉人的笑颜。
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缓缓靠近,最后在她跟前停下脚步。
“夜深风凉,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听闻五爷要远征?”她嫣然一笑,说道:“我想陪你去。”
弘昼俊朗的面容浮出一抹笑意,“打仗呢,哪能带着你去吃苦。”
“我不怕,或许带着我会有意外惊喜。”她眼中满是柔情蜜意,“我可不怕吃苦的,别不信。”
“惊喜不会有,惊吓倒是一定的。”弘昼剑眉一凛,淡然的笑中带着几丝兴味,觉得她今晚有些不同,眼中透着从未有过的魅。“荒唐到带女人去战场,你是要皇阿玛治我的罪吗?”
茹逸柔声一笑,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转身让下人去准备酒菜,她今夜要陪着他喝个尽兴。
然后就准备豁出一切,暗护他前往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