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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之夜会在天穹宝殿出现的人当然不可能是熹妃。
弑君,多大的罪名啊!
有些人可以为同盟,有些人却只能利用。
就像曼君,她有心思手段,却也更清楚霂颻的能力在她之上,且她三年前的所作所为霂颻早已查清,与其联手也不能算是被迫,是相互算计而已。
且弘时当年和胤禟亲近,叔侄关系极好,也是因此而遇害,就也将霂颻与曼君的情感拉近了一层。
所以她们之间是同盟,而毓媞则被排除在外,仅仅是她们利用的工具。
当然被利用的人只要能很好的完成任务,也会得到最大的利益,且也是毓媞梦寐以求的。
而曼君要毓媞帮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助自己出山,在说她的儿子弘时已故,她就算重获圣宠,也对毓媞没有半分危害。
雍正帝坐着辇轿从养心殿出来,大雨天他的头顶当然有大伞遮着,可哭了抬轿子和随行的奴才,个个都淋得像落汤鸡。
会在雨夜出行,是因为听了苏培盛的回话,惹得雍正帝心乱如麻。
多年来,齐妃因为弘时之事自我幽禁,就是在病重时,他亲自去钟粹宫探望,曼君都会让奴才设下纱幕,言语是说“教子无方,愧对天颜,所以不再相见”。
可他心里清楚,那是对他的怨恨。
虎毒不食子,他是个父亲,岂会对弘时没有丝毫怜悯。
当年若不是皇后怂恿,暗中设下重重圈套,他也不会对亲生儿子下那般狠手。
或者还是他的偏心,那时候一心宠爱幼子弘晟,听说弘时被胤禟唆摆,企图暗害幼弟,且弘时又与胤禩、胤禟亲密,加上耳边那些谗言,他才在一怒之下将弘时送交宗人府拘禁,在得知其生病后,也不肯遣太医过去救治。
人在盛怒之下总会办糊涂事,即便是天子也不例外。
直到皇后的阴谋在无意中被人揭穿,他才静下心去想,当年的贸然举动究竟为何?
原来竟是因为无意中听到了后宫女眷之间那几句谣言:
“听说皇上有心要立六阿哥弘晟为储君,毕竟人家的生母是敦肃皇贵妃,又由皇后代为抚养,也算是半个嫡子。”汪答应和几个位分不高的小主都聚在御花园闲聊。
伊答应跟着附和道:“我听说三阿哥为此很是不快,偷偷找人调换了六阿哥的汤药,想置六阿哥于死地,还好皇后娘娘发现得早,才没有酿成大祸。”
“那皇后为什么没有惩治三阿哥?”官女子云惠问。
“还不是因为齐妃娘娘,她如今宠冠后宫,皇后娘娘都要让她三分,哪里还敢找她儿子的麻烦,就不怕她在皇上耳边吹枕头风啊!”德答应讥诮一笑。
“如此大罪,只要皇上知道了,岂会姑息纵容他?”云惠又问。
“这就是你不知道利害关系了。”懋嫔煞有其事的说道:“我那天去向熹妃娘娘请安,不小心听到她正在警告四阿哥。好像是三阿哥无意中说:皇上暴虐,不如八王仁厚,希望自己的阿玛能像八王一样,宽仁待下。我听着熹妃娘娘的声音都是发颤的,再三告诫四阿哥全当没听到,她们母子可不能招惹齐妃。”
雍正帝当年听到这些话,可谓是怒气冲天,立刻前去景仁宫询问毓媞,但她并未直说,只是一副惊恐不已的模样,全身不停的发抖,用行动代替了一切言语。
弘时的冤枉就是这样而来。
可当雍正帝恍然的时候,却连弘时的尸骨都寻不着了,曼君也不惧怕生死的冷漠待他。
他是做错了,可身为九五之尊,又不能认错,只能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但事情如果推到皇后身上,也一样会让他威严有损,总不能承认自己是个听信谗言的昏庸之辈,所以对皇后只能选择悄悄幽禁,而其他在御花园中传谣言的妃嫔却都遭暗中处理。
至于熹妃毓媞,她并没污蔑重伤任何人,且朝中局面,也不能让弘历失去这个体面的母亲,所以他唯有隐忍。
对曼君,他去过钟粹宫很多次,就是想让她给个台阶,这样就能如常。可她没有,对外面的一切不听不闻,妃嫔的暴毙,皇后丧仪的简化,都不能打动她的心。
也许是因为有弘时的教训,雍正帝这些年对待皇子算是宽厚多了。
弘昼荒唐任性,时常在宫外闯祸,打架闹事逛八大胡同,什么样有损皇家尊严体面的事情都做了。
若是依着他旧时的性格,这样不学无术的儿子早已经交到宗人府处置了,可如今去没有,虽然严厉训斥,却依然封其为亲王,和弘历享有同等的权势。
这就是他,一个就九五至尊的悔过。
可曼君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恨她吗?
雍正帝恨不下来,夜阑人静独处时,他总能想到当年在王府,她的低吟浅唱,一颦一笑中的婉转情长。
曾经有情,之后有愧,所以才没有厌恶她的倔强和任性,依然厚待她的家人,内务府也从不敢克扣钟粹宫的衣食用度。
他以为今生和曼君已是缘尽,却被苏培盛偷偷呈上的一册《文始真经》震慑住了,那字迹再熟悉不过,只是满篇下来泪迹斑斑,看着分外揪心。
“这是齐妃娘娘所抄写的,因为知道皇上信奉道教,每每入夜她都会在天穹宝殿抄经,为皇上祈福消灾……但熹妃娘娘不准奴才们把这事儿外传。若不是前段时间陪同刘贵人去那边清修,这事儿奴才也是不能知道的……没想到齐妃娘娘对皇上还是初心未变。”
苏培盛的一语三叹,也叹进了雍正帝的心里,所以才会雨夜出行。
东一长街尽头,辇轿就停在大成左门外,始终没有进去。
“皇上您瞧,那不是齐妃娘娘吗?”苏培盛指着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说道:“难为娘娘这么大雨天还去天穹宝殿。”
从天穹宝殿出钦昊门,然后进衍福门,经过景阳宫,穿过东二长街,进迎瑞门后就是钟粹宫。这一路不长,且这边的奴才都在毓媞的控制中,所以有意隐瞒,雍正帝确实很难知道曼君的苦心。
可这真的是苦心?
对曼君是,但对雍正帝只需表面看着是。
雍正帝凝神注视着前方,果然见一个娇弱的身影撑着伞,在雨中艰难前行。
进入迎瑞门后,曼君也注意到了雍正帝,御驾出行人数众多,自然是格外显眼。
在转身进入钟粹宫之前,曼君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往前去的打算。
雍正帝和她就这样隔着层层雨幕静静对视着,各自的眼中都有难以掩饰的千情万绪,不过在这样的夜里,眸中之情是看不到的。
红尘孽海,沉溺情浪翻腾之中,只是这份情已经变了。
就这样对视了多久,或许也没多长时间,只是雨势渐渐变小后,雍正帝终于看清了她眼中闪动的光芒,不再有狠,也没有埋怨,更不是绝情,而是幽然哀泣的泪。
终于,曼君轻轻福了福身,似有千言要说,却化为一抹淡笑,然后转身进入了钟粹宫。
看着这一幕,竟引得雍正帝的心一阵悸动,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苦吗?
或许是苦的,这么多年来看着毓媞有儿孙承欢膝下,她心中的怨应该不轻。若是她不再自我幽禁,或许她们能与毓媞抗衡,让六宫不再一人独大。
多么讽刺啊,这就是君王的感情,纵然深,最后还会归于利益的衡量中。
“去景仁宫,朕去瞧瞧熹妃。”雍正帝心里已有了盘算。
“皇上不去看看齐妃娘娘吗?”苏培盛用诧异的语气问,可眼里却是淡然的,仿佛一切都在预料当中。即便如此也不会奇怪,他在御前伺候多年,若没有点揣摩圣意的本事,这份差事早就做不下去了。
“来日方长。”雍正帝只是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却足够苏培盛品出当中的深意。
不过御前的人,很多时候要学会装傻,才不会让君王觉得危险,尤其是吸取了明朝教训的满清皇帝,太监过于精明,只会是自寻死路。
景仁宫的奴才见雍正帝驾到,都在心中暗喜,毕竟圣驾已经很久没有到此了。
夜虽已深,毓媞却还在佛前念经,只有一点奇怪,就是佛前的檀香。早就交代过景仁宫内不许焚香,今日是怎么回事?
雍正帝没让外面的奴才通报,直接进入殿内。
“皇上吉祥。”银杏忙跪下行礼,一切看似慌张,但又有条不紊。
忽闻此言,毓媞深深地松了口气,果然他还是来了,也就说明他是在乎曼君,这样一来她们的计划就可以正式展开。
“大雨天的,皇上怎么来了?”毓媞连忙起身,换了一张喜气的笑脸迎出去,见他龙袍湿了大半,多少也能猜到之前的状况,行礼后,毓媞又吩咐银杏道:“快去取干爽保暖的衣服来,伺候皇上更衣。”
“听说你这两日身子不大好,得空就过来看看你。”雍正帝牵起毓媞的手往侧间走去,并说道:“让银杏取件衣服给苏培盛换吧,这一路走来,他都淋透了,有你伺候朕就够了。”
“是。臣妾刚刚沏了茶,可巧皇上就来了,就请皇上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一句夫妻间的暧昧话,毓媞听着却格外刺耳。
伺候他?
是啊,这么多年来她就像个奴才一样,伺候他用膳,伺候他更衣,伺候他沐浴,却从来不用伺候他就寝,床上的翻云覆雨永远轮不到她。
谁能体会到她的心酸?
娘家人问她为什么不能给皇帝生个一儿半女,埋怨她的肚子不争气。
可说句不怕人取笑的话,没人播种又岂有收成,生孩子也要男人肯上她的床啊!
“好香的茶,是雨前龙井吧?”雍正帝微微一笑,将外衣脱下来交给毓媞,自己则坐到炕上,看似优闲的品茶。
“是的。”毓媞盈盈一笑,出来了内、外衣衫,亲自上前为他更换。“是前几日皇上赐给弘历的,他说品着不错,就送了些过来。”
“哦,这是那御茶园十八棵今年的新茶。”雍正帝望着忙碌的毓媞,嘴角轻轻一扬,说道:“你要喜欢,朕那还有些,让苏培盛全拿来给你。”
“谢谢皇上赏赐,不过臣妾也喝不惯,还是喜欢自制的花蕊茶。”毓媞深深一笑,顺势带出了下一句话,“只是这几年不得空,就很少制了。”
她哪里还敢要雍正帝送的茶叶,只怕是特别炮制过,别有用意的。
再说今晚一切都是刻意的准备,满室茶香是因为这茶沏了一大盆子,只等外面的奴才递进暗号,屋里的人就立刻依计行事。
“这几年幸苦了你,一个人打理后宫。”雍正帝正好捡这个话题说出心中所想。
而今晚毓媞想要达到这个目的,让人帮她分担,以后很多事情只会更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