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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二天太阳重新升起之后,好容易度过一个担惊受怕之夜的郪县城内,就再度充响起慌乱的叫喊声:
“不好了,宋帅,有大批敌军越江而过,去往攻打东岸了啊!”
“报,宋帅,东岸的北伍城(戍垒)和盐井镇以及陷落了。。”
“报,宋帅,东岸贼军夺占了上横桥和平沙渡、花口渡。。。”
“不好了,宋帅,有大队敌船沿江而上了啊。。”
位于节衙之中正在布置后续防务事宜的东川节度留后宋浩,也几乎是接二连三的得到了来自城头上的噩耗。而当他亲自赶到城东墙头上举告眺望的时候,也禁不住为之手脚冰冷起来。
因为,就在浊流翻滚的涪江之上,那些无风而动也不用岸边人畜拉纤和牵引的水轮车船,正各自拖曳着数节平板大船,就这么不紧不慢徐徐然的向着上游方向逆行而去了。而在船边上赫然还站满顶盔掼甲、旗帜招展的贼兵,以及许多大小炮车。
这时候,宋浩才知道被自己给真正忽略的关键所在了。这些贼军居然仗着涪江的春汛期间,将大量可以不借助外力而自行上溯的车船,给弄进了这条季节性的航道之中,而得以轻松绕开了郪县城所扼守的水陆要冲。
一旦被这些贼船水军绕道北面的后方去,截断来自西川后援的通道和退路,那可真是变成了一座孤立无援的死守之城了。或是贼军得陇望蜀暨此顺水进取绵阳、江油,那便很容易将东川、西川之地,与北面山南西道给隔断开来,而成了困守之地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之前的清野坚壁和隔江互为抵角的战略部署,已然是完全破产了,而需要更多新的对策和手段才行。
下一刻,宋浩就对着被匆匆召唤而来的都押牙陈儒道:
“子偌,我再与你个将功赎过的机缘;”
“但凭宋帅吩咐!”
重新披挂一新的陈儒亦是连声应道:
“敢问宋帅,可是要追击和袭扰北上之敌呼。。。“
“非也,如此岂不正中贼军下怀了!敌既以水路大举北进为牵动,我反其道而行之好了。。”
宋浩却是摇头道:
“着你带一千团结子弟为前驱,连夜越过南沟桥往攻彼岸的留守敌营。但用五分气力作出十二分的声势来,若是贼营空虚就乘势侵夺;若是坚拒不下,就继续沿江南向往攻射洪,伺机断其粮台和粮道。。稍后我亦率本阵掩杀以为呼应;就近焚断东岸诸桥渡。。。。”
“。。。。只要将眼下的局面拖延到月后的入梅(雨)之期,那些贼军的火器就不见得利索了,才是我军得以扭转颓势乃至全力反击的最好时机。。”
待到傍晚,城外声息渐绝而营火烁烁,刁斗更声游走不断。而陈儒带着一千梓州团结,也自洞开的南门内掩身而出,乘着暗淡的天色而一鼓作气游越过了南桥沟,这才高举起旗帜和点起火把向着不远处的敌营猛扑而去;
仅仅是一个照面之间,随着接二连三被触响和迸发开来的零星土雷和被掀翻、炸倒的身形,剩下的大多数人就轻而易举的破坏和越过了营柵,杀入了太平军的阵垒之中。然而,随着一连串的轰鸣声而很快亮起又迅速蔓延开来的火光,也照亮了这些夜袭部队的惊慌和错愕的面孔。
整座偌大的营寨居然是空荡荡的未留一人,而只有一些身上帮着火把和旗帜的猪羊,在期间漫无目的四下游走着,又被袭击者被惊吓的四处乱窜起来,有引发和触动了更多爆炸和引火的机关。这一刻的陈儒亦是撕心裂肺的大声叫喊着:
“有诈,快退。。”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聚拢起来,随着隐隐的滚雷声冲天而降的炮子,就在营垒之间接二连三的轰击开来。四下蔓延的火焰,不但烧灼和困逼着这些偷袭的梓州团结,也让他们成为了黑暗中不断放射开来的火器列阵和炮位,最好最为明显的靶标。
而与此同时,身披大铠站在郪县南门城头上已然做好出击准备的宋浩,望着南沟对岸这人仰马翻轰鸣嘶喊的火光冲天一幕,几次三番举起了手中发令的长剑却又垂落下去。最后,他在左右焦灼而期盼的眼神当中,突然身形佝偻了下来而头也不回的走下城去。
然而在城池北面的错落丘陵之中,大群或站或坐掩身在夜色下的太平军士当中;去而复还的渝州别遣军统将钟翼,也在居高眺望之下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终究没有能够等到后续出击和接应的人马,这也意味这次两段式的埋伏和后续的布置,只能取得一小部分的成果了。
——我是剧情的分割线——
襄阳城外,正当是大都督府例行的春季集体劳作体验日。
周淮安从正在插秧的田埂边站起身来,喝了一口冰镇过的梅子汤后,只觉得浑身彻底活动起来又被春阳炙烤得大汗淋漓之下,亦是说不出的爽利;尤其是在暂时告别了繁复堆积的公文案牍之后,哪怕是象征性的下田劳作也成为了一种难得的调剂和放松了。
毕竟在这里只要考虑好如何出好力气,达到眼前的目的就行;既不用再理会那些浩繁的文山会海里,所蕴含的各种利害得失和倾向、立场、动机之类的态势权衡;也不用为那些似乎只剩下纯粹数字上的民生民情、各方态势,有所轻重缓急的取舍与择选而劳心竭虑下去。
只见同样布衣打扮的记室参军吕岩,赤脚踩过泥泞走上低声禀报道:
“王上,最新五仓核算的数据已经汇总完成了。。”
“继续”
周淮安不由点点头,抹开嘴角的梅汁道:然后就端坐在田梗的干燥处,而听吕岩站在身边侃侃道来:
“截获四月初,凡往年至今五道十二路的各等正仓(官仓、公仓),累计支出俸料、福利、津贴和优恤、特供的米麦五十六万石,干贮豆薯及制品九十一万石有余;盐菜、果干、肉脯、茶酒、酱料等辅食,另行别计,约作价十八万七千缗有余。。”
“各地城邑、屯所的大小各类义仓,共计支给例行年节的慰问米,四时水旱的救济米,另迁安置口粮,襄助孤寡结亲和嘉奖添丁的折色米,。。约九万一千三百余石。。。尚得结余五万五千石左右。。”
“各州、路的常平仓,于二、五、七、十一、十二月,累计放出平价米麦豆薯约四十一万石;自六月、九月的丰足之期,分别收入当年新米麦豆薯三十七万石;对折盈余公中钱约十万一千缗,库存尚有。。。”
“各地水陆九十三所转运仓,共计转运九百七十五万石束匹,募耗折损约三万四千石,输转车船征调并维护所费两万九千八百石,账上留存二十一万又九百石。。”
“江陵、襄阳、番禹、江宁,钟陵五大太仓(总仓)总属,结余当年入仓米麦豆蔬七十九万石,留存往年米麦豆蔬四十一万石。。其中拨转建生诸军、各地驻队团、营造所、工场、牧围、养殖厂、矿坑、盐田、林场、捕捞队的维费和工食粮,约六十五万石。。”
“其中所费最大的乃是十二路军仓、军备仓,例行支给各驻泊军序、戍防区的口分、加训和阵操粮,共计米麦六十七万石,豆薯制品百十七万石;输供峡江、山西、关内的三路军前所费,约十九万石、十三万石和三十五万石。”
“此外,又有安南分路协济岭西的征拓约六万五千石;岭东分路协济闽地沿海屯垦并夷洲开拓事十五万石;宣歙、江西分路协济浙(东)南的剿匪、平蛮诸事九万三千石;。。”
“由浙西分路协济东西两淮分路各自五万石、八万石,外加粗绢四万段,苫布、白单三千件;有湖南分路协济黔中道的征拓、开道事宜约八万九千石,外加茶药六百万斤;”
“有荆南分路协济峡江道米麦豆蔬十九万石,绢布五万段;峡江路别出土盐、泉盐一万一千担,以市黔中、剑南三川并诸蛮;又有山南东道境内别支往鲁阳关、楂岈山椎场的出兑粮,分作十六个大小批次,约八万六千石。。”
说到这里,吕岩不由顿了一下才道:
“此外,鲁阳关的王司局呈文来报,说是河南地境已有蝗灾的兆头,都畿道方面有意大量购粮,其中所求甚大以十万石计,当地遂不敢擅断加急呈请与王上。。”
“开春一来就是十万石啊?比去年和前年加起来都要多了。。”
周淮安略加思索和权衡了利弊得失之后,才缓缓开声道:
“看在过往的信用和资格上,理论上可以先应承下那边,只要对方能够拿得出足够的抵价之物就好了。也不要坐地起价了,就按照过往的均价交易;只是必须分批交付,从少到多的逐次结清,以尽量避免什么意外和波折的风险。。”
“另外,派人告诉朱老三那些人,若是在灾情比较严重得情况下,允许河南治下的百姓徒手进入山南就食,这算是我给他得一点人情和优惠吧!”
当吕岩领命退下,并且走到侧旁棚子里待命的佐僚中,将刚才得交代的内容当场草拟成文书之后;又有专门负责水军方面小组的一名当值参谋走上前来,继续低声禀报道:
“峡江道水师林都尉来报,渝州别遣军已经推进至梓州的东川理所,但是为了确保相应的输送供给,在陌生水文环境下冲滩、搁浅、翻覆和沉底的船只,已经达到了四十三只,担心有些无以为继了。。”
“告诉他们,不要吝惜行船和运力的投入;相对于如今的整个大局而言,这点损耗却也算不得是什么了;”
周淮安却是毫不犹豫的回应道:
“如今大江上下足有二十多处的大小船厂和驻泊地,已然全力开工起来怕不是每日都有新船下水了;只要能给我保全下足够用的人手来,沉十只我就给他补十只,沉五十只就补五十只。但是东川攻势的后路保障不能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