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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卧东山意豁如,端然笑咏只清虚。
晋朝负荷伊谁力,堪叹身亡国亦除。
《谢安诗》南宋:徐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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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西南的香积寺大营,天王殿内。一众恭恭敬敬而俯首帖耳状的藩汉军将,正在鬓鬓发越发灰白起来宰相郑畋面前轮番禀报道:
“堂老,长安诸门已经一一试探过来了。”
“其中以城南的明德门和北内的重玄门守备最严,稍有举动,则动辄以火器攒击城下,”
“比邻大内的玄德、玄武、安礼诸门次之;方林、光化、开远各门又次之,亦是闻声弓弩放射不得轻近。。”
“唯有城西的通化、春明、延熹三门守备最为松弛懈怠;城头几不见多少巡哨,儿郎们都已然摸到了外门道内,依旧未有所觉。。”
“启禀堂老,上京城东南角的曲江池园与城外黄渠出口处的失修崩塌处,已然寻觅到了,只待一声令下,就可以开始作业了。。”
“且不要急于动手,免得打草惊蛇了。。”
听到这里,一直闭目养神的宰相郑畋突然开口道:
“依旧按照议定的方略,削减羽翼而断其后援,再徐徐然图之。。泾源、玢宁、鄜坊、延绥,都是有所心向朝廷的地方,即可征发民役、也可以获钱粮赡济。。”
“此外潼关、武关之贼窃据山河之要,分守关东、山南之孔道,亦是须得严防部署,多设寨垒营栅以为封堵一时。如今,这两关之贼尚且未尝有所动静么?”
“回堂老的话,武关并蓝田城隘的太平贼甚为沉稳,无论儿郎们如何在城外挑拨、叫骂和邀战,都始终不为所动。”
在场的一名军将连忙拱手道:
“倒是且观潼关之贼行伍旗帜颇为凌乱,器械陈旧而士卒孱弱,然而据以雄关之险闭门不出,一时也莫能奈何之。。”
“这便足以。且派人射书去劝降潼关的贼将,只要愿意献城以投,便就许以藩镇旌节。。蓝田峪、大昌关和蓝田(县)城内的贼军,皆依此办理。。”
郑畋再度开口道:
事实上这也是最惯用的手段,在他这一路过来期间早已经以朝廷的名义,册封了至少十几个节度使和经略、观察使的头衔;甚至连那个半路投降于连云堡,并且带领官军骗开群龙无首,却依旧坚拒不退的萧关最后城防的贼将黄石,也得到了一个豪宋观察使的头衔和告身。
当然了,相应的后果已经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了。对他来说,只要官军能够在关内取得最终胜利,那自然就有时间和功夫去慢慢收拾中原之地,而逐一兑现这些封赏。如果这场集三川、河陇之力的最后反击也失败了,那决意与国同休的他,也自然没有那个机会去兑现了。
是以此时此刻他心中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患得患失,反而更多是以身许国而名垂千古的慷慨决然,或者说早已经做好以国运相博的全盘打算,而相对的平静和坦然。就像是当年淝水之战前,布阵于幕府山上的名臣谢安一般。。
唯一可惜和遗憾的是西北的情况错综复杂,一番梳理下来之后却错过了前年,崔安潜发动代北、河东军试图光复关内的决战;不然以西北、剑南和河东三个方向合力发动之下,收复两京的希望和胜算自然大上许多。。
而在他心底最为警惕的威胁,则是已经席卷了大半南方之地的太平贼势力。因为相比空有新朝之名却没有多少权威,也难以合力共赴的黄氏大齐;对方才是真正拥有周密的章程和制度,并且以扫除天下旧有势力为基本主张和义理;如今已经蛊惑和聚附到大批的追随者,并暨此建立起各级地方官府,所谓真正的家国心腹大患。
因此,对于太平贼方面许以官爵厚禄的效果,他其实并不抱有太大的指望。然而就算事有不成,多少也可以令其内部互疑、自相扰乱一时吧!这样就可以为官军争取到更多的开展布局的缓冲时间。事实上,相对于如今困守在长安城内的黄逆所部;他在关内后续的战略布局更多是针对,如今据有商洛——武关要道的太平贼。
就在重新合眼假寐的郑畋,慢慢在脑中构思完善相应的战局布置,并且琢磨其中诸多细节上的可能性和变数之时,突然有前后两名身穿裘皮大氅的藩将,相继推帐而入的通报声却是让他再度惊醒过来。
“启禀相公,在玢宁、鄜坊方面的回鹘军来报,发现大队贼军的行踪。。”
“启禀堂老,潼关城内有所异动,疑似有关东的敌援抵达了。。”
“好,正中下怀!”
原本在假寐中还有些超脱清逸气度的郑畋,却是骤然变得威严深重而气势十足的不惊反喜道:
“传我令下,东面的肃州游骑、甘州藩骑,鄯善部和凉州马队,就此放开华阴、郑县、新丰一线的大路,静候来敌吧。。”
“再令北苑的归义军本阵,末温十三部联营前出富平、美泉一线,准备策应回鹘军马;夹击来犯之敌。。”
“传令于阗、苏毗、吐蕃等三民部,并同西州、河州团结,佯攻于蓝田县城,凉州营兵移防白鹿原,以待大昌诸关内之敌来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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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山南东道的金州,安康县境内,白雪皑皑山岭之间的方山关附近,石泉谷道里。作为太平军特殊客将身份李罕之打头,一支身穿片扎甲头戴夹耳帽做官军打扮队伍,也沉默而严整的行进在谷道之间。
甚至,就连牵挽的坐骑和驮马;都被塞上了不能发声的口嚼,因此,在高山空谷万籁俱寂的一时之间,除了队伍行进的沙沙踩雪声和踏断雪下枯枝的脆响之外,只有雪花飘落的噗噗声和偶然积雪倾泻而下的哗啦声。
然而身形彪悍而长相凶狠的李罕之心思,却是重新飘回到了之前;与刚从淮南境内转道回来,却又随即辗转奔赴山南东道,参与备战事物的旧部杨师厚,偶遇在樊城当中,而又得到语重心长的一番劝说和告诫之言:
“大人,时代变了。这世道亦不同以往了。。”
“往昔操练一队矛手进退转向,须得半载功夫;善使刀排剑盾的熟手,则要一年光景;而阵前合用的射声之士,亦是不下于此。。”
“故而指如臂使的经制之师,须得打熬磨合数载,方能成军啊。。然而今太平军的新式行伍战阵之法,只需操练多久知道么?”
“寻常铳手只要三月,白兵亦须五月,而掷弹之士只要一个月啊!只消一声号令遂然成军,这是什么概念和成效,你又可知这时为何缘故?”
“因为这些士卒前身,大多在营田屯庄内东练春操,早早就用农闲功夫习惯了行伍相关的阵型器械了啊!而这般的屯庄在四道十路,百余军州之间,无所不在、遍地皆是啊!”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就算是以往日朝廷、藩镇倾出的精悍之师,全力对阵杀败一支人马的同时,彼方却可以随时随地举发南方半壁之力,再增补上数倍、十数倍的人马来啊!”
“更何况,太平军还有大小火器的催阵拔城之利,水军自走车船纵横诸水的阵容鼎盛与输送如潮;要说唯一有所缺憾的,也不过是南人缺少大马,而部伍多不善骑战的旧弊而已。”
“然而,太平军已然在大江南北遍设厩场牧围,因地蓄养牛马大畜。如今有所欠缺的,也不是是操训和带领马队的人手尔。而这正岂不是我辈得以投身和报效其中,而追遂天下大势风潮的唯一机缘了啊!”
又过了不知多久,就见前方不断走高向山的地势,突然就向下骤然一降而变得宽缓起来。而轮番走在最前一小队前哨,顿时有些猝手不及的相继失足,从满是积雪的坡地上跌坐滑落下去,而消失在李罕之的视野当中。
然而,当李罕之为首的前队连忙赶上坡顶,却发现在宽缓的坡道下方的山谷折转处;赫然也刚刚冒出来一支身穿青灰色袍服,打着绣着不怎么规整“太平”两大字青旗的队伍;就这么与他们这支“官军”隔着谷道当中冻结起来的洋水冰面,面面向觎起来了。
“吹号,跟我杀!!”
下一刻,李罕之就当先怒吼起来:却是身先士卒的冲下坡面而去,这一刻他还怎么不会明白过来呢?这显然是抱着同样打算的两支敌对阵营人马,恰巧给撞在了一起。既然如此,也唯有狭路相逢勇者胜了。
而对面那支“太平军”,稍后才恍然大悟一般的反应过来,而同样爆发出怒吼声来挥举着刀枪剑盾,在山峡之间呼啸如潮一般迎面对冲过来。然而比起首当其冲的李罕之更快接敌的,却是已经在雪坡上仓促具列成数排横队的铳手。
他只听得身后一阵啪啪脆响,那些刚冲上冰面的“太平兵”,就相继突然如退到桩子一般的仰面栽倒、扑滚在了坚硬的冰层上,而变得稀疏错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