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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得此情此景,哪怕是自起兵以来就以心志坚定而百折不挠著称的杨行慜,也难免出现了片刻的动摇和悲观失望。难道自己一贯以来的坚持和努力;在这些贼军全力以赴的手段面前,就是如此徒然无力么?
仅仅是这么一个照面的攻打,所在城头上就出现了崩溃的趋势了。光是他视野中所见的地方,城墙上已然是难以遏制的溃逃人潮;像是被拍过堤岸的细碎浪花一样,淹没了那些犹自呼喊叫喝着,试图阻止和停下他们脚步的少许将校们。
然后又拥挤奔逃在各条输送城防物资而专门垒出来的坡道和阶梯上,相互践踏着挤撞成一团。相继推倒、掀翻了那些预设的工事和防栅、遮板;还有四处堆积的器械和物资。就这么像是遇水成团的蚁群一般,相互拉扯交缠着的纷纷滚落下来;
而这些城上逃兵身上的主要袍服颜色,同样也在刺痛着杨行慜翻腾不已的心思;这些都是他在整合受降了本地的人马之后,所重新编练的新军序列;因此相比他带来的寿濠军本部,在士气和老练程度未免差了一大截;要是假以时日,也必不能操练如一。
然而,昨日他的麾下以肃清军中通敌之嫌为由,滥杀处决了一大批相关的本地将校。而新派出接掌城防和提携起来的那些新晋之辈,显然并不怎么服众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在武力威慑的高压之外来建立起权威来;结果就这么被城外贼军窥探到机会和破绽,而遭了现世报了?
早知道如此,自己又何必对那些桀骜不逊的老部下妥协和忍耐一时呢。。。。。。。。
“参见留后,飞火都前来效从。。”
“奉从留后,长驱都前来听效。。。”
“合肥常从,唯以留守剑锋所指。。”
“曲溪屯营,敢为留后当先?”
“黄头军在此,但请先攻。。”
“。。。。。”
下一刻,各条街道上传来的大片奔走脚步声和不同番号后援的高声呼唤,却再度将杨行慜从这种短暂的负面情绪当中惊醒过来。啥那之间,他又重新变回到了那个带领大家披荆斩棘而百战不悔,总能次次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和困境的杨都率。
就算是一时失利了,只要有城中这些赖以为中坚和骨干的部众尚在,以如今的额纷乱天下之大又何处不可前驱,又何处不可存身呢?想到这里他心中已然豁然开朗的蒙霭俱去,而在间杂隆隆轰鸣与震天宫杀声中,站到高处而慨然振臂大呼道:
“诸儿郎但随我上城杀贼。。”
“杀贼。”
“杀贼。。”
“报效都率。。”
“奋死追随留后。。”
“有我无敌,万胜!!!”
在城中涌现出来的这一片声浪当中,那些原本从城头上争相溃逃下来,丢了器械和旗帜,还想脱了袍服多到城中的民家里去暂避的败兵。也在喊爹叫娘的哭喊声中,被这些后续赶来的生力军和后援,给迎面怒吼叫唤着挡了个正着。
然后,又在一片怒喝和叫骂声中兜头盖脑的临刑军法,血粼粼的砍下了一大批人头之后,就在充满惊惧和激荡、悲愤亦然的气氛当中,又将这种一阵溃决之势给全力顺势反推了回去。
然而这时候,那些攻过来的城外贼军,也已然乘着这个间隙和片刻的颓势,纷纷攀援着残缺不全的城壁,冒出头现在烟火笼罩的城堞和垛口上。而又举刀持牌的仰面对着这些被迫返身而来的守军,头指出了许多冒着烟气的大小球体。
刹那间,就在这些像是被内外压迫到极限的夹心饼干一般,被迫退回来想要负隅顽抗的守军之中;凭空炸裂开来更多的烟团和火光,还有凄厉的惨叫声与迸溅在墙头、城壁的大片浓稠血色。
而在城头外的浮空飞舟上看下去,就在这几轮炮击击溃城头守军一直和士气的短暂间歇。城外战场的局面和地势就已让发生了宛如翻天覆地一般的巨大变化。
城外太平军的辅卒和工程大队,早有准备的用绳子捆好的成卷大木板材,还有垫脚、填坑的土袋和柴捆,在围城营盘到墙根下的数百步距离之间,飞速一般的铺设出许多条可以飞奔和载重通过的坦途大道了。
因此,蓄势待发的选锋和先登士卒,就像是奔涌的激流从各种营栅背后蹦泄而出,越过被铺平的道道壕沟;又宛如层层叠加的涌浪一般的,高举着掩身的大排、团牌,推动着各色专门作业的车具和器械,堆聚在了已然没有多少反击势头的城墙之下。
仅仅在十几个呼吸之间的忙碌赶工作业,就将杂乱无章的城下边沿和城壕内侧给清理一空;然后,紧接而至的轮毂云梯、铁顶冲车和高耸的移动敌台,也经过再度被夯实和加固的地面,而缓缓的推进上来。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各处土垒和高台之上的炮射虽然逐渐停息了下来;而只剩下少数部分弹道相对弯曲的重炮和臼炮,还在延伸向内侧和两端威慑式的轰击着。
但是更多的长铳手则取代了相应掩体的位置,而加入到了对着城头残敌轮番攒射的次序当中。细碎迸射的烟云几乎在土垒之前形成一道道漫长而绵密的烟尘带,而凌空呼啸而过的铅子和铁丸,更是让那些残垣断壁间仅存的守军根本无法露头。
而在地面上的攻势两翼,更多射声队的弓手也在鼓点声中,缓步向前一边推进着一边想向城头背后,凌空抛射出一波波的箭雨来;一阵接一阵的直到臂力用尽之后才轮换上另外一批。
他们就是如此往复不停配合着高台、土垒上的密集火铳攒射;又在高空飞舟不断调动的旗号指引之下,努力覆盖和集射杀伤着从重点攻打的南正门城墙两端,奋力赶过来支援的成群结队守军;在争相倒下的尸骸当中插满了一簇簇,宛如灿放山花一般浸透血色的尾羽。
而在这些射声队的阵列旁若无人的越发抵近城墙之后;其后又有一道道带着烟迹的火光升腾而起,变成一团团的灼烧火球和炸裂的烟团,将那些前赴后继赶来的守军;猝不及防的轰然炸倒和掀翻一片,或是哀呼惨叫的灼烧成一段段短暂的火墙。
当第一排轮毂云梯在机关翻转声中,搭上残缺不堪的城头时候;看起来有些沉重笨拙的屋形铁顶冲车,也几乎是也毫发无损的紧接着被推到了西正门的外门道内,开始由战斗工程兵对着高大厚重的城门进行作业。
只是从这辆冲车里伸出来,已经不是传统摇曳蓄力式的铁锥或是石锤撞头,而是一管黝黑沉厚的粗短炮口。就着毫无间歇的抵靠在了用铁条和铆钉紧固的厚实门板之上。然后又被用奋力敲打的铁锤和钎子,连同冲车上拉出来的一道道铁链给钉死在门板之上。
这时候的移动敌台,也终于挪过了凹凸不平的地面,而带着插着凌乱箭矢的挡板和木槾背后,整好以暇持刀挽排捉枪的成群甲兵,沉闷有声的抵靠在了被临时挖掘和刨平出一个缺口墙根上。
而就在隔空数步知外的城墙内侧,重新驱赶回来的那一拨守军也已然在血色与烟火斑驳当中,重新尸横枕籍死伤殆尽;而在这一片堆叠铺满在城堞之间尸山血海背后;来自城内后援的生力军也忙不迭的踩着,被流淌血水变成滑腻的台阶和坡道,刀枪齐举怒吼有声的涌上前来。
然而,首当其冲迎接他们的,却不是那些已经通过云梯进入城堞内,又投光了随身携带两三枚爆弹,而只能抱团结阵守护后续登城突破口的少许选登士卒,而是移动敌台上各种喇叭铳和短铳,抵近迸射的烟火和铅子如雨。
就像是一阵夏日骤然扑卷而下的疾风骤雨,将他们在点点血色迸溅的惨叫和惊呼声声中,给迎面冲城头吹飞、滚落下去;但是更多身穿连身柳条甲,头戴护耳皮铁兜的敌兵,就像是淹过岸边的涨潮一般,又推举这些同袍尸体或是端持着长牌重新涌现了出来。
仅仅是目不暇接的几个呼吸光景,就与这些敌台和云梯上打空了手中火器而源源不绝飞奔而下,身穿青灰色细鳞罩甲和钢片护胸,头戴笠形盔的太平先登和选锋士卒,血勇和气势不减分毫的面对面刀剑见红的贴身厮杀成一团了。
正所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血光飞溅与刀枪交击格杀的翁鸣之间,许许多多的皮铁兜与笠形盔几乎搅扰在了一起;而不分彼此的乱战成一团;然而下一刻,他们脚下的城墙地面就突然迸发出一声沉闷至极又十分鲜明的震感亦然。
满地流淌和聚集起来血泊,突然就震颤荡漾起来拍打着淹过大多数的脚面,然后又像是被无形的事物所吸聚和吞噬着,又在短时之内干锢不见了。而城头上厮杀的许多敌我士卒,甚至因此失去平衡和稳定而相继坐倒、摔滚在了尸骸与血水之中。
“门轰开了。。”
随着城下骤然爆发出来的大声欢呼雀跃与吼叫哀鸣声,城头上厮杀正酣的守军亦是士气一滞,顿时就被愈战愈勇的太平士卒连连反推了好些距离,径直抵靠到了内墙瓮城的边沿上才停下来继续悍战尤斗不已。
而在他们下方的门道当中,伴随的战斗工程兵也在用大斧和长锯,紧锣密鼓的凿切、破开和扩大门板轰出来的破洞,最终又将抵住大门的横杆与支柱一齐凿开、锯断。然后就被扑面倾泄的滚滚沙土和填塞大块木石给重新挡住了去路。
但是这也难不倒这些已然身经百战的战斗工程序列,只见他们再度完成了对冲车之内的炮管装填,又在这些杂乱堆砌的木石之间,重新塞入了好几个贴纸的圆饼药包,拉着火线之后用冲车上取下的大板死死抵住。。。。
然而在下一刻,劈头盖脑而来的是集结在瓮城城之内的淮南军,所密集投掷的梭镖和飞斧,顿时将举牌冲前的太平选锋贯倒、打翻了一大片。相比已经被轰击城遍地残骸与废墟的城头,躲在藏兵洞和甬道当中的他们并未尝见过同袍的惨状,自然也显然更加正好一些而士气高昂的多。
而在他们身后更是如燕翅一般延伸和铺展出,许多全身披挂而遮头盖脸的甲士来,手中双持着长柄大斧和长刀,还有少许沉重的钉大棒和长杆锤棍,威风凛然的从两翼向着杀出门道的太平选锋反包抄过来。
又有一道铸铁栅格的铁闸轰然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