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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4章 秦王筑城何太愚(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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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入夏得瓢泼大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得正午时分,才趋势稍缓得慢慢减弱下来;只是不断汇聚成溪流一般条条水道和挂帘的雨水,却没有能够冲散北内(大明宫)丹凤门内外,从层层叠叠尸堆下冲刷出来的条条道道血色亦然。

    而作为昭义军(泽潞镇)节度使的孟方立,也不断摸着脸上流淌而下的雨水,而死死盯着不远处一面簇立在雨水当中,依然变得破烂不堪的青旗。而在这短短数十步之内的距离内,就像是凭空而生的天堑一般的,用不断堆聚起来拥堵了过道的尸体和残断刀枪,将任何想要跨越其中的努力俱化作泡影。

    要说起来,以上党之地四沿的山民猎户和风气骁勇的泽潞子弟,所组成远射、步战兼精的昭义军,曾几何时也是赫赫有名的北地雄军,屈指可数的国朝劲旅之一;虽然几度因为内部矛盾和变乱而背离朝廷;但是大多数的岁月还是奋战在征讨不臣,平定国难的战场上,而号称河北壁垒。

    世人皆知“长安天子,魏博牙兵”的典故,却不知道在正面的战阵之中,昭义军的士卒已然多次阻挡和力拒,甚至挫败过这些以凶横残暴著称的魏博牙兵;或者说,在易定镇面对河溯三镇屡屡遭遇危亡之际,也是横跨太行东西的昭义军最先赴难驰援。

    期间虽然几易其帅而屡有变乱,但是仅凭朝廷的一纸诏书就轻易的重归王化;然而,再精锐的行伍也经不起岁月变迁的摧折与磨灭。

    就在乾符四年(877年)九月,沙陀部朱邪赤心、朱邪翼圣父子起兵反乱侵犯云州、朔州。十月,朝廷诏命昭义军节度使李钧、幽州节度使李可举、吐谷浑赫连铎和白义诚、沙陀安庆部和萨葛部合兵讨伐李国昌父子。

    结果身为代北北面行营招讨使、昭义军节度使李钧,与沙陀朱邪翼圣在河东岢岚军的洪谷大战,大败而归;李钧当场中流箭而死,麾下昭义军将士大乱,被沙坨李克用屠杀殆尽。朝廷遂以高浔代之,重建之后的昭义军已然是遍地生员而新老不一了。

    然后,又经历了昭义军部将成麟反乱劫夺节度使高浔自立留后;身为守将的孟方立在天井关起兵讨伐自称昭义军留后;潞州人士另行推举监军院使吴全勖为留后,的昭义军“三留后”争据时代。

    直到崔安潜引河东大军介入,斩杀成麟,收复吴全勖,最终确立了孟方立的节衙储帅地位。然而昭义军境内的河东二州和河北三州,具已然在战火中变得残破不堪而民生凋敝了;所以这一次兴兵光复京畿,昭义军上下也是将残余的最后一点老底子都腾挪出来了。

    因此在如今的昭义军中,充斥着形形色色以光复西京之后人人升官发财为己念鼓动起来,血勇有余而坚韧不足的乡土青壮和军户子弟;而能够带领他们并支撑起眼下的局面,则是从洪谷大败、“三留后”内乱中幸存下来的最后一批世兵老卒,其中依然不乏一些已经在军中二三十载的皓首之辈。

    然而当他们也在奋战彻夜的疲惫困乏和倦怠之中,丧失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士气和勇力之后,就连身为主将孟方立也不能再继续威逼利诱的号令和驱使他们,反倒是被各种诉求给包围了起来了。

    “镇帅,雨要停了,事情依然不可为了啊。。”

    “节上。只怕贼军的后援和火器很快就会再上来了。。”

    “军上还是稍加后退重整阵线以待将来吧。。”

    “且为我昭义军上下,保全下一些骨血和种子吧。。”

    然而孟方立却是没有说话,而是用眼神扫视过这一张张恳切、哀然、无奈或是诚挚和坦然的面孔,以及他们满身雨水都冲不干净的血垢;最后只找到了一个共同点,就是那种发自内在的疲惫,就像是热情和活力北燃烧殆尽之后剩下的残渣一样。

    也很难想象,这就是那些身材矮小精瘦却坚韧悍战的南蛮贼,给他们所带来的挫败和无力感。更难以想象,再最初被这些贼军给偷袭得手之后,凭借着门洞内狭窄曲折的阶梯和甬道,竟然可以挫败和击退以昭义军牙兵为首的一次次攻势。

    “难道真要饮恨止步与此了么。。”

    望着铅灰色阴郁厚重的云层下,似乎在变得越来越亮的天光和稀疏的雨水,孟方立还是咬咬牙继续坚持到:

    “就让某家亲帅牙兵再冲一次罢了,既然某有孚相公所托,又有何颜面回头相见!只愿诸位继续保扶我孟氏家门了。。”

    “马溉!袁奉韬!你两追随某家日久,可愿再追随某最后一遭。。”

    “敢不奉命。。”

    “唯从节上。。”

    被点到名字的两名将领,一粗豪一老成连忙躬身大声回应道:随着孟方立的这番表态,原本满是倦怠和疲沓的昭义兵马,也顿然被激发出一阵悲壮亦然的哀兵之势,而挺刀持牌的再临时掩体背后再度聚拢成了一股脑的进攻势头。

    而下定决心的孟方立,也令人从自己存放的私囊当中搬出许多捆的绢布,还有成筐成筐的银器和铜钱,就这么当众倾倒在满是泥泞与水洼的地面上,作为以壮行色的激励手段。这时候,那些聚集在先头序列的昭义军士卒,也越发气氛热烈的鼓噪起来。

    “惟愿誓死报效节上。。”

    “与贼携亡,势不两立。。”

    然而,空中突然就再度传来了隐隐的雷鸣声,转眼之间就有一棵荫盖如伞的大树,再稍闪即逝的呼啸声中轰然崩断摧折了一大截的枝干。而对于贼军的火器尚且心有余悸的昭义军;以及斗志昂然还没冲出几步远的先头阵列;此时此刻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大桶冷水,顿然就是一哄而散就像是操练过许多次一般的娴熟。

    而簇拥在孟方立身边的那些牙兵们,更是忙不迭的搀扶着架起他,不顾孟方立声嘶力竭的怒喝和大声斥责,就此埋头向着内里的宫城建筑奔走而去。

    而在距离他们只剩十多步外的那面残破青旗之下,望着正在仓促退去的官军阵容,一身精铁大铠处处被砍得稀烂劈裂创口的郎将曲承裕,也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全身支撑的气力,而滑落在被雨水浸润得湿漉漉的台阶上巍然叹道:

    “差点儿就死球了。。”

    而在长安东北角一片狼藉的城墙上,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之下,盖着雨布被吊上城头又拖到这里试射的一门大炮,也在潮湿的空气当中蒸腾出许多灰白色的氤氲烟气来;伴随而来是接二连三的急促叫喊声:

    “射角过高,已经越城而过,再放低两度半。。”

    “告诉其他炮组的人,专门对着城门方向最大限度的延伸放射“

    ”不求具体杀伤效果,一定要尽量拦截和阻滞,扰乱攻入城坊间的那些官军撤退之势。。”

    “相公,昭义军夺还丹凤门的行事失利了。。”

    不多久之后,坐镇承天门内的崔安潜也得到了确切消息。然而还没等他有所表态,很快外间传来许多奔走和嘈杂声,最终汇聚到了崔安潜的面前:

    “飞鸟,好多飞鸟,成群自西面而来了。。”

    不久之后,被惊动起来的崔安潜来到了皇城西角位置最高,足以俯瞰城内城外的晖政门三重阙楼之顶,就见到铺天盖地的鸟雀之属,如漫天风沙一般的黑压压向着宫城方向铺卷而来。

    而在鸟雀飞来的方向,高举在空中的赭黄色旗帜之下,一支满身伤痕累累与泥泞的军队,开始出现在了雨后逐渐放晴的原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