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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陵城内城之中,海陵镇遏使高霸,已经是有些仓皇而徒然的望着城下,将自己团团包围起来的草贼大军如林旗帜。心中亦是一阵又一阵发寒。
作为响应镇海节度使周宝的号召,前来讨贼三路官军之一的首要人物;泰州境内大小二十三镇戍、土团的总召集人。他到现在依旧有些不大明白,自己的麾下人马是怎么就突然而然的,在这城下溃决和战败了呢。
相对于牵挂和眷顾乡土而急于灭贼为上的董昌;或又是一心想要拿下驰援镇海理所大功的张全,他属于那种两者兼有之的折中、权衡之辈;因为他麾下的成色比这两者更杂一些,相应的诉求和心思也更多一些。
因此在长塘湖北分兵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北向攻往沦陷的延陵城而去;却是想要拿下这处据要之后,再籍此呼应驰援丹徒的张全所部,多少也伺机混上一个附从解围的功绩。
然而这一路行来,就成了他灾难和噩梦的开端了。先是昼夜不停遭遇轮番上阵的骚扰和偷袭,有时候是一阵从河边突然射出乱箭,有时候是针对辎重一小股杀出来的埋伏,到了夜里又变成投掷的纵火油瓶和不断鼓噪声的骚扰。
然而,面对如此寝食难安的走走停停,又总是要将大量时间用做警戒和对敌的进军行程。他麾下虽是空有诸多部众和偌大阵容,却始终抓不住对方来去如风或是进退有据的踪迹,也无法进行有效的遏止和反制。
虽然他也很快想办法设下了埋伏,又用辎重队为诱饵,想要聚歼其中一些偷袭的贼人;但是这些贼人完全不以杀伤和缴获为念,也不吝箭矢器械的消耗,更兼有足够的骡马和舟船为之代步。
虽然成功击退了数次,却又让对方变的更加奸猾和隐蔽起来;甚至还反过来埋伏和袭击了一直不顾号令,贸然前往追击的镇戍兵;而将上百颗的人头给堆在了路旁。很快这支烦不胜烦的阵伍,在短时之内就迅速变得精神疲沓和行动迟缓下来。
但是随即又又更多的噩耗传播开来。因为在这些贼人不择手段的残害和肆虐之下,沿途地方的豪强大户,乡绅胥吏,大都死的死、逃的逃,却是在再也无法给他们这些官军,提供任何协力和帮助了。
虽然他随后就放纵手下在沿途地方,好好清算和屠戮了几回乘机占据这些田庄产业的泥腿子们;为这些不幸死难的乡间基柱和积善之家,很是报仇和出气了一番。但是却依旧没能改善他如今无处筹给,而只能分兵私掠以为资军的麻烦境地。
到了后来,他不得不果断抛弃了那些士气和斗志已然不堪用的部伍;而令其步步为营式的以那些庄子为依托,在沿途就地设垒驻防和警哨,兼带镇压那些不安分的泥腿子。
这下才总算不至于变成彻底的瞎子和聋子,也算是提高了麾下的行军进程,而渐渐压缩和杜绝了那些贼人持续骚饶不断的活动空余。只是但他带着有些疲惫和涣散的部伍抵达了延陵城下之后,以及不足当初的半数人马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麾下万余人马当中,分出一只整好以暇的生力军来,对着城门以临时准备的木排和长梯发起尝试攻打。结果他没有见到预想当中的苦战和坚守;城头上那些贼军只是仓促射了几轮箭,就在与官军接战前相继弃守而逃了。
于是,他们也士气大振的顺着出乎意料轻取而下的城门杀了进去;却发现了满地丢弃的粮草辎重财帛,一直沿着街道和零星翻倒的车辆散落了一路。
于是这一刻高霸再也无法约束和遏制得住,这些先行进城的镇兵和土团首领们,亲自带着麾下士卒相互争抢所获,乃至蔓延到城中的肆意抄掠行径。
他也只能派亲信站居住这出城门,而亲自带队从这些乱哄哄的士卒当中,给连抽代打的强行驱除和开辟出一条道路来;而径直杀向延陵城内,相对狭小的内城而去。
然而当他同样轻易夺取和占据了空空如也的内城,却才感觉到某种不对劲来的时候,原本亲信据守的城门却是突然升起了熏天的烟火。而其他城门处一时杀声四起,仿佛是有千军万马一起杀将出来似得,顿时就惊得他左右部属,相顾而骇然失色。
而正四散在城中搜掠财货的其他镇兵、土团军们就更加不堪了。在群龙无首而各自为战之下,他们几乎是节节败退的被从各处城坊中驱赶出来。人人衣衫不整或是背着大包小包的,又像是慌不择路的猪羊群一般,被相继冲散、砍杀在街道上。
一时间凄厉的惨叫和怒骂、求饶声不绝于耳的,荡漾在这座格局不大的城池当中;横倒、摔滚在地的尸体、地面上流淌开来的血水,和重新散落开来的财货交错在一起;却是再没有任何人弯腰下去检视和关注;
这些突然杀出来又汇聚在街道中的贼兵,就这么排成刀枪当前、弓弩居中的阵列,毫不犹豫的跨步踩踏而过;就像是滚动的铁流一般的从四面八方汇聚向了,拥有最后抵抗力量的内城所在。
这时候,高霸才发现内城当中的诸事不妙;不但门栓和滚柱给人破坏了,就连内城的水渠和井口也被填塞了起来。这分明就是余下布置好,请君入瓮的死地啊。
然而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灰心丧气的颜色,转而对部下故作欣然的道:
“这些草贼便被我等给牵绊住了,只消董(昌)八都哪儿得到准信,就是彼辈的覆亡之时啊。。”
眼见他如此一番信誓旦旦的作态,再加上许诺的犒赏在前,总算是把麾下有些浮动的人心,给暂且连哄带骗的安定下来了。
只是当他驱使着部下全力用将内城的门道,用临时找来的土石给拥塞起来而暂时阻敌于外。又开始努力在低矮狭促的城头上进行布防之时。
“不。不。不。。好了,镇将。。衙内。。衙内都。。”
又有一名负责搜索州衙内的部下,急吼吼的冲过来结结巴巴喊道。
“衙内怎么了,我不是让你带人拆下些物料来用么。。”
高霸不由有些气结的喝道:
“內衙的房缘和梁柱上,都被塞满了柴草,还交了许多的油脂呢。。”
“什么,”
高霸不由一把抓住对方厉声道,心中却是如坠冰窖一般的沉了下去。
然而这是内城外的鼓噪声义军平复了下来,而陷入一种让人不安的短暂安静当中;随即就有哐铛作响的沉闷机括声响了起来。而居高观望的哨位上,也不由纷纷叫喊起来。
“天上。。”
“天上有东西。。”
“小心,草贼的发石砲。。”
然后高霸才看见许多道带着燃烧烟迹的事物,划过弧线的越过他们头顶,纷纷击坠在了内城的建筑之中,轰然碎裂迸溅开大片的火花,随又变成蒸腾而起的火光和浓烟。
而在外郭城中,特制的弹射器和车弩边上。来自第二军的郎将兼高州主簿苏无名,也大为宽释的吁了口气,扭头对着站在身旁的两位助战义军头领道道:
“如此甚好,大局已定。。”
随着他的话音方落下,就见轰然一声响起在内城城门当中。却是原本被封堵起来的门道,被自内而外的推倒和掀翻开来,而冲出来许多高举着团牌和挡板的身影;又竭尽全力的向着义军所据守的阵列和防线扑杀过来。
“来得正好。。”
苏无名不由慨然大呼道。
“除样子队和投火兵之外,兄弟们随我杀敌。。”
随着他的话音袅袅而变成激烈吹响的哨声。霎那间内城门附近的房顶上,墙头边,都站起来了许多持弩弯弓的义军士卒;又在哨声戛然而止的那一刻,用一波又一波接踵而至的箭雨、矢丛,覆盖和淹没了那些从城门中冲出来的官兵。
片刻之后,这场徒然而绝望的回光返照式反攻和突围行动,就随着满地叠倒的尸体和少许痛苦呻吟的爬行身影,而宣告彻底失败了。
然而在内城的另一端,唯一没有城门而最靠近外郭城墙的北面。易装过的高霸连同十几名死忠的亲兵,籍着城中不断飘散出来的烟气作为掩护;人人用湿巾遮掩着口鼻,小心翼翼而又大气不敢所出,从墙头的垛口上缓缓的逐一绳缒而下。
“合该我们有这般功劳了啊。。”
而正全身披挂而拄着刀枪和弓弩,蹲伏在不远处的押队虞候李裹儿,对着自己的跟班王彦复道。
“这怕不是撞上了一条大鱼了啊。。准备吹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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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丹徒城下,围攻城池的前期准备和工程布置,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的程度;
在正对着西面、西南、正南、东南、东向的五处城门前,高高垒起来几乎接近城墙登高的多处土台和望塔,及其纵横交错连接在一个的壕沟和栅墙,也愈发纵深层叠得出现在守军的面前。
而在其中一些暴露出来陷坑中和工事前,已经零零散散的仆倒了一些尚未清理嗲群殴的尸体;有些是城中想要冲出来的小股侦查人员和信使,有些则是刻意放出来的逃亡者。
当然了,对于坐镇围城大营中军而时不时带着将旗出来露脸的周淮安而言,有时候部下表现出出乎意料的能干,也是一种难得的困扰和烦恼。
比如因为在计划外的过渡表现和成果,把预期当中的敌人给打跑了;而导致诱敌深入而拖垮其势,又聚而歼之或是分头击破的打算就此落空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