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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州三县都已经完了啊;一想到那些曾经追随过自己有背弃而去的老兄弟,朱存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惆怅,或是遗憾又有解脱的意味。而且根据那些官军俘虏的供述,不仅是复州的义军完球了,岳州据说也被人给打下来了。
在地修整的义军副总管尚让,倒是运气颇好得抢先一步率部去追上义军本阵了。但是他留下镇守岳阳的大将李唐宾、章后等十数人,却是在屡败丧师之后为反水的部下所执献官军,问斩于辕门之前了。
因此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将领依旧在抵抗当中而未曾彻底陷落;而坏消息是可以说在江陵外围,已经再无任何的可待支援和呼应的义军势力了。
而想要救援江陵的话,就必需打穿已经被官军所占据的岳州,才能沿着洞庭湖连接的长江水系而进入上游的荆州江陵境内。因此,这对于眼下迢迢前来的这路援军而言,同样是至关重要的抉择时刻,是就是稳定现有的局面,还是冒险继续进取下去呢。
他如此思量着踏进了满目疮痍的节衙当中,却又被直接引导了还算完好的侧边院子花厅中去。
“朱兄弟来得正好,我想问此番之后你又有什么打算呢。。”
正坐在一张几子上处理公务的周淮安,对着朱存轻描淡写的道。
“有没有兴趣来坐镇潭州当上这个家呢,反正你也是一军之主了。。我大可从那些收编士卒里给你补上三、五千人,再给你拨一批钱粮就地募上一些青壮。。”
“然后,我再留一批老卒,协助你的本部人马来操训,把果敢军的新架子给重新搭起来就好了啊。。“
这也是周淮安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在这个距离岭外基本盘较远的外围地方和重要节点上,除了新设的粮台院和转运所之外,重新扶持一个高度亲近和倾向自己的友军势力;对于将来的行事是好处多多的。
而且只有有足够的共同立场和利益交流为纽带,这种关系就不是外力可以轻易挑拨和打破的。就像是据守在江陵的曹师雄和王崇隐一样的。
“老虚啊,要不我跟着你干好了。。”
但是听了这番话后,朱存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的认真道。
“反正我如今的这些局面都是你给出来的。。又何差这点实至名归的名分和大义呢。。反而让我平白消受了这么多的好处,实在是心中不踏实啊。。”
“可是我的规矩甚多,讲心里话,我也不想因此坏了旧日交情和渊源呢。。”
周淮安亦是有些意外,但随即又有些诚恳的道。
“既然同是义军,为什么你的人能遵守的规矩,我就不行呢。。”
朱存看起来反倒是愈发坚定起来。
“有规矩和章程才有进退尺度,这潭州里的这些污滥事情,难道不就是缺少规矩和约束,而让人人肆意妄为才给闹出来的么。。”
“既然跟了你干之后当然要遵从你的规矩了;我也算见识过一些了,你定的规矩虽然苛严,但那是不用欺负和荼毒百姓,也能让人过得安生的好规矩啊。。”
“俺不敢保证日后都能做的不差,但是俺能发誓这手下再有那个敢犯事,俺亲手了解他就是了。。”
好吧,周淮安的确有些意外他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糙理不糙的内容来,不由颔首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欢迎朱兄弟加入我太平军的一番事业中了。。愿共襄盛举而再造清平世间,同享富贵安乐好了。。”
老盟友兼新部下+1。
。。。。。。
已经被黄巢义军占据月余的江西道江州浔阳城中,笼罩在雨夜下一片灯炬通明的刺史府中。
曾经出身名门五姓七望之一清河崔氏的高唐房,又贵为朝廷的浙东观察使,如今身为冲天大将军府的礼仪使兼行台筹办大使的崔缪;也心情复杂的缓步走过长长的廊道,而透过雕花的楹窗看着那些正在厅堂欢宴,而越发有些形骸放浪的义军首脑们。
既然能够出现在这里,自然都是独领一军到数军的方面大将。除了正中那位一字横眉而顾盼凛凛,虽然皮肤粗粝发暗而隐有几分上位尊贵做派的黄王之外;
左手边上坐着便是顾盼桀骜,哪怕穿着锦绣衣袍亦是难掩凶悍之气的尚让;右手边上是身瘦臂长而曾经别号“老猴”,哪怕已过而立之年却依旧就像是个猴儿一样,手足一刻停步下来的庞师古;
还有生的尖嘴猴腮一双凶棱棱三角眼的季逵、拥有张令人作呕难看刀疤的丑陋大脸的费传古;圆脸大鼻小眼睛阴鹫巡挲在外的孟绝海;像是老农一样肤色竣黑土得掉渣却故作体面的常宏;以及外表俊朗却市侩气息十足的刘莺等等诸人。。。。
因此这场宴乐虽然规模不是很大,却基本上囊括了义军主力的绝大多数高层所在。而这一切看在崔缪眼中就未免有些群魔乱舞的讽刺意味了,虽然他如今也是这些群魔之中的一员。这是一个声音响起,却是黄巢身边的尚让已经注意到了他。
“是崔大官人来了啊。。”
“正好给我说道说道,顺便为小孟兄弟开解一二”
听到招呼声,崔缪也顿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的甩脱掉那种文士的忧郁和惆怅,换上一副诚挚忠厚而谨小慎微的表情,无比自然的加入到期间的氛围中去。
“为孟兄弟的安全归来,好好的喝他娘一场,解解晦气,去去霉头才是。。”
“老孟你姑且放心,以你的本事和资格,黄王自会给你再编配一致精壮人马。。”
“那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俺义军派人去收拾了,想不过些日子就会有消息的。。”
在黄巢的对面下首落座之后,崔缪这才注意到他们话题的中心,唯一一个与在场一片志得意满格格不入而闷头喝酒的,则是满身沧桑与颓丧气息的孟揩。
据崔缪私下所掌握的消息,他从广府败退出来的时候本来还有数百人追随;但是在借道郴州北归想要召集旧部的路上,却被当地的土豪所伏身边随从死伤殆尽;仅以身逃之后有被人抓进了黑不见天日的矿洞里做苦役。
直到半个多月前才率众打翻了监管逃了出来,又一路艰辛辗转数地才找到了一只外围义军的驻地;然而对方显然不相信他的身份,反而把他当作奸细抓起来准备问斩;事到临头才有一个小头目认出他身份来,而带着他钱掏出来,但是跟着他的那些人都被泄愤砍了。
因此,他回来之后就是这么一副看起来苦大仇深的不得意模样。当然了据崔缪所知,他这番仇怕是一时半会是报不成了。因为之前想要拿他当奸细斩了的那部外围义军,已经不晓得跑到哪里去就食了;哪怕是重新投了官军,或是变成地方土团也好不足为奇。
要知道按照过往的惯例,作为黄巢为主导的唐末义军,在转战过的地方上一般都会进行哨粮或是就食。前者便是派出数量和规模不等征收队,到城邑以外的乡村地区去征收粮食兼做吃大户;基本上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的临时性措施和粗放作风,因此各种疏漏和错失不少。
后者则是划定一个区域内,作为某只义军在一段时间内满足就地补充兵员和凑集所需物资的需要;算是更进一步的搜刮和聚敛手段,对地方豪族大户的清理也更加彻底一些;
而在这两者的基础上,后来又发展出来第三种方式;通常称之为守乡。也就是在日益膨胀壮大起来的义军主力当中,陆续分出一小部分人马来看守后路,兼做提供后续的钱粮物用输送之责;以减轻本阵供给上的压力和虚耗。
算是将占据过的地盘,进行更加充分的挖掘和开发、利用起来;(这也是某种穿越者乱入了岭南之后所带来的影响变化和连锁反应。)
但是好景不长,自从出了曹师雄和王崇隐主动占据了江陵之后,就借故不走的现成例子;一些前往哨粮和就食的义军偏师,也开始有样学样的在距离本阵较远的所在各自觅地占着不走,而自作主张式的以守乡为名开始享用地方上长久的利益了。
当然了,在造成既成事实之后,他们依旧会象征性的输送一些钱粮给原来的归属,以维持某种名分和实质上的渊源和从属关系。但是这对于义军主力当中那些一心想要,打回到北方家乡去扬眉吐气的中上层而言,就未免是一种变相的背弃和持续的削弱了。
但正所谓是法不责众的道理,尤其是这些自发守乡的偏师还在切身利益驱使下,开始暗中隐隐的串联起来以为自保和呼应,而暗中抵制大将军府委派来的人选,或是对命令开始阳奉阴违推三阻四的情况下;已经转战甚远的义军大部,也不太可能为了清算他们再掉头回去,而放弃一片大好的势头和上风。
于是作为始作俑者的江陵方面,就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某些人,某种意义上的肉中刺和心头恨了;因此哪怕在山南官军的连绵攻打之下,来自本阵方面非但不会有所援军,还严令约束临近修整的别部人马不得擅自出战。
另一方面,作为江陵一方输送往来的根源和支持者,对来自广府留守司的内部整肃和清算,以断绝其坚持下去的外援和呼应。也算是一种间接的惩罚和压迫手段,只可惜的是明明坐拥军力和名份上巨大优势的孟楷还是失败了。
而大将军府也断绝了一个最重要的稳定后方和输送来源;这时候才有人慌乱和紧张起来,想要弥补撇清其中的干系和责任,而在黄王面前提议分兵一只借道江西啥去岭东境内“拨乱反正”。
但却因为内部的分歧和争议过多而久拖不决搁置下来;然后随着一支右翼兵马被派往攻略抚州,却称当地爆发时疫而停据住洪州不肯再走的事情发生之后,大将军府当中也就基本断了这个变相削弱自身控制力的主张和念头了。
所以就崔缪想来,孟楷当初事败被逐出广州的仇怨想要报偿,可不是那么容易甚至是遥遥无期的事情。不过作为一个降人,尤其是开始被“黄王”所看重和依仗的降人,他当然不会煞风景的去做那“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不合群之举。
事实上,当他贪生怕死的以朝廷守臣身份从贼之后,就再没有任何退路和指望了;或许别人都可以招安和暂且姑息,但是他这个叛臣却是万万不能而只有一条凄惨的死路。
是以他只能一边在暗中鄙视和厌恶着这些粗鄙十足泥腿子头领,却又要极力的逢合和投其所好,来在这个眼看要撬动天下大势的反贼集团当中,谋取到更多的权势和信任;
这样也许将来就会有这么一天,他可以作为清河崔氏得以保全的大功臣而重列族谱之中;或又是某渠道足够的势力,而像那些河朔方镇一般的事实割据于朝廷的权威之外。
因此,这个失势回来却依旧深得黄巢看重的前左军使兼广州留守孟揩,就是一个不错的乘势雪中送炭恩结以好得上佳对象了。
所以他也半真半假的顺这大家话头开导了孟揩几句,并且给对方提出了一些看起来有所可行性的建议和计策来;作为替对方报仇和反制岭外的手段。总算是让喝得满脸涨红发黑的孟揩,给不露声色排解的稍加振作起来。
“报。。。。”
这时外间却传来一个奔走而至的急报声,打断了崔缪的一番苦心。
“淮南军过江了。。”
霎那间厅堂之中就响起了一片各种杯盏酒器,失手掉落或是打翻的嘈杂声了。
还有人喝醉的嘟嘟囔囔声:
“淮。。。淮、、什么来着。。”
“是淮南军,天杀的淮南军终于打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