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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桂香。
随风阁外有个小院子,院里有株桂树,估计有十多年的岁数。每到花开季节,桂树的枝头都能开满细满的嫩黄色花朵,随风阁里处处皆能闻到清幽甜腻的花香。往年这个时候,姚莲娘就带着白芍白芷做桂花蜜。她们做的桂花蜜,一层桂花一层蜜,封在白瓷坛子里,埋在树下。隔年取出后,带着浓浓的桂花香气的蜜就成了,无论做糕点还是糖水都是极好的。
而今年的姚莲娘却没了往年的劲头,虽然已经解了禁足,她除却晨昏定省,多半都还是待在屋子里,默默的抄写《女诫》,只是字迹却不若往日的秀丽。
白芍小心翼翼的端了碗红糖水进屋,看见姚莲娘还在抄书,不赞同道:“小姐,您可休息下吧。今儿是您的小日子,本就该多多保养,怎可以这般不知保养。”她看了眼一旁磨墨的白芷,语带埋怨的说道,“你也是,怎么不多劝劝小姐?”
白芷嘟囔着嘴,说道:“白芍姐姐,你可是真真冤枉我了,我刚刚还说呢。可小姐是我能劝得的?”
白芍也是无语,见姚莲娘放下笔,赶忙伺候着她喝红糖水。
姚莲娘每到这个时候,肚子都是胀胀的疼,冬日有几次甚至是被人重捶了一般,只有喝了白芍亲手做的红糖水才好些。大夫也见了不少,只说是身体虚弱,平日多多注意保养即可。是以白芍白芷几个贴身丫鬟,对她的小日子格外伤心。
白芍做的红糖水里加了老姜丝,糖水又甜又辣,姚莲娘喝完后额头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白芷连忙拿了帕子帮她擦拭。
“小姐,您也帮三小姐抄了好些了。夫人若是知道,恐怕是要加罚的。”白芷不无担忧的说道。从她内心来说,她一直都觉得自家小姐是被三小姐连累了,不但被罚抄书,还被禁足。如今好不容易过了一个月,小姐竟然只想着模仿三小姐的字帮她抄书。
闻言,姚莲娘微微一笑,说:“你们还真以为娘亲不知啊……”她放下手中的汤碗,揉了揉因温暖而不再抽疼的小腹道,“大姐和我都有帮三妹抄书,娘亲是知道的,不过大家都不说罢了。我们是嫡亲姐妹,是荣辱与共的,又岂能看着其中有人受罚而不为所动。如若真是那般,那才真让娘亲伤心难过了。”
白芷低头认真思索,觉得小姐说的不错,的确是自己太过狭隘了。
“那您也该等到身子好些,再帮三小姐抄书的。”白芷小声的说道。
姚莲娘笑着扯着白芷的嘴说道:“好好好,可别再瘪着嘴了,都要成小老太太了。”说完,她起身走到一旁的美人榻躺下。白芍则为她披了件薄薄的褥子,以防止风吹着了肚子。许是暖了小腹,姚莲娘渐渐的入睡了。
白芍守在美人榻边,一边打着络子,一边驱赶偶有的蚊虫。白芷则轻手轻脚的归置小姐的文房四宝和抄写的《女诫》。
小院子里偶尔也有几声蝉鸣,白芷怕吵着小姐休息,就领着两个小丫头去粘蝉。她们才粘了一只半指长的蝉,就看见于嫲嫲从游廊朝她们走来。几人忙放下手中的扑子,向于嫲嫲行礼。
白芷疑惑的问道:“于嫲嫲怎么大太阳下走了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于嫲嫲笑道:“这两人不是二小姐的小日子嘛。夫人特意让小厨房准备了盅天麻乳鸽汤。夫人知道二小姐最是不爱药味,特意让我吩咐你们可要好好盯着。”
白芷像是想到什么,扑哧一笑道:“于嫲嫲,您可别说了。二小姐每次一听到什么天麻、川穹、黄岐、党参的,就直皱眉头。每次吃完药膳就要找奴婢要果脯吃。”
于嫲嫲是知道姚莲娘脾性的,也是笑,轻轻戳了戳白芷的脑袋道:“你这丫头,背地里还排揎起你家小姐了。夫人可是再三嘱咐的,别的都能纵着小姐,这身体保养可是马虎不得。”
白芷连道几声“醒得”。
随后,于嫲嫲顺着游廊穿过小院,躲在树荫下又走了几十步,便到了三小姐姚芸娘的流云阁。
论姚家三位小姐的闺阁,最漂亮气派的当属大小姐姚萱娘的听雨阁,加之她又特别喜爱侍弄花草,茶花、牡丹、茉莉、金菊、腊梅……一年四季那里都是花香四溢的。二小姐姚莲娘的随风阁却是最为清幽雅致,修竹芭蕉遍植小院,唯一带香的就是那棵桂树。每到夏日,她哪儿总能比别处要凉快几分。而三小姐姚芸娘所处的流云阁景致布置倒是一般,却有一大妙处,那就是——最防蚊虫。
也不知什么癖好,姚芸娘特别喜欢艾草的馨香。自从住进流云阁后,她就让婆子们在各处种上艾草。以至于几年后,端午节的米果,插门的艾条都是从流云阁里取的。姚芸娘还让红缨用晒好的艾叶做了枕头分给各处,这艾草枕头也极是解乏安眠。
守门的丫头靠在廊下略略打着瞌睡,看见于嫲嫲从远处走来,那点瞌睡劲头瞬间过去了。她连忙起身,理了理微乱的发,行礼喊了声:“于嫲嫲。”
于嫲嫲认得她是流云阁里的三等丫鬟,便问道:“红缨红袖她们呢?”
小丫头认真答道:“两位姐姐服侍三小姐在寝房休息。”
“那你唤红缨出来。”说完,于嫲嫲又补了句,“小心些,可别吵醒了三小姐。”
小丫头哪敢多问,行礼退下,快步又轻声的向寝房走去。
片刻过后,小丫头就带着红缨走来。红缨见于嫲嫲就这么站在廊下,连个茶水坐垫都没有,瞬间瞪了那个小丫头一眼,心想这个丫头是怎么做事的,连粗浅的招待也不会。
红缨快步上前,行礼道歉,说道:“于嫲嫲,没想到您这个时辰过来。琦月又不懂事,就让您这么白白的站着,真是对不住了。”
于嫲嫲摆了摆手道:“这也没什么,你们这的艾草香气让人清爽,我倒是喜欢在外头待着。”她拉过红缨,极是认真的问道:“三小姐的腿伤可都完全好了,那些淤血可是都散尽了?”
“您可放心吧。昨夜奴婢伺候小姐沐浴时,可是瞧的清楚,膝盖上的青紫已经退的干干净净。”红缨也是一直担心芸娘因为罚跪而落下隐疾,因而她伺候格外的精心,药膏仔细涂抹到淤青全退。
“那就好。”于嫲嫲心中暗念了声佛,说道:“夫人让小厨房备了莲子猪肚汤,很是补虚益气。知道三小姐怕腥气,夫人再三嘱咐小厨房多切些姜片。”
红缨忙谢道:“夫人有心,嫲嫲您也辛苦了。”
于嫲嫲继续笑着说:“你们知道夫人用心即可,我们做奴婢的不过就是为主子尽心罢了。”
两人话别后,等于嫲嫲回到正堂,正巧赶上姚夫人午休起床。于嫲嫲忙上前伺候她梳妆。
姚夫人李氏拍了拍于嫲嫲的手背,道:“原本差个小丫头就能做的事,还扰烦你跑了一趟。这午后的日头,可是毒的很。你可歇歇吧。”说完,她让身边的丫鬟喜鹊递给于嫲嫲一盏茶和一盘点心,不要她伺候,只让她坐在旁边的绣凳上休息。
于嫲嫲谢了夫人,接过茶点。她喝了口茶,缓过气来就说了这一路的忙活:“大小姐的火腿鲫鱼汤和大少爷的茶树菇老鸭汤,是晚膳直接端来,奴婢就没去他们二人的院子通告。二小姐的天麻乳鸽汤和三小姐的莲子猪肚汤我是转告白芍和红缨的。这两个丫头心性都是好的,听说是夫人特意嘱咐备下的,都说会盯着二位小姐喝下呢。”
姚夫人已经戴了左耳的明月珰,正准备戴右边耳朵的。听着于嫲嫲的话,就放下手中的明月珰,笑着说:“那两个丫头啊,一个怕药味,一个怕内脏的腥味,倒是辛苦她俩了。”
“可不是,如今得了夫人的嘱咐,只怕白芍和红缨是要盯着两位小姐喝的涓滴不剩。”于嫲嫲心想那两位小姐指不定得将眉头皱成什么样呢,尤其是二小姐。
酉时中,姚家晚膳时间。
姚清怀姚老爷是常年难得陪同家人一起用膳的,芸娘被禁足,莲娘则身体不适,是以餐桌上只有姚夫人、姚萱娘和姚蕴三人。姚家人口味都是清淡,除了特意为孩子们准备的补汤,其他菜色也多半是时蔬瓜果。
姚蕴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鸭汤,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些时日,许是因为晨起多练了一个时辰,姚蕴的饭量见长,身量也拔高了许多。
“蕴郎,怎么闷闷不乐的?”姚萱娘柔声问道,“被先生罚了?”
姚蕴嘟着嘴,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想三姐……”
姚夫人斜眼看了眼前的两姐弟,说道:“你不是每日都带着各式玩意去看她了吗?”
姚蕴自知理由站不住脚,有些耍无赖的道:“我就是想三姐了……”
姚夫人见状,也不再理他。
一餐饭,就在几人虽说不上不悦,但多少有些沉闷的气氛中用完。之后,萱娘就带着姚蕴行礼退下。
姚夫人也有些无奈,苦笑道:“真真还是个孩子。”
于嫲嫲则伺立一旁笑答:“夫人,少爷小姐这般齐心,也是兴家之兆。奴婢观察,三小姐也是真知道错了。要不您就将她的禁足给解了?”姚夫人发现于嫲嫲语气中的试探,轻笑一声,道:“你也跟着他们闹我吧……”
姚夫人揉了揉太阳穴道:“行了,我明白的。不过断没有明后日就解禁的。你和他们几个说,禁足的时间由半年改至三个月。等她出来正好赶上莲娘及笄的大日子。也是个大姑娘了,可不能让亲朋笑话。”
“夫人,您还说奴婢,您自个儿又何尝不是心疼三小姐……”于嫲嫲笑着说。
姚夫人再不多言,轻哼了一声,心想这要是再不松口,过两日估计老爷都要来说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