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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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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四章

    翌日,天色微晴,浸着一层细腻冷霜的寂静小院之中,急急忙忙的跑出一个身穿藕荷色袄裙的纤细女子。

    “罗师傅!罗师傅不好了……”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跌跌撞撞的往那站在马车边,正与秦瘦说着话的罗生方向跑去道:“沈姑娘昨夜负气一人下山,青苔路滑的,一不小心便从那石阶上头滚了下去,这会子还躺在房间里头昏迷不醒呢。”

    “什么?”听到苏梅的话,罗生瞬时便变了脸色,他踩着脚上的长靴猛然跨前一步,一把拽住苏梅的胳膊,神情狰狞道:“她人呢?她人呢!”

    “在,在自个儿的房间里头……”感觉到罗生那拧在自己胳膊上头的厚重手劲,苏梅皱着一张白细小脸,只感觉自己似乎都已经能听到胳膊骨头被捏碎的声音了。

    听到苏梅的话,罗生转过身子,朝着沈妙月的院子飞奔而去。

    “嘶……”伸手捂住自己被罗生拽疼的胳膊,苏梅站在原处直抽气,等缓过了劲之后,才跟在那罗生身后疾奔往沈妙月的院子里去。

    沈妙月的院子是老住持院子边的一间小院,只一间主屋搭一片不大不小的庭院,虽看着有些朴素破旧,但胜在干净清幽。

    苏梅提着裙裾小心翼翼的跨入庭院,一眼便看到了那正猛力撞着房门的罗生。

    “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罗生穿着一身厚实铠甲,跌跌撞撞的跑进屋内,然后看着那躺在木床之上,满面都是伤痕血迹的沈妙月,目光呆滞。

    “妙,妙月……”慢吞吞的朝着沈妙月的方向跨了一步,罗生小心翼翼的对着那躺在木床之上的沈妙月伸出了一只手,但在看到那满身都是血迹伤口的沈妙月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

    “怎么,会这样……”沙哑着嗓子,罗生突然“扑通”一声直接便跪在了木床边,一双圆睁眼眸定定的看着那满身都是鲜血痕迹的沈妙月,整个人几近崩溃。

    苏梅站在房门口,缓步朝着屋内走去,然后站定在罗生身边,声音细糯道:“昨夜在小厨房里头,沈姑娘为我炒了一盘嫩笋,我与她闲谈时虽听到她说日后可能再无机会让罗师傅尝尝她炒的笋,但却未曾放在心上,今次想来,沈姑娘大致是已然预感到了什么事吧。”

    听到苏梅的话,罗生突然从地上起身,那张蓄满胡渣的面容之上泪涕横流,他瞪着一双通红眼眸,定定的看向面前的苏梅,声音嘶吼道:“你为什么没听出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神情激动的说着话,罗生大口喘着粗气,冷不丁的突然便朝着苏梅的方向挥出一拳。

    苏梅眼睁睁的看着罗生那朝自己甩来的一只砂锅大的拳头,整个人都被吓蒙了,傻呆呆的站在原处根本就来不及动弹。

    一只修长手掌从旁伸出,一把抵住了罗生的铁拳。

    马焱侧身挡在苏梅面前,一双漆黑暗眸浸着满满沉色,狠戾的看向那满面悲容的罗生。

    对上马焱那双晦涩眼眸,罗生这才像是恍然回神似得收回自己的铁拳,他低垂着脑袋,沙哑嗓音喃喃道:“对不住了……”

    看着罗生那双浸满赤红色泽的眼眸,苏梅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没说什么话,只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紧闭着双眸躺在木床之上的沈妙月。

    马焱缓慢收回自己的手,面无表情的扬了扬宽袖,然后突然朝着那躺在木床之上的沈妙月轻勾了勾唇角道:“好似没气了。”

    听到马焱那漫不经心的话,罗生突然暴吼一声,再一次跪倒在木床边,然后伸出粗实手掌,颤颤的抚了抚沈妙月的鼻息。

    苏梅站在马焱身侧,看着那一副悲怆神色的罗生,赶紧伸手轻扯了扯马焱的宽袖,然后踮起脚尖凑到马焱的耳畔处道:“沈姑娘是装的。”

    “娥娥妹妹说的没错,确是没气了。”听罢苏梅的话,马焱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声音沉哑道:“真是红颜薄命。”

    “哎?”苏梅睁着一双湿漉水眸,神情怔愣,她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垂眸看了一眼躺在木床之上的沈妙月,小心翼翼的伸手拉了拉她的宽袖。

    沈妙月沉静的躺在那处,一点声息也无,真的好似一个死人一般。

    不,不会吧,难不成这沈妙月真的去滚石阶了?

    颤颤的收回自己扯在沈妙月宽袖上头的手,苏梅抖了抖小身子,惊惶的看了一眼那跪倒在沈妙月身边,哭的满是眼泪鼻涕的罗生,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那,那个罗师傅,沈姑娘她……”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我真该死,是我该死……”苏梅的话还未说完,那顶着一张悲痛欲绝面孔的罗生便径直念起了一大串的自责话语,他不断晃动着自己那颗大脑袋,自虐似得不停磕在木床边缘处,“砰砰砰”的直将那张木床磕的震天响。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依我看,罗将军不若将沈姑娘的尸首带回汉陵城,也算是让沈姑娘魂归故里了。”一边说着话,马焱一边伸手拉过苏梅的胳膊,然后小心翼翼的掀开她覆在手臂之上的宽袖。

    只见那一截素白藕臂之上,十分清晰的印着一只铁砂大掌,红通通的带着淤青血丝,看上去便让人感觉到一阵触目惊心。

    “对了,若是这一路将沈姑娘的尸首带回汉陵城,怕是会有所损伤,还不若就地火化了,捧着骨灰回去,也算是让沈姑娘得了个全尸。”微眯着一双漆黑暗眸,马焱说话时,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沉色渐浓。

    看着面前那满身戾气的马焱,苏梅颤颤的瞪着一双眼,不知为何,只感觉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烧了……”那头,罗生听到马焱的话,一副颓丧的怔然模样,不断的重复着这两个字,好似一具完全没有自主意识的行尸走肉。

    “不,不能烧,不能烧……”听到罗生那沙哑的嘟囔声,苏梅一震回神,赶紧用力摆手道:“不能烧的,沈姑娘这般好看的一个女子,若是烧成了灰碳,那她定是会不高兴的。”

    “是啊,妙月会不高兴的。”罗生抬起自己那张沾着满是泪渍鼻涕的胡须脸,慢吞吞的将其贴上沈妙月的手背道:“不能烧的……”

    看着罗生那被自己撞得满是淤青红肿的额角,苏梅颇有些不忍的暗暗捏了捏手,然后又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扯沈妙月的宽袖,但是一如刚才,沈妙月依旧完全没有一点反应。

    这,这与她们说好的不一样啊……

    压下自己心中的惊惶感,苏梅清了清喉咙道:“罗师傅,沈姑娘最大的心愿,便是与你成亲,如今她的人已然去了,你……还愿意娶她吗?”

    “娶她?”听到苏梅的话,罗生痴呆着一张脸,然后突然便嚎啕大叫起来,“啊……”

    看着那突然便嘶哑嚎叫起来的罗生,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下意识的便往马焱身侧靠了靠。

    这罗生正妻已丧,现今爱慕之人也囫囵黄泉,如此番事,对于他来说,肯定是致命打击。

    发泄完后的罗生颓然倒在木床边,他痛苦的捂着沈妙月的手,声音嘶哑道:“我自然愿意,只是妙月她……”

    说到这处,罗生突然便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宽袖之中,片刻之后,那轻缓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不停传入苏梅的耳畔处。

    看着那一副痛哭流涕模样的罗生,苏梅定了定神,然后缓步走到那沈妙月身边,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手。

    沈妙月的手上沾着一点血迹,肌肤微冷,被苏梅那般掐弄,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不,不会吧……

    “娥娥妹妹不必难过,人死不能复生。”伸手带过苏梅那只掐在沈妙月手掌之上的小手,马焱从宽袖之中抽出巾帕,细细的替她擦去那上头的血迹道:“现下,我们还是将这最后的时辰,留给罗将军吧。”

    说罢话,马焱也不顾苏梅那不断挣扎的小身子,直接便将人给拎出了屋子。

    屋外,暖阳细散,苏梅站在透着冷风的庭院之中,一副急切的小模样道:“那沈姑娘她真的没死,这一切只是我与她一道用来诓罗师傅的计而已。”

    “娥娥妹妹莫要胡言,那沈姑娘已然是没了气息,便是大罗神仙来,怕是也救不了了。”捻着苏梅的小手,马焱听着屋内那断断续续又响起的砸床敲地声,眼角微挑,眸中邪意肆虐。

    看到这副淡然模样的马焱,苏梅急的直跺脚,她伸手一把拽过马焱的宽袖道:“我们快些去请个大夫过来吧,沈姑娘应当不会那般傻,真的自个儿从石阶上头滚下去的。”

    伸手揽住苏梅的细腰,马焱将人禁锢在自己的怀中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沈姑娘之死,与娥娥妹妹全无关系,娥娥妹妹不必自责。”

    “可是,可是这用来诓罗师傅的法子是我想出来的,沈姑娘她,她……”说到这处,苏梅的眼中不自禁的便涌出了一大串子的眼泪珠子。

    伸手轻轻的捻去苏梅脸上淌着的眼泪珠子,马焱低应一声道:“娥娥妹妹真是多愁善感,心地纯稚的紧呢。”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兀自流着眼泪,声音细哑道:“你莫与我这般说话,我相信沈姑娘不可能会真的那般傻,去滚石阶的。”

    沈妙月敢爱敢恨,心智坚挺,根本不会是那种会自寻短见的人。

    “可是现下她人躺在里头,却真的是没了气息,娥娥妹妹又如何说呢?”轻轻的抚着苏梅那张白细小脸,马焱声音低哑道:“娥娥妹妹觉得这责任,应当由谁来负呢?”

    “我,我……”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心中一阵惊惶,她伸手揪着自己的衣襟,纤长睫毛轻眨,怯怯的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马焱,在对上马焱那双暗沉黑眸时,心中却是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那沈姑娘不醒,是不是你……”嗫嚅着唇瓣,苏梅仰起那张沾着眼泪珠子的小脸,声音细糯道。

    “娥娥妹妹这是在怀疑我?我与那沈姑娘无冤无仇的,何至于下如此毒手。”听到苏梅那半截子话,马焱轻挑了挑眉,立刻便撇清了关系。

    当然,与那罗生便另当别论了……捻着苏梅藕臂之上的那块红肿淤青手印,马焱脸上的面色更显几分晦暗深沉。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慢吞吞的低垂下小脑袋,那沾着冷露的青石板砖之上,滴滴答答的落下几颗豆大的眼泪珠子,砸出一圈暗色深痕。

    看着那站在自己面前,啪嗒啪嗒不停的流着眼泪的苏梅,马焱低叹一声道:“娥娥妹妹觉得疼吗?”

    “唔?”苏梅没有听明白马焱的意思,她抬起小脸看向面前的马焱,一双湿漉水眸之中蒙着水雾,红通通的可怜万分。

    “娥娥妹妹觉得这处可疼?”细细的捻着苏梅藕臂之上的印痕,马焱声音低哑的又重复了一遍道。

    “有,有些疼……”苏梅小心翼翼的看了马焱一眼,在注意到他那张愈发深沉晦暗了几分的面色之后,赶紧接话道:“其实,不疼的。”

    “娥娥妹妹不疼吗?”按在苏梅藕臂上头的手掌突然施力,苏梅疼的一个哆嗦,赶紧使劲的将自己的手从马焱掌中给抽了出来。

    看到疼的白了一张脸的苏梅,马焱一步上前,直接便将人给按在了怀中道:“娥娥妹妹不疼,我却是疼的狠呢,疼的恨不得将人揪心挖肺,焚骨挫灰。”

    被马焱紧紧箍在怀中的苏梅轻缓的喘着细气,在听到马焱的话时,整个人神情一怔,似乎是还有些没有回神。

    “娥娥妹妹被伤一根毫发,于我而言便是被剐一块活肉,今日我疼的紧,娥娥妹妹说,这该如何是好?”低哑暗沉的嗓音带着一股难掩的怜惜之情,轻轻柔柔的飘进苏梅耳中,让她禁不住的涨红了一张白细小脸。

    这厮……是在说什么让人面红心跳的话呢……

    “我这心口如此疼痛,细细想来,自然是让人比我疼千倍,万倍,才算解恨。”抚着苏梅的小脑袋,马焱突然低笑一声道:“娥娥妹妹觉得,我这想法如何?”

    听着马焱那近在咫尺的低哑轻笑声,苏梅却是陡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她紧了紧自己圈在马焱腰肢处的手,抖着嗓音颤颤的回了一句话道:“所以,所以你就,就将沈姑娘……”

    “嘘。”伸手抵住苏梅颤抖的唇瓣,马焱双眸微眯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不,不……”惊恐的看着面前的马焱,苏梅只感觉通身一阵冰骨刺寒,她紧紧的攥着马焱的绶带,紧张的指尖发白。

    “呵……”看着面前这副害怕模样的苏梅,马焱突然嗤笑一声道:“娥娥妹妹真是可爱的紧。”

    那罗生好歹也当了他好几年的教武师傅,他自然会给几分薄面。

    慢条斯理的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根银针,马焱将其送到苏梅面前道:“刚才我用手中银针戳了那姓沈的一个穴位,可以致假死片刻。”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刚才那被吓得浑身颤栗的惊恐这才缓慢止住,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马焱,狠狠咽了一口口水,这才将喉咙里头的腥涩感觉给吞了下去。

    “你,你吓死我了。”瑟瑟的吐出这句话,苏梅仰着自己的小脑袋,那双红肿眼眸之中又掉出了几滴眼泪珠子。

    若是这厮真的将沈姑娘给……那她可如何是好。

    伸手轻轻的擦去苏梅脸上的泪痕,马焱眸色深邃道:“我自然是不会让娥娥妹妹为难的。”

    “那,那你现在可以将沈姑娘……”

    “不能。”打断苏梅的话,马焱伸手点了点苏梅的额角,唇角轻抿道:“我还疼着呢。”

    “你,你哪处疼啊,明明被捏的是我。”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用力的鼓起了双颊,一副气呼呼的小模样。

    “娥娥妹妹疼在身,我疼在心,这外伤可好,内伤却是难愈呢。”慢条斯理的说完这句话,马焱突然将脸凑到苏梅耳畔处,低哑嗓音带着几分暗诱道:“娥娥妹妹说,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