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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连夜行走了几日的大军在晋阳城南五里处扎营。
天色暗下,军营大帐中,众将照例聚在一起商讨攻打高句丽的策略。
“张将军上个月刚刚抵达了东莱,等我们到了定州,不出所料,他应是已攻下那卑沙城,那时我军即刻从后方支援,先击页赫城,再克辽东,声东击西,不怕那些虏夷不上当”
“我以为这样不妥,要打页赫,首先要渡海向东,我军本不擅长水仗,还要在此分散兵力,自削其足,倘若对方果真支援,那我前去探敌的将士不是很可能会白白送死吗”
“这怎么能是白白送死呢,有舍有得,你懂不懂得兵法”
“哼,只知纸上谈兵,懂得兵法又有何用。”
“你说什么”
“唉、唉,赵将军,宋将军,两位莫要意气用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
李泰坐在帅位之上,听着下方争吵不休,似是无动于衷,直到有两位脾气暴躁的将军差点离席干起真架来,他才慢悠悠抬起手,拿了案上镇尺,摔到两人脚下,“咣”地一声闷响,静了一屋乱糟糟的人声。
“连日赶路,诸位是该休整一番,今日就说到这里,剩下的明日再议。”
李泰发了话,外披轻铠的修长身躯从帅位上坐起来,打众人面前走过,先行离开了营帐。
阿生弯腰利索地卷起了桌上的图纸,夹在腋下,抱着李泰的披风小跑着追了出去。
留下众将士面面相觑,未几又继续争论起来。
大帅营帐就安置在营地当中,方圆十多丈内,排布了不下五百精兵把守,随时随地都有人在巡逻,前后三道关卡,少一道牌子就莫想进出,是将李泰的周全护成铜墙铁壁一样。
“参见太子。”
“参见太子。”
守在营帐附近的侍卫老远听见这问候声,便知是李泰回来了,个个打起了十足的精神,挺直了腰板,只在李泰经过时候恭声去唤,以表尊敬。
阿生将帘子掀开,李泰走了进去,他则识相地留在了外头。
宽敞的营帐里,整齐地铺着棕红色的毡毯,除了简单的桌椅睡榻之外,就只有一个煮茶的小厮待在里头。
这小厮见到李泰回来,只抬头瞥了他一眼,便继续蹲在地上,拿笊篱涮着茶炉上已冒出清香白雾的茶叶。
李泰混不在意他这简直可以拉出去打军棍的无礼之举,走到书案后坐下来,随手捡起了案头上昨夜看到一半的策论来续读。
茶很快就煮好了,这小厮倒了一杯热茶,小口地吹了吹,就席地坐下,竟是自顾自饮了起来,没半点去给李泰端茶送水的意思。
李泰书又翻过一页,低沉的嗓音略带一丝无奈:“你还要气到何时。”
从河东一路走到太原,半个多月,头两天是同他吵闹着要回去,后头是不吵着要走了,但硬是一句话都不和他讲了。
这粗眉毛的圆脸小厮,也就是易容过后的遗玉,不紧不慢地将她那杯茶喝完,淡了嘴里晚上吃羊肉留下的膻气,方才又看上李泰一眼。
就只这么一眼,连眨都没带眨的,看罢就将目光收回,便放下杯子去倒热水洗脸漱口,一套标准的清洁过后,打了个哈欠,顶着一张干干净净的脸盘儿,晃悠到屋里唯一一张矮榻上,脱了鞋袜,解下外衫,摘了腰上肚子上垫着拿来遮掩身段的绵包仔细收在床尾,一卷被子就去睡觉了。
气他?气他什么?
是气他大半夜地偷摸到她下榻的客栈里,一路快马把她夹带进了军营?是气他不顾她意愿,将他打扮成了矮挫胖的小厮扣留在大帅帐中暖床?还是气他早有让她同行的预谋,却瞒着不说叫她一个人偷偷伤心了那些日子?
这些原因,或许都有,或许又都不是,但她到目前为止还不想搭理他,这倒是真的。
遗玉正在心里斤斤计较着李泰坑骗她的事,一团热源便从背后偎了上来,一只手臂伸到她颈下给她枕着,一只手不害臊地搭在她腰上将她揽进怀中。
“我若说是预感,你大概不会信,好像这一次分开便再难相见,你我之中,会有一人遇险,与其那时抱憾,我更愿将你放在身边,就近看管。”
遗玉听出李泰话里的别扭,直接将他话里的忧患忽略掉,差点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他还预感呢,这种不靠谱的东西,几时他这位肆意妄为的大爷也会信了?
她动了动脖子,好在他手臂上枕的舒服一些,虽是春天,但夜晚露宿在外,温度同白日天差地别,挨着他睡觉最是舒服不过,就算是还在闹情绪,她也不会傻到放弃享受这福利,就像是这几天洗澡,未免让外人起疑,他都得排在她后头泡二道水一样。
遗玉不吱声,李泰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将她又搂紧了一些,听着她呼吸声渐渐平缓,古井无澜的目光才变得凌厉起来。
此番征讨,被钦点带兵的各路总管,十有七八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各自为政,难以管束,又不乏刚愎自用者,要攻下高句丽,实非一盘散沙可行,首先是要将这个问题解决,如不能叫他们安分地听命于他,那便该考虑如何叫他们相互牵制,以免介时坏了他的大事。
大军又往前行了半个月,在三月中旬抵达了定州。
遗玉一个人坐在专放李泰私物的马车上,正捧着一卷李泰标注好的手稿看的津津有味,忽觉马车听了下来,便撩了一角帘子,朝外瞅,见四周兵马停下,今早才听阿生说起过行程,就知是已到了河北定州界内的安喜县城外。
整顿了一番,前方同城防守备交换过文书,大军便分了两路,一路在城外扎营,一小部分随着众位大将进城休息。
约莫是过了一刻钟后,马车才又驶动,后来听见外头人语响动,遗玉就没了看书的心思,挨在窗户口,打量起这座不算繁华却井井有条的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