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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卢书晴,遗玉已全无睡意,让侍女去准备了文房四宝,又添了两盏灯,借着练字,梳理一下思路。
从三年前起,她人生的目标就一直很明确——要帮卢智正名。
朝着这个目标,她的确努力了很久,久到当初失兄的恨意都渐渐淡化,却依然无法释怀,让他兄长背着一个挟私行凶的小人罪名,埋在慌林中,无碑可寻。
然而在蜀中小镇,无意得知了卢智未死的消息,在确认之后,她却很快便从失去目标的迷茫感中走了出来,因为李泰。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握着这个人的手走了很远,远到已不能放开,便是不用再背负着仇怨,她还是要陪着他走下去,这是毫无疑问的。
她大哥现在的位置对于他们来说,的确尴尬,魁星楼的幕后首领。
关于魁星楼,遗玉一直都没少过怀疑,外面的说法,有道它背后靠的是某位位高权重的王爷,因为它财大气粗,有道它背后的人是三公主,因为它对女客十分优待,更有道它实则同宫中有来往。
遗玉以为这最后一样是最不靠谱的,宫里,怎么会同前身是青楼的魁星楼牵扯上关系,可在李泰含蓄的推测里,她不得不相信,这长安城独占鳌头的销金窟,八成就是皇帝的手笔。
卢智是皇帝的人,这个认知,让遗玉花了足足半个月才消化。
经她当初调查,卢智会落得当初下场,纯属就是皇帝的安排,她原以为大哥被当成了弃子,岂料是将他做了藏牌。
在知道卢智兴许就在魁星楼的某个角落后,遗玉恨不得立刻过去找人,但在李泰的提醒下冷静之后,便知道事不可违。
姑且不论皇帝为何要让卢智坐在这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上,就连卢智现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她都一无所知。
正如李泰所说,冒然暴露出她已经得知卢智存在的迹象,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于是她忍了,一个月来,提也在李泰面前提上卢智一句,心里却迫切地想要到魁星楼去一趟,哪怕是见不着卢智,能够和他待在同一个地方,就够让她安心和知足的。
娘找到了,二哥也回来了,大哥还活着,尽管一家四口而今天各一方,但这些天,遗玉却好像是泡在蜜里过活。
一家人能够重新平安地团聚在一起,在一个月前,这对遗玉来说还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完成的奢望,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她完全可以憧憬,可以期待,在不久的将来。
有娘,有大哥,有二哥...还有他。
这个念头无法抑制地滋生蔓延,随之而来的是愈发深切地渴望——那个位置。
只要李泰坐在那个位置上,所有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明月佳期会有时,直叫风雨拨云开。”
目光熠熠地落下最后一笔,遗玉提腕,收了势,轻轻吹了吹满张的墨字,让平彤去挑了一名比较懂事的小宫娥进来问话。
也许她同卢书晴的关系,连友善都谈不上,可比起韦贵妃和不知底细的徐婕妤,她们可是“自家人”。
这后宫如此精彩,有李世民这样一个多情薄情的帝王,卢书晴做好了上位的准备,既然她拦不住她,那便要好好想想,怎么帮她。
初一下午才出宫回府,李泰昨晚离宴已是凌晨,回宫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中午又喝了不少酒,一上车便靠着车板闭目养神。
马车微微摇晃,遗玉心疼他没休息好,便劝到,“你躺下歇一会儿,这还待会儿到家呢。”
李泰摇头,马车内虽是宽敞,可若躺下他这么高个人也不容易,蜷腿弯腰,有损仪容。
遗玉不知他想法,只当他觉得躺着不舒服,便放下手里的文摘,往边上挪了挪,拍拍腿道:
“来躺一会儿。”
只看了她一眼,李泰就这么头枕着她的腿躺下了,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刚闭上眼,她清爽细长的手指便搭了上来,一下一下揉散他额头鬓角的酸乏,叫他舒服地呼出一口长气,放松身体,惬意地曲起了一条腿。
“你那墨莹文社,整理的怎么样了?”
遗玉正专心致志地给他按摩解乏,忽听他开口问了一句,便顺口答道:“还好,只是收不到什么人。”
同李泰从蜀地回来,遗玉便正式接收了墨莹文社,研究过晋璐安送过来的籍册,在她们合资买下的那座园子里见过了为数不多的成员,在大方地送了她们每人一份投其所好的见面礼后,她照着原定的计划,宣布了几条人人必须遵守的社规,头一项便是团结互助,并非要求她们去做什么,反而告诉她们,有了困难,就要大大方方地在墨莹求助。
收买人心并不难做,遗玉为人本就体贴大方,在史莲一些人的宣扬下,很是容易就博得了她们的好感,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将现有的这些人拧成一团。
将军也愁兵不利,需求铁匠磨剑锋,谁没个难事,说白了,就是让他们互通有无,好使墨莹文社作为一个集体真正运转起来。
结果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经过一两件小事之后,她们便发现这当中的好处,不需遗玉再多提醒,自发地互取长短。
但让遗玉暂时无法的,却是墨莹文社的人数,女子社团还在起步的阶段,最重要就是这头一批成员的凝聚力,遗玉不愿丢了西瓜去捡芝麻,便不能大张旗鼓地收人,于是本就少有人问津的墨莹,到现在,加上遗玉,也只有二十一个人。
“有什么打算?”李泰其实清楚她那文社的现状,见她不避讳谈起,才又问道。
“再等等吧,不急这一时,我特意交待过她们,暂时也没人知道我接管了那里,三月国子监不是有五院艺比么,我社里有一些小姐还在学里念书,我打算到时候让她们试试去争那牌子。”
李泰暗暗点头,觉得她这方法聪明,真要让她那文社里出上两三个拿牌子的,稍一宣扬,想不出名都难,算一算时候,有她坐镇,定能招来不少人。
两人又聊了几句,说到平阳的病情,遗玉脸上有了笑:
“前天昭华府回了年礼,公主捎了口信给我,说是她已能下床走动了,可惜咱们要避嫌,不能过去探望。”
也是平阳福大命大,当真借着遗玉从姚晃那里讨来的药方熬过了这一劫。
“对了,”遗玉语气一转,忽然提起另一件事,“二嫂有孕了,你有听二皇兄提起吗?”
“嗯。”
“你说我用不用备一份礼派人送过去?”
“随便。”李泰不感兴趣道。
“怎么能随便呢?”遗玉声调一高,不悦道:“这可是件大喜事,要好好准备才行,若二嫂得男,这一胎可就是二皇兄的嫡长子。”
李泰掀了掀眼皮,敏锐地嗅到她话里不同寻常的味道,直接问道:
“那又如何?”
遗玉脸色有些僵硬,道:“就连七皇子都有了儿子,吴王更是儿女成群,成年的皇子里头,只你同二皇兄还没有儿女子嗣,你就不着急吗?”
“二哥侧室已育有一双女儿,”李泰先是指出她话漏洞,一手探到她腰后搂着,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紧接着便道:
“你我成亲不到一年,急什么。”
遗玉脸一热,扭过头避开他绿汪汪的眼睛,小声道:“怎么能不急,昨天在贵妃那里,都有人问我了,你瞧,你宅子里只我这么一个,我却快一年都没有动静,很不应该。”
听她嘟囔,李泰不知如何作答,总不能明言告诉她这是在瞎操心,只好装聋作哑,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果然她声音消掉,拉了毯子盖在他腰上,为让他清静休息一下,就连书也不翻了。
一天忙两天闲地熬到了初七,人胜节这天,剖去初一百官朝贺,算是头一个热闹。
夫妻两个这两天清闲,有空出去逛,昨晚早早睡了,早上一点不含糊地起床,遗玉催促着李泰穿衣戴冠,两人一收拾妥当,披了裘子便出门去了。
那天下棋定了平局,说好是上午听李泰的,下午听遗玉的。
人胜节时兴吃七道素,鱼肉宴遗玉不喜,李泰便干脆安排了斋饭,上午就带了她到天贺寺去吃斋。
僧人开饭的时间极准,也就是常来布施的施主可以在整点之外吃到现成做的斋饭。
吃饱喝足,遗玉好奇之下,又央李泰请了位禅师讲经,一来二去过了午时,到下午。
“咱们走吧,下午我也有安排。”遗玉将禅师临走前送的一串佛珠把玩了一阵,递给平彤收好。
李泰也不问她要去哪,与她同行,马车在大城里兜了几个弯子,果然进了东都会。
同上元节不一样,人胜节是从白天便开始热闹的,街头上随处可见的占卦小摊,也只有几个特别的日子,巡街人不会驱赶他们。
两人为趁这气氛,在一座坊市门前下了车,步行进了坊内,只跟着平彤与阿生两个拎东西结账的,也不怕这街上人来人往地拥挤,是要溜溜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