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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妃自昏倒醒来,便在甘露殿外跪了整整一个下午,企图为李谙求情,皇命既出又岂有更改的道理,李谙从益州都督被贬到了虢州那小地穷乡去做刺史。
脸色难看的杨妃才被搀扶着回了从霜殿,不光是因为李谙被贬所致,她到底还有个争气的儿子在,这是因为她见着那新晋的徐才人进了甘露殿,直到她走都没出来过,侍女们轻手轻脚地为她沐浴更衣,躺在榻上涂抹膏脂时候,杨妃难看的脸色才稍褪。
天子恩,无长消,身为前朝公主,她自当比那些个半道上兴起家景的女子们更加清楚这个道理,这满宫的妃嫔媵嫱谁没想过能长据天子宠爱,但是可能吗?
一个拥有了全天下的男人,又怎会在长久的岁月里对一名小小的女子痴情,外人都言皇上同已故的长孙娘娘鹣鲽情深,可谁又知那位长孙皇后是多么的“谦容大度”,一直以来,直到那个女人死去,杨妃都在怀疑,那女人豆蔻年华便嫁给这少年得志的皇帝,跟随了他二十多年,可曾有一天妒忌过?
不,她兴许是有的......杨妃张嘴饮了宫娥用汤匙送到嘴边的雪蛤粥,脑子里浮现出一道飘渺而纤长的人影,迎着晚风立在高高的阁楼边上,同那年轻的皇帝并肩看着云霞,那女人兴许是这皇宫里头唯一一个在皇帝面前还是自己的女人,只可惜,就像是昙花一般,一夜香罢,便做无声,这么多年过去,谁还会记得这来来去去的大唐皇宫里,曾有一位救驾护君而亡的小小妃子,到头来,还是活着才会有希望。
“哼。”
正拿晨露花汁给她按摩手指的宫娥,抬眼看见她嘴角的讽刺,连忙垂了脑袋。
“今日她都做什么了?”
“回娘娘的话,卢小姐还是那个样子,在屋里弹弹琴写写字,中午吃罢饭,在小花园里坐了一下午。”
“去摆晚膳,到偏殿去传她过来同本宫用膳。”杨妃将精心保养的羊脂玉腕抬到面前翻看着,脸上挂了冷笑,当初卢家托关系找到她,表露了想要送女儿进宫的时候,她真是没想到。
这得罪了皇后一族的卢家,门庭已是衰落,她原本是不会担这个风险把人留在身边,可那另一位卢小姐同魏王的婚事,却让她改了主意。
这位卢小姐似还不清楚自己现在身份,还将自己当小姐看了,以为同那些阎选入宫的女子们不一样,原本是想留她一留的,但是今日她儿子们在魏王那里吃了大亏——卢家人,真是蠢得可笑,怎就会把女儿送到她这里来,因她这淑妃的位置最靠近皇后的边儿么。
那徐才人她见过几回,不过是个样貌中上,又有些文采的女子,是沾了同长孙皇后有些相似的光罢了,说白了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地女子,年纪尚幼,那位暗地往宫里送人的倒是会挑拣,只是你有张良计,她怎没得个过墙梯,长孙皇后她寻不来第二个,这是偏巧这卢书晴,倒像是有几分另外一个女人...
文学馆,下午李泰在大书楼将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便回了风伫阁,见了几个人吩咐了些事情,最后让人找了齐铮过来,听了一通别报,临了丢了份名帖给他。
将名帖看过,齐铮努力地回想是否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终究是寻不出记忆,疑惑道:“殿下,这黄公子是?”
“若他来拜门入馆,你安排他小试。”
好么,这人什么来头,竟值当魏王亲自同他讲,摆明了是要栽培这人,齐铮心里的好奇当即被挑得老高,尽管是听懂了李泰的意思,还是不怕死地装傻道:
“铮愚昧,不知殿下的意思,可是要把题目出的难些?”
李泰看看窗外天色已晚,懒得同这厚脸皮的磨嘴,起身拿了桌边的一卷书,便朝外走。阿生立在门口看看走远的李泰,干咳一声,小声道,“齐大人,您不走吗,要锁门了。”
“哦,走、这就走。”齐铮将名帖揣好,跨出门槛,又扭了头想同阿生搭话套词儿,可阿生知道他嘴皮子利索怎会给他这个机会,咔哒一上门锁,便闷头小跑着追了李泰去。
李泰从文学馆回来,已是入夜,遗玉在楼上药房里待了一个下午,同药草为伴也不觉得烦闷,平彤上来叫她时,她左手正一下下捣着药钵,右手在纸上写字,认真的身影,让她在这一室昏黄中格外鲜明,让人瞧了便觉得心里好像多出些什么东西来,平彤立在门口看着她微微出神后,才唤道:
“小姐,王爷回来了,让奴婢来请您下去。”
“知道了,”遗玉将手下最后一行字写罢,才放了笔,拿起一旁李泰的手稿字迹笔了笔,还是有些不满。
“您先下去,这里奴婢来收拾。”
“好,”遗玉站起来,脚步不稳虚晃一下差点跌倒,被平彤连忙扶住,见她脸上担惊的模样,安抚道,“没事,坐的久了难免头晕。”
又拍拍她手示意松开,自个儿下楼去了。在前厅摆了膳食,侍候的也就阿生和平卉两个,遗玉多次留宿在魏王府的事并没几个人知道,毕竟没成婚,这同一大帮子人离京去巡游可不一样,传出去许是会被胡乱编排。
“可是回来了,”遗玉在李泰对面坐下,接过平卉递上来的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
“说过不必等我。”李泰已从平卉那知道她这会儿还没吃饭,指着案上几碟素菜示意阿生移到她跟前。
遗玉摇头笑笑,并不解释,说她不喜欢一个人吃饭,难免矫情了,可事实确是如此。
“撰书的事进展的如何?”
李泰喜在饭间小酌,端了酒杯,道,“今天五月能出序卷,并三十卷正稿。”
此时线装书并不普及,多是卷轴造册,一卷一卷的拿在手里翻看,准备了两年,再编撰三五个月才出二十卷,比起那些急功近利的书籍,其实并不快,算慢的了。
遗玉琢磨了下,道:“共是四期吧,大概是有多少?”
“暂定四百卷,等到书成约要增添二百上下。”撰书一事,李泰是专门请教过有经验的学士们,一般成书后都会比初定要超出许多,因为他又添了插图,这卷数是保守估计。
“这样啊,”遗玉吃了几口菜,又将粥喝了半碗,擦擦嘴,将早先的想法说出来,“这头三十卷出来,可是打算排雕印制?”
李泰摇头,“要先送到弘文馆审阅,至少要等一期成才可印制。”
遗玉皱了眉,照这速度,一年出个八十卷是了不得了,那要再等两年才能开始传播。
李泰看她神情,便知她有话窝着,伸手从她近处夹了一箸素菜放在自己碟子里,道,“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等那三十卷出了,可否让我先睹为快?”
李泰知她想说的不是这个,但还是点头应了,并没逼问,接着又说起下午李泰派人去把戚尚人接回王府,还有远在洛阳放养的银霄。
两人吃罢晚饭,就一些地质上的事聊起来,李泰见多识广,遗玉见解独到,两人很是说的来,不觉聊到半夜,李泰见她捂嘴打着哈欠,方从地毯上站起来,伸手去拉她。
“去休息,明日早起。”
半个月不见,这回说够了话,遗玉是心满意足,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正要道声晚安,他却突然低头过来,在她唇上轻碰一下,又将人按在怀里拥一会儿,才将她松开,转身回了屋,丢下遗玉一个人红着脸干站,被回屋去铺床的平彤出来叫了,才揉揉耳垂磨蹭着回屋去。
昨夜宿醉,今天早晨才沐浴罢,可上午在宫里出了一身冷汗,平彤平卉便又侍候着她洗了一遍,换了干净的中衣。
“小姐,您还不睡吗?”平彤跪坐在案旁研墨,平卉将油灯捻了,换成明亮的蜡烛。
“待会儿。”遗玉分神回她一句,便又继续对比着李泰的字迹在纸上练习,该说她真的是对书法很有天赋,字性又敏感,以前她就研究过李泰的字,这又琢磨了一个下午,总算是抓到了关键的形,李泰的字乍一看甚是严谨规正,可其实转折提顿都有它的随意,就像是他曾经匿名写给她的左手信,两者相加才像是他这个人,认真而又随意的,一个目的性很强的男人。
又过了两刻钟,平彤瞅着连连哈欠,却还没上床睡觉打算的遗玉,忍住去收她笔的冲动,道,“小姐,您该休息了。”
她是不知道小姐学王爷写字干什么,可她知道小姐今日累了一天,再不休息便会伤了身子。
“待会儿。”
好吧,再等一盏茶,平彤暗道,已是决定待会儿说什么都不让她写了,事实上,只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遗玉便扛不住了。
平彤瞧着伏在案头的遗玉,轻叹一声,将毛笔从她手里抽出来,朝平卉使了个眼色,两人把遗玉扶到床上安置了,平卉收拾书案,将纸张整叠起来,好奇多看了几眼,同另一份手稿比了,是被唬一跳,低声叫过平彤,俩侍女嘀咕了两句,怕吵醒遗玉,便没多说。
此夜就过,近来多事,明日天贺寺食斋,不知又会遇会哪个。
(感谢雾里寻影童鞋的和氏璧,感谢亲们近来的粉红票和打赏,果子今天回来晚了,在争取周末双休,泪,猛一看快有盟主了,惊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