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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玉三人乘着那梁大人的马车离开后。没多久卢耀便截到了一辆路过的马车,可他们回到怀国公府后,却被府中下人告知一刻钟前,昏迷的卢荣远被人放在了国公府的门外,并没见到什么梁大人和马车,如此,遗玉和卢氏竟是不知去向。
此时卢智二人回来,已经是遗玉和卢氏失踪半个多时辰后的事。
就在瓢泼大雨中,停靠在门外的马车内,浑身湿漉漉的卢耀将前后经过讲了一遍,卢中植忍住脾气没有对这他视如亲子的青年发怒,而是掀起帘子冒着雨下了车,推开上前搀扶的卢景姗和卢荣和,入府去安排找人的事了。
卢智在车里又坐了一刻钟,方才低声对卢耀交待了些话,而后亦冒着雨大步跑进了府中。
与此同时,在魏王府的梳流阁外,阿生匆忙地将伞丢在门口,跑了进去,没有去看那躺在地毯上睡的像死猪一样的沈剑堂,直接凑到李泰耳边。低语了一番。
“嗯?”语调一扬,李泰双眼之中陡然炸出一道厉光。
* * *
遗玉是因后颈的酸麻之感,渐渐找回了知觉,一手揉向脖子,一手撑着身子坐起来。
她此刻正拥着一床被子坐在一张简单的板床上面,床尾挂着她之前淋湿的外衣和袜套,床脚燃着一只冒些轻烟的火盆,屋子不大,有一扇窗子开得很高,除了她身下这张床外,别无他物。
她扶着额头回想:在坐上那老者的马车后,驶了没多久,正轻声和卢氏交谈的老者便一掌劈在了卢荣远颈后,接着便是没来得及惊叫的她,然后......娘,她娘呢!
娘——
下意识地喊出声,张嘴却没有听到半点声音,她又试了两次,才算确定,想必是被人点了哑穴之类。身上完好无损,屋子虽简陋可却有被有褥,还有火盆,由此可见,对方暂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卢氏和卢荣远应该也没事才对,只是不知道为何要把他们分开安放。
遗玉冷静下来后,在床边没有找到鞋子。她便光着脚走下床,裸足一接触到地面,便让她打了个冷颤,踩着冰凉的地面走到床对面的实木门前,一拉,门扉轻轻晃动了两下,显然是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又在屋里转了几圈,都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和逃生的出口,双脚冻得通红的遗玉又回到床边坐下,一边担忧着卢氏和卢荣远,一边仔细分析起眼下状况的前因后果来:
撞车、路过的梁大人、好心载他们离开,这事先安排好的一出戏,劫持了他们。再往前想,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卢智昨晚因为一块学生牌子被带去刑部,卢中植不得不跑前跑后,亦整夜未归......这两件事,若是联系在一起,那便说的过去了——这个劫持他们的人,故意调开了卢智和卢中植,又制造了一起撞车事件,哄得他们上了贼车。
在这之前。遗玉还怀疑过卢智被陷害是房乔动的手脚,可如今被关在这简陋的小屋里,却彻底推翻了这个想法,抓了他们对房乔半点无益,所以借着木刻陷害卢智的、误导他们认为是房乔的、劫持他们的,另有其人!
是穆长风?可他不是被引去找姚不治了么。是丽娘?就算她能力够,脑力也不够吧。会是谁,这么大费周章,把他们抓了过来?
遗玉拧着眉,放在火边烤暖了一些双脚缩回床上,裹着被子朝里面坐了坐,刚刚轻靠在墙侧,忽然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景岚。”
她身体一僵,飞快地转过身去,在背后的墙面上摸索起来,片刻后,竟是在床尾帷幔挡住的地方,高于床面一尺处,发现了一个不规则的铜钱大小的孔洞,一看便是被人从墙这边长时间穿凿而过的,许是曾经被关在这里的人弄的吧。
她裹着被子跪在床面,趴到墙上,闭着一只眼睛朝洞里看去,带视线聚焦后,眼前看到的和耳中再次传来的声音,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墙之隔的那边,却是间装饰别致的卧房,正对面的墙边是一张铺着秋黄色被褥的罗汉床,站在床边仅着白色中衣。披散着长发,脸色难看的妇人,不是卢氏又是谁!
卢氏双眼带火的怒视,是朝向背对着遗玉坐在一张红木椅上的人影,从这道精瘦的背影,和那梳的一丝不苟夹杂着些许银丝的发式,可以辨别出这锦衣玉冠之人,是名男子,而卢氏下面的一句话,却让遗玉在震惊中,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韩厉,我再问你一遍,我大哥和我女儿呢!”
韩厉!这人、竟然韩厉!
尽管发不出声,遗玉还是伸手捂住了嘴,目不转睛地继续看下去。
“景岚,你莫生气。”有些沙哑和缓慢,却意外好听和温柔的声音:“大哥已经被送回府了,玉儿就在这里,她很好,正在睡觉。你放心,我知道你很宝贝她,又怎么会伤害她,你先静下来。同我说说话好么,我、我已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你了。”
卢氏面上的怒色稍退,可仍是紧绷着脸,道:“这么多年没见,你就是用了这种下作的法子把我掳来?”
那声音变得有些无奈,“你可知道,长安城中有些人,正等着捕我,如何能正大光明地见你,这才出此下策。可你信我,撞车那件事,实在是意外,那个害你受伤的人,我已罚过,你要是愿意,可以过来打我几下出气,但是你莫生气,先将外衣披上、鞋子穿上,可好?屋里虽暖,也是会着凉的。”
韩厉仅是说了两句话,却让遗玉心中大为惊讶,在她的印象中,这素未谋面的男人,应该是个心狠手辣的才对,可这会儿听他对卢氏说话的态度,却尽是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
卢氏犹豫着转身取了床头搭着的嫣红长衫,胡乱套在身上,大小倒是刚刚好,又套上浅色的丝鞋,抬头重新看向韩厉,目中带着审视,道:
“你说吧,抓我过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若是我能做到,便会帮你,若是做不到,也请你念着当年的情分,放我和我女儿离开。”
龙泉镇房乔初见那日,遗玉和卢智从他嘴里听说了韩厉幕后黑手的身份,便将这事瞒了卢氏下来,怕她因为丈夫和义兄接连的背叛和算计伤心。因此,到这时,卢氏尚且不知,当年他们被迫远走他乡,也有韩厉一份“功劳”在。
“......”韩厉沉默片刻。问道:“不论如何,你我都曾经兄妹一场,为何对我这般生疏,又带着怒意,你在气我什么?”
卢氏冷哼一声,很是坦率道:“我气你什么?当年为了帮你避祸,昭华、嗣昌与我倾囊相助,帮你离开长安,只求你能在安定之后,至少能捎信过来让我们知道,可你一去几年,直到我十三年前被迫离京,也没见你半封书信,我只当你这个人早就客死他乡,如今二十一年过去,初见便这种法子掳了我过来,难道因为你还记得我这张脸,因为你还能找到我这个人,就给你好脸色看不成!”
她话音落下,屋里便只剩她因愤怒而轻轻喘气的声音,过了片刻,却又夹杂进了一阵笑声,听在遗玉耳中,有些苦涩的笑声。
发泄过了怒火,卢氏满脸疑惑和不解地望着韩厉,眼中划过一抹担忧,“你怎么了?”
那背对遗玉的人影动也未动,只是声音却清晰的传来,“你竟然不知道,呵呵......竟然不知道...”
遗玉一下子便明白过来,韩厉刚才,竟然是在试探卢氏是否知道当年之事是他从中作祟!
“你在发什么疯,什么我不知道?”
就在遗玉满心以为,韩厉一定会顺势瞒她下来时,这个男人下面的话,却带给了她这些日子来,最大的一次震撼。
韩厉止住了笑声,语调变得复杂,却仍然缓和温柔,“景岚,二十一年前,我欠你一句对不起,这是你知道的。可十三年前,我亦欠了你一句对不起,你知道吗?”
卢氏脸上一阵古怪之色流过,“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急,我会告诉你的,他们瞒着你的,所有人瞒着你的,我都会告诉你,你先过来一下好么,景岚,”韩厉的声音压的低低的,似是为了克制住某种情感的爆发,他低笑一声,“你站的那么远,看着还是以前那副模样,你瞧我鬓角都变白了,你过来些,让我也看看,你是不是长了皱纹,好吗?”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在祈求了,卢氏望着他,眼睛似乎有些泛红,她抬脚朝前走了一步,停住,而后几步向前,在那张红木靠背椅前一步处停下来,低头静静又带些防备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般一座一立,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趴跪在床上的遗玉腰都有些酸时,才听那声音沙哑的男人问道:
“我欠你两句对不起,可也欠了我自己一句话,一句我想说给你听的话——”
遗玉发誓,她这两世活到现在,从没有听到过任何一个人的声音中,能够饱含如此浓烈的让人窒息的感情——
“景岚,我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