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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三月,柳绿花红,莺歌燕舞,正是南国春光漫烂季节,风餐露宿的王处仁一路疾行,进入了福州城。
问过路,王处仁踏着青石铺就的笔直街道,看到了那座构建宏伟的宅第,门前左右分放着两座石坛,坛中各竖一根两丈来高的旗杆,杆顶青旗随风招展,其中左首旗上绣有四个黑字,“福威镖局”一目了然。
朱漆大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进门处放着两排长凳,分坐着八名劲装大汉,个个皆显英悍气,王处仁打量了几眼,默默点头,大大松了一口气:“福威镖局果然富得很,既尚未被灭门抄家,想来该不会让我失望。”
王处仁从华山连日连夜地赶往福威镖局,自是为了两样宝物,一是名声在外的“辟邪剑谱”,另一个则是林家的千万家资。
他拿“辟邪剑谱”倒不是为了挥刀速成高手,不说王处仁没那个魄力,他自信以他的武功也没那种需要,他只是好奇,“辟邪剑谱”到底有多快,为什么能快,如有可能,可不可以把它快的窍门借鉴进自己的剑术中。
至于钱财,那是他当下最急需的东西,王处仁记不清他上一次觉得自己穷是什么时候了,但是最近,他天天被迫为钱分神,无论做什么都会不自主的关注钱够不够使,哪里能搞到钱,时不时还要不忿其他人隐带鄙视的目光。
凭他的武功,“劫富济贫”本该很简单,但越发深厚的内力,给了王处仁愈发清晰的神智,他需要护持自身灵性的剔透。
以他如今的强大心念,他很难再向过往那般说服自己,旁人说的对错于他不重要,他自己对自己内心的对错坚持万分重要。
他不愿为少许金钱轻易磨泯自己的宝贵真性,他要珍惜一切可能的缘法,神奇的穿越他都遇上两次了,谁知将来还有没有更进一步修真求道的可能,他行事当然要谨慎些以免沾染上过多的神秘孽业。
故而王处仁这次福州之行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以后的生活赚取足够的金钱。
摸过地头,王处仁没了空跑一趟的顾虑,他沿途少有耽搁,已颇感疲乏,当即就近找了个山林静坐练气,静待自己的赚钱良机。
这日午间,熏风暖日,林野间的花草醉香伴着习习春风四处弥漫,王处仁正仰躺在茵茵碧草上睡意朦胧,突然一阵马蹄声在镖局所在方位响起。
镖局押运财物,有马匹在内奔驰极为常见,不过蹄声这次太过闲散,王处仁怕是镖局出事后派出往外求救的,便眯开左眼顺着小山坡往下略略一瞥。
只见青石板大路上奔驰来五骑,当先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马勒脚镫都是烂银打就,骑着白马的是一个少年,悬剑背弓,甚至肩上还停着一只猎鹰。
“难道他就是福威镖局少镖头,林平之。”王处仁看那少年富贵逼人,一寻思立即坐起睁开双眼细细看了过去。
但见那少年十(八)九岁年纪,身着华丽锦衣,眉清目秀,肤白面嫩,甚是貌美,若不事先得知性别,看得还真像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难怪乡人都说他长得比新娘子还漂亮,果真美若好女。”看清他的样貌,王处仁对林平之的身份确定个(八)九不离十。
复又躺下的王处仁本想继续草野春睡,大梦不觉,忽地忆起林平之会在他家出事前来个自不量力的英雄救美,借此勾搭上了令狐冲的小师妹,莫不就是今日,念到这,王处仁联想起自己设计的赚钱大计,睡意全无,一跃而起,追下了山坡。
福建多山林,福州自不例外,林平之出城后奔了一阵,便纵马入了山陵,放起猎鹰,开始弯弓打猎,不到一炷香时间,一行五人就猎到了一只黄兔,一只野鸡。
他们有了收获,兴致更高,不断在林中追逐鸟兽,随在其后的王处仁则大感无聊,好多次想自己径自回去,全赖金钱的动力才得以按耐住,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等了近两个时辰,林平之才收弓停手。
此时已到傍晚时分,王处仁原以为林平之会直接回城尽快碰遇岳灵珊,哪知他兜转马头,转而向北疾驰跑马玩,王处仁瞧他玩得安乐,心中很是不耐烦,暗暗计算道:“下午浪费了三个时辰,已经加他三倍价钱了,现在瞎玩不知要多久,先算他一倍。”
又向北行了一阵,一个酒招子挑出在前路旁,王处仁远远听到林平之的一个随从叫郑镖头的道:“少镖头,咱们去喝一杯怎么样?新鲜兔肉、野鸡肉,正好炒了下酒。”
王处仁还未来得及暗骂,只听林平之笑道:“你跟我出来打猎是假,喝酒才是正经事,若不请你喝上个够,明儿便懒洋洋的不肯跟我出来了。”
说着,林平之一勒马,飘身跃下马背,走进了酒肆,王处仁杵在远处看着他的背影直愣:“都快到晚膳时间了,家里的珍馐美食不吃,城里的大酒楼不吃,偏偏要吃什么路边小店,这里能有什么好酒,路边灰尘漫天飞能吃饭?这孩子真心不靠谱,生在富贵家,却天生穷人命,还浪费我时间,再加一倍。”
等了一阵,王处仁听他们坐在里面叫酒催肉,等会儿便可大吃大喝,自己却傻兮兮地站在路边吃灰,更不知要等多久,他大半日滴水未进,也觉得有些渴了,摸了摸钱袋,里面还有不到二十个铜板,勉强可以吃喝一餐惨不忍睹的酒菜,他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走进店来,王处仁通眼一扫,只见林平之一行人分了两桌,五人正在或斟或饮,酒炉旁有个青衣少女背着身料理酒水,一个白发老头提着黄兔、野鸡往内堂去。
王处仁径自走到离门最近的那张桌子旁,瞥眼一看,发现桌凳上居然密布细尘,即使进来前有了心理准备,他也没想到环境会如此恶劣,这里已经不该用路边小店形容了,而应该是路边小摊,王处仁皱着眉衣袖轻轻一扫,摆好穿云剑,坐了下来。
“咕嘟”一声,王处仁闻声晃了一眼,瞧得那个唤林平之进来喝酒的郑镖头,仰脖子一口喝干了一杯酒,还恶心地伸长舌头舔了舔嘴唇,口涎横流:“酒店换了主儿,酒味到没变。”
一连碰到倒胃口的事,王处仁现在哪还有滋味进食,再想想自己的钱多半只能买浊酒,饮之无味,干脆弄点茶水润润干燥的喉咙算了,于是唤道:“店家,来壶茶。”
除了与王处仁直面坐的林平之,其余人的目光霎时多投了过来,其中林平之的四个随从转首好奇地瞅了他一眼便各自回头,伴着几声低语浅笑,五人继续喝酒。
王处仁没兴趣听他们说什么笑话自己,他见转过身的青衣少女一时没回应自己的招呼,只是低着头有些异样地瞄了瞄他,快拐进内堂的白发老头闻言则异常的顿了顿步。
这等怪异场景,不觉让王处仁一讶,联想起了刚才店内的两句对答:“店主老头问‘喝酒么?’,那郑镖头反问他‘不喝酒,难道还喝茶?’”
莫非福州茶过多,太不稀奇,所以乡间的酒肆只供酒不供茶水,自己不明风俗出了洋相?虽然王处仁还是觉得奇怪,但他不去另做他想,赶紧弥补自己的失误,改口道:“店家,来碗酒。”
那青衣少女低头走到王处仁桌前,低声问道:“你是茶酒各要么?茶要甚么茶?酒要甚么酒?”
声音虽低,却十分清脆动听,王处仁即使已经察觉她长得不太好看,依然忍不住抬头瞧了她一眼,但见这少女脸上有不少痘瘢,黑乎乎的甚至粗糙,丑的出乎意料,王处仁急忙低目下视,眼不见为净。
美妙声线带来的浮想一断,王处仁清澄的心思蓦地一动:“既然有茶水卖,这一老一少刚刚为何会有奇怪反应呢?看他们身形步伐,还有点粗陋功夫,难道他们就是华山派的探子?但她若是令狐冲的小师妹,怎么会这么丑?”
想不透的王处仁也不在意,听完青衣少女所问却是一怂,他身上就十多文钱,哪能要酒又要茶,他可付不起帐,连忙道:“来壶乌龙茶就好。”
对于王处仁的反复,青衣少女丝毫不以为意,低着头走开了去,就在这时,两匹奔马倏忽间停在了店外,王处仁听到门外有一人用四川口音道:“这里有酒店,喝两碗去!”
王处仁扭头看去,只见两个身穿青袍的年轻汉子,将坐骑系在店前的大榕树下,两人头上都缠着白布,两条腿却光着露在外面,脚下赤足穿着麻鞋,步履矫健,可装束文不文、武不武的,实是怪异。
这两人走进店来,最先看到坐在门口处的王处仁,他们的目光从王处仁的身上一扫而过,瞥到桌面上长长的穿云剑时,两人还齐齐发出了一声哂笑,然后又向坐在里面的林平之五人晃了一眼,就近选了张靠门的桌席大刺刺的坐下。
“拿酒来,拿酒来,格老子福建的山真多,硬是把马也累坏了。”领头的那个年轻汉子大声叫道。
青衣少女低头托着一只木盘,先把茶壶、茶杯等茶器放到了王处仁桌上,接着低头走到两个四川汉子的桌前,低头问道:“要甚么酒?”
那年轻汉子一怔,突然伸出右手,托向青衣少女的下颏,笑道:“可惜,可惜!”
青衣少女吃了一惊,急忙退后,避开了袭脸的咸猪手,王处仁看得这一幕,心中不禁对那四川汉子大为佩服:“真他娘有够重口味!”
另一名四川汉子跟着笑道:“余兄弟,这花姑娘的身材硬是要得,一张脸蛋嘛,却是钉鞋踏烂泥,翻转石榴皮,格老子好一张大麻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