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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足够让她处理他身上的伤疤。
右手腕酸疼,艳妃低头,看着自己新接的手,蹙眉,“这只手,到底还是不行啊。”
她抬起眼,看着外面的雪,想起最近整个大冥传得沸沸扬扬的女人——霜发夫人。
那幅画最终到了她手里,她无法看清画中女人的容貌,可是,却看到那双媚骨之手,和光晕后面若隐若现的凝雪珠。
“可恶!”艳妃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在旁边的桌子上,可手腕处却溢出一圈鲜血,像一一串红色血链一样。
她全然不顾伤口,眼里只有翻滚的愤怒和恨意。
“那女人,临时竟然还摆了我和角丽姬一道!”她另外一只手摸向衣服内藏着的凝雪珠,“难怪角丽姬拼死拼活都要抢回来的珠子对自己的伤口没有用!原来,是假的!”
她万万没想到,三年前闽江悬崖处,那女人使用诡计砍断自己的右手不说,竟然还用一颗假的珠子糊弄过去。
艳妃浑身颤抖,飞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摊开青林的绝世之作,惊艳而贪婪地看着画中女子那莹白如玉,媚骨生的手。
鬼手风尽,没有手,她什么都不是!
所以,她需要一双手!眼前画上女子的手,不正是自己要找的那双?
“来人!”艳妃尖锐而急切的声音传来。
莲绛衣衫单薄地立在西边悬崖处,赤足踩在积雪上,双眸怔怔地看着天幕中羽毛般的大雪簌簌落下,惨白的脸上有一份落寞和凄清。
他一路过来,从正泰殿,跑过了那晚他印象中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周遭白雪皑皑,竟没有丝毫痕迹。
那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的白发女子,那个表情隐忍最后被他气得恼怒回瞪的女子,那个胆大妄为咬他一口的女子,似梦中雾霭云烟,醒来,了无痕迹。
是真的在做梦吗?
他将手放在胸膛,想起当日,心狂乱跳动的声音,犹如鼓一样强劲有力,那血,是烈火焚烧,沸腾翻滚。
背后响起轻盈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回头理会,反而是抬起玉足,往前一跨。
“陛下。”女子惊恐的尖叫声从背后传来。
他的脚停在空中,回身看着女子,紫衣黑发,容颜如雪,有一种让天地失色的光华。
那女子飞奔到他身前,一下抱住了他的腰,死死地将他往回拖。
有那么一刻,他突然想起坠落山崖时,那白发女子对他说:“放手!”
他低头看着跪在脚下的女子,伸出手勾起她的下颌,审视她美丽的脸,“艳妃,小鱼儿的药吃了吗?”
艳妃看着他妖冶的脸,点了点头,“喝了。”脑子里却有片刻的茫然,似乎没有料到莲绛会问起小鱼儿。
若是没记错,整整三年,他都从未主动提及过那孩子。
他勾起妖娆的红唇,仿似无形的巫蛊一样魅惑着她,那声音亦慵懒低沉,“那他喜欢喝吗?”
艳妃神色一怔,眼底茫然更深,哪知头上那双碧眸妩媚一挑,却是轻笑出声,道:“果然。”
那笑,不是嘲笑,而是一种笃定且愉悦的笑。像落花坠入泛着阳光的水池里,波纹潋滟,泛着明媚的光泽。那笑,从他眼瞳里荡开,漾至唇角,绚烂无比。
这一瞬间,艳妃震惊在了他这个笑容中。
“陛下,您有三年没有笑了。”艳妃眼中噙着泪,开心地看着莲绛。
“是吗?”他依然笑着,看着她的目光,审视中多了一份探究。
“是的,这是臣妾遇到陛下之后,第一次看到您笑。”
他看着她的脸,眉目温和,慵懒的声音带着如水般的温柔,“这不是本宫第一次笑。”那晚,他笑了很多次。揶揄的笑,偷偷的笑,得意的笑,得逞的笑。
“怎么会?”艳妃哪里懂莲绛的内心,依旧沉浸在他动人的笑容中,“这明明是臣妾第一次看到陛下笑呢。”
三年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等待和守候,却在这一夜,他的双眸终于倒映出了自己的样子,终于,对着她展露那颠倒众生的笑。
“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姐妹?”他笑,语气却多了一份认真。
“没有、没有。”艳妃浑身陡然僵在雪地里,一丝丝恐惧像苏醒的蛇在她身体里蔓延,然后凝聚在心间。
莲绛眼底笑容凝住,那潋滟的双瞳如寒冰沉淀,折射出冷冷的光泽。他托着她下颌的手用力,却是将她推开,跨步离开。
艳妃倒在雪地里,脑子里反反复复是莲绛那句话: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姐妹?
三年来,他常常几个月不对她说一句话,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记在心中,细细揣摩。
再抬头,莲绛已经离开,背影轻快,没有先前那份沉痛。
莲绛走到了南宫苑,影卫见到他皆是一愣,快速地跪在地上迎接,他却抬手,示意不要出声,悄然走进了屋子里。
两盏琉璃灯立在屋子里,隔着屏风的缝隙,刚好看到小鱼儿抱着一个东西坐在了窗前的小榻上。
长发像瀑布一样流淌在小少年的肩头,他面容白皙,双眸忧郁地看着窗外的雪,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声。
被褥里的小青突然探出头,兴奋地扭着腰身。
小鱼儿回头看着门口的莲绛,惊了片刻,低声,“陛下。”
“怎么还没有睡?”莲绛走到窗前,坐在了小鱼儿对面。
小鱼儿看着莲绛,黑色的大眼里有泪光闪动,却是咬着唇没有流下来。
这是爹爹消失后,三年来,娘娘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睡不着。”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小鱼儿了,不再是那条被十五和莲绛同时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鱼儿了。想及此处,小鱼儿下意识地抱紧手里的东西,浑身轻轻颤抖。
“药喝了吗?”
“不爱喝。”
小鱼儿垂下头,以为莲绛要生气,不想他反而扬眉一笑。
莲绛微微喘着气,他清晰地记得那女子离开此处时说:如果他不爱喝,就不要逼他吧。
“艳妃说你不爱喝,就不用喝。”
“怎么会?”小鱼儿眼底有一丝嘲弄。
“三天前的深夜,她不是这样说过吗?”他笑开,“她还亲自喂你药了。”
小鱼儿一愣,抬起手捂住额头,额头有些疼,“她很久没有来了。”
他怎么不记得那个女人三天前来过?那女人,几乎也不踏入此处,只是每日准时命人来守着他喝药而已。
而且,两天前,那女人竟然命人连续送来两次药!
“没有?”莲绛神情有些恍惚,似整个人都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冷到了脚,方才所有的欣喜和激动,瞬间化为乌有,“怎么会没有?她一头白发,连睫羽都似染了霜,但是眼眸很亮……你怎么会不记得?”
“陛下真是在意艳妃娘娘啊。”小鱼儿声音带着几分冷嘲,抱紧怀里的东西,冷声,“但是,她的确没有来过。”
看着小鱼儿坚定冷漠的神情,莲绛最后一点希望,再次化作泡影。
他相信这个孩子说的话,可是,他不信那晚所发生的一切真是他高烧做的梦。
他整个人如被抽去灵魂的木偶,颓废地坐在旁边,屋子里一时间静默,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他终于注意到小鱼儿手里的东西,“你手里是什么?”
“是……”小鱼儿忙将手里的东西藏起来。
这东西,安蓝姐姐说过,不能让莲绛看到。
“让本宫看看。”
见小鱼儿眼中的慌乱和躲闪,莲绛沉下脸,却是主动从小鱼儿手里拿过包袱。
“娘娘……”小鱼儿失声喊道,来不及阻止,莲绛已经将包袱拿在手里拆开。
明黄色的丝绢里,放着两件小孩儿的衣衫,和一个未完成的布娃娃。
衣衫很小,摊开才两个手心大小,领口卷边,红色蔷薇形的纽扣。
娃娃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笑容俏皮可爱。
莲绛捧着这两样东西,顿觉得太阳穴尖锐地疼,声音亦顿时提高,质问:“这是什么?”
外面一阵寒风,突卷而至,其中一件小衣服从他手上滑落,眼看要掉在了旁边的炭炉上。
小鱼儿顾不得体弱,一下扑过来,抓着衣服,整个人却是失去重心从小榻上跌落下来。
“娘娘,就这点了,求你不要毁了,让我留一个想念吧。”小鱼儿挣扎着站起来,一把从莲绛手里抢回衣服和娃娃,大声哭道,“爹爹留下的就这些了……那些都被你烧了!”他动作太激烈,这一扯,当即弯腰吐出一口血,再一次倒在地上。
“冷、火舞……”看着小鱼儿昏厥在地上,可嘴角的血沫却不断溢出,莲绛厉声唤道。
很快,门被推开,身着蓝色衣服的女子走了进来,将小鱼儿抱起放在床上,对莲绛道:“陛下,属下去唤艳妃吧。”
“为什么?”
“啊?”火舞愣了一下,“这三年一直是艳妃照看小殿下的病……”
没等她说完,莲绛沉声打断,“三年,却没有一丝好转!”他的手放在小鱼儿脉搏上,虚弱得似乎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火舞低下头,心中明白莲绛在质疑艳妃的医术。
“最近,有一个女子被传成‘一手遮天’,据说她有一双媚骨之手,能让人起死回生,让人脱胎换骨……”
“一手遮天?”莲绛抬眸,“你且说来。”
火舞将如今名动了整个天下的神秘女子事迹一一道来,“那霜发夫人说一年只医治三人,如今只剩下两个名额了。”
“传得如此神奇,她有什么条件?”
“没有说。”
“故弄玄虚?找到那霜发夫人,送一个死人过去,若是医不活,砍了她双手!”
“是。”
火舞飞快离开,匆匆出了南宫苑,却看到冷站在幽长的廊子里,面容隐在暗处,看不清神色。
她走上去,“刚刚陛下在唤你我,为何你不来?”
“陛下如今的身边,有你们,还需要我?”冷低嘲,转身离开。
拐角的灯笼,朦胧的灯光从他头顶落下,照出脸上的几道抓痕。
“你又去看安蓝了?她根本就不会理会你,你何必去自讨无趣?”火舞上前,抓着冷的手,声音似有几分怒意,厉声指责,“别忘记了你的职责。”
冷没有理会,直接往前走。
火舞高声道:“小殿下昏迷吐血了,陛下让你去寻那个霜发夫人。”
走在前方的冷,这才顿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