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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地之间,牲畜向来比人更灵敏,何况是这种吃人的恶畜,此时看到十五靠近,它也顾不得脖子上的皮鞭,挣脱了就扑向十五的肚子。
几乎是本能,十五一掌落在了藏獒头上,而这一掌,她只用了一成力。
藏獒被当头一掌,身子往后滚了滚,可毕竟是世间最惨然凶悍的畜生,竟然毫不畏惧,甚至露出更血腥的凶光。
而十五目光顿时一沉,冷冷盯着藏獒,周身杀气凛然。
这吃人的畜生似被十五的目光震慑住,竟悄然的退了一步,嘴里发出的咆哮声也降了下来。
这变化,角皇后自然看在眼里,要知道,这藏獒可是她亲自养大的恶畜,凶残的程度她比谁都清楚,可以说是无所畏惧,吃人无数。
可此时,它竟然惧怕了!匪夷所思。
这一下,角皇后不禁眯眼打量笔直站在庭中的女人,对方眉宇间的冷静呼应周身流转的煞气,竟有让她有一股冷傲睥睨的气质。
她感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在她角皇后的世界里,是不允许任何危险存在的!
“宁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藏獒的头,旋即一道银光从她手心传入,渡入藏獒头颅,那受了惊吓的藏獒再次站起来,整个双眼泛着血光,“吃了她!”
“睿亲王到!”
恰此时,外面传来侍卫高亢的声音。
落日沉西,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却有一种王临天下的气势。
十五没有回头,却暗自后退几步。现在的情况十分混乱,秋夜一澈一来,她容月夫人的身份自然会被坐实。
不过听刚才角皇后的话,不管她是不是,她和流水都难逃死劫。
这越城府邸,还不如说是一个城堡,此时又成了他们的驻扎地,可想而知,守卫多森然。她硬闯,也跑不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
秋夜一澈声音格外的阴沉。
“送你一个礼物罢了。据说你爱她之深,哀家这个做母后的人,自然要尽母亲之责任。”
角皇后微微一笑,目光却没有看流水和十五,很显然,她是在观察秋夜一澈,要在他身上判断,谁是真的容月夫人。
十五却愣住。
母亲?
秋夜一澈的母亲是角皇后?那,秋贵妃是谁?
秋夜一澈是角皇后所生,看其面容,十五不禁一惊,竟真有几分相似,如此说来,那秋夜和舒池又是兄弟?
这……角皇后,真是一个剽悍的美丽女人啊。
而对方的容貌,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
角皇后靠在座位上,那抚摸藏獒头颅的手的顿了下来,这动作,秋夜一澈和十五都看得清楚:要出手了。
“这是什么情况?”就在这时,秋夜一澈惊慌的声音传来,他竟弯腰将流水扶了起来,然后抬头怒视着上方的角皇后,质问:“你做什么了?”
角皇后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而满意的笑容,“礼物而已。你不是喜欢这女人吗?哀家就把她脸剥下来送给你。”
“我说的是她眼睛和身上的伤?”秋夜一澈声音隐有暴怒,却竭力压制。
角皇后勾唇,目光落向了十五。
“是你?”秋夜一澈的目光落在十五身上,那眼神,陌生又疏离,厌恶中还折射出浓浓的杀意。
十五平静地望着他,两人目光对视,就那么片刻,他一手抱着流水,一手抽出了腰间的沥血剑,刺了过来。
剑泛着红色的光如流星而至,直接刺进了十五的肩头,对方眼底憎恨越烧越烈,手里的剑一推,十五整个人都被剑撩起来,飞掠向门口,最后撞在旁边的守卫身上。
“你既然判离桃花门投诚与她,那就该尽责保护她安全。当日孤如何说的因为她信任你,所以留你一命。若她伤,你就死!”他声音在颤抖,语气狠戾,“拖下去,斩杀!”
旋即背后有人上前将自己拖走,十五手下意识地放在小腹上,目光却依然望着秋夜一澈,而对方,那看着他的深邃眼底闪过一瞬即逝的痛。
四目相对……时隔九年。
十五最终疲惫到底闭上眼睛,手放在小腹上,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无奈。
待看到女人被带走消失在走廊尽头,秋夜一澈这才缓缓回身,手里的沥血因为吃了血,而发出嗡鸣的声音。
那深邃绝美的容貌有几分惨白,握着剑的手都在发抖,他低头看着拉着的女子,问:“怎么样?”
这一声怎么样,有些缥缈,像是来自远方,或许,是为了到远方。
流水此时已经惊恐得瘫软了!
秋夜一澈一出手,她当然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而他刚刚那番话,也却说给自己的听的:因为她信任你,孤留你一命。
在那个屠杀的夜晚,她满身鲜血的跑了出来,却投靠了莲绛,甚至,出手加害十五。
刚刚自己想把十五推向藏獒口中,明显,被秋夜一澈看到了。
“传大夫!”
他开口,带着流水走向门口。
“站住!”
角皇后笑容凝住,更厌恶地盯着流水,“没有人能从哀家手里带人走。”
“你何苦为难一个女人。”
秋夜一澈回头,平静地看向角皇后。
“那要看什么女人?”
“呵呵……”
秋夜一澈轻笑起来,“你就这么认定,我如传言那样爱慕这个女人?所以你用她威胁我,逼我出兵攻长安?”
“难道不是?”角皇后同样笑了起来,刚刚秋夜一澈的表情他看在了眼底。
虽然二十多年,他们并没有相处,可他就是她血肉,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痛爱,那种语气和神态是无法掩饰的!
那一句,因她伤,你死!
让她都惊讶住!
“我不会出兵长安,十日之后,退兵漠河!”
“你敢!”角皇后手掌狠狠的拍向旁边的龙凤扶手,站起来俯瞰着下方的秋夜一澈。
“我主意已决!没人能威胁到我。”
“好!”角皇后替旁边的银衣人递了一个眼神,对方一下将流水从秋夜一澈身边抢过,“你一天不出兵,我就一天送一份‘礼物’给你!”
“呵呵……”秋夜一澈悲怆一笑,“我爱的女人,她,已经被我逼死了!”说完,他提着沥血剑,跨步而出。
角皇后怔怔的立在座位上,半晌反应不过来。
脑子里反复是他最后一句话。
许久,她目光看向银衣人手里所劫持的女人,凤眼中,狠戾更浓,“今晚,就将脸皮给他送过去!”
十日,她不信,秋夜一澈稳得住!
要知道,容月夫人的消息刚到越城,他就赶了过来,你还不承认!
夜色像一块黑布一样罩住了整个大地,天幕中,只有几个星星寂寞的挂在上空,看起来几分凄凉,可练兵场中,无数士兵依然在操练,发出铮铮声响。
可就在这个声响中,一个女子凄厉的声音划破天空,撕心裂肺。
一声比一声刺耳!
很快,身穿银色衣头戴面具的男子,端着一个托盘来到秋夜一澈的书房前,“禀睿亲王,这是角皇后送来的礼物。”
黑色的盘子里,盖着一张白色的纱绢,夜风吹来,掀起白纱的一角,露出了盘子里一张血淋淋的脸皮。
门口的侍卫双手颤抖的接过,那银衣人转身道:“角皇后说,王再不有动作,明日就送来一颗‘夜明珠!’传达完,躬身退了下去。”
秋夜一澈立在书案前,低头研究着身前的地图,直到银衣人离开,他才抬头,看向窗外的月色,旋即看了一眼身后的明一。
明一转身走向书架,推开了一道暗门,秋夜一澈走了进去。
是另一剑隐藏的房间,房间布置很简单,雕花屏风,一张简单的床,床上靠着一个身着白衣,头发凌乱看起来十分虚弱的女子,而她身前的小桌子上,摆放着一碗米饭和三碟精致的小菜。
听到动静,女子警惕的睁开了眼睛,双手放在小腹上。
见女人醒来,秋夜一澈退后一步,隐在了屏风后面,明一则上前,对那女子微微行礼,“夫人。”
“明一。”对方松了一口气,可眼神里依然全是戒备。
“吃点东西吧。”明一将桌子推过去了些。
十五看着那菜,顿觉恶心反胃,如果她没有记错,自从当初出血到现在,她几乎很少进食。
可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忍住那股恶心,端着饭认真的吃了起来。
每吃一口,胃里就翻搅一番。
到最后几乎是强撑着将饭和菜全吃光。
菜和饭加起来分量不少,明一都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谢谢。”十五说完,对明一感激的点点头,剩下的话也没有开口。
“夫人,要不要让人来检查一下你的伤口。”
十五低头看着自己的肩头,摇头,“不用,这是皮外伤!”
的确是皮外伤,秋夜一澈那一剑看似凶悍,可力道拿捏得相当精准,哪怕是最后将她推出去,她也是倒在了别人身上,不至于摔伤。
秋夜一澈!
她恨过他八年,恨得想要吃他肉饮他血,那种恨,像一条无形的拴在她腐败的骨肉上,强硬的扯着她从棺材中爬出来,穿过千山万水,跨过沧澜重新回到长安对他复仇。
蚀骨的恨,必然有噬心的爱。
八年后,她从棺材中出来,经历过一次次的厮杀之后,今天相见,两人四目相对,可自己的眼底似波澜无惊。
那一刻,她才明白,恨早就过去了。
不是因为不恨他,而且觉得那份恨根本不值得占据自己的情绪,主导自己的生活。
手放在小腹上,她垂眸,神色温柔。
在得知自己身体里还有一个小生命时,她第一次强烈的认识到,所谓的恨,所谓的复仇,在孩子面前,统统都变得不重要了涂。
不,是整个天地都不重要了。
对秋夜一澈,无恨,也不会感激。
抬头看向屏风后面,十五平静开口,“进来吧。”
屏风后面的人一怔,走了出来,俊美的脸和八年前初见时没有区别,只是眉宇间已有掩饰不住王者尊贵还有一份沧桑。
明一忙收拾了桌子,悄然退了出去,秋夜一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目光亦静静地看着十五。
这是,半年多以来?还是八年,第一次两人如此平静的对话。
“我不会感激你。”
她开门见山,语气依然淡漠,却没有了当日那种锐利和恨意。
看样子,她是真的放下了。
秋夜一澈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淡淡道:“你瘦了很多。”
“你是真的反了,还是为了角皇后?”
他愣了愣,方又想起她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却也不觉得对她有什么隐瞒,摇头道:“只是为了替秋夜世家百年所牺牲的亡魂讨回一个公道,这大燕,有一半是属于秋夜世家的。”
“秋夜世家的汗马功劳,哪怕是五百年后,都不该被世人忘掉。可大燕,却害怕秋夜世家的壮大给自己带来威胁,不惜用各种手段将其灭族。秋贵妃,在宫中十年,被逼饮毒十年,所谓的秋夜世家子嗣永不得为皇子,不过是大燕皇室的借口,逼着秋夜世家写入族谱第一条。”
他目光安然,语气也十分淡漠,没有那份家族被灭的恨意,反而,有一种无奈和悲怆。
甚至,勾起的唇都隐着一份苦笑。
这是一种无形的枷锁。
“可秋贵妃,并非你生母?”
这一次,这俊美的男子眼底终于泛起了点点星光,“不,她才是我唯一的母妃。”
十五看着秋夜一澈似乎明白了什么,十岁以前秋夜一澈入住宫中,知道秋贵妃去世才立功,看样子秋贵妃是为护秋夜一澈而甘愿服毒的。
皇室,果然是最阴暗的地方。
这一刻十五才恍然明白当年师父如何这么狠绝的要阻止她加入皇族。
勾心斗角,骨肉相残,有人说皇宫的每一块砖都是一具尸体所筑,里面活着的每一个人无不双手沾血。
“两位贵妃在越城?”
秋夜一澈抿唇,沉默地回应了十五的问题。
“昆仑的传说你可听说过?”
“知道。”他静静地望着她,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既然知道,那你还眼睁睁地看着角皇后将两个怀孕的女人送到昆仑……让她们成为活祭。”
秋夜一澈突然起身,“所以给了燕城亦十天时间。若,他无法再像十年前那样保护他的女人,只能说这是天命!”
十五了然,十年前,说的是南宫小妹。
所以,在越城停留时间,而又不攻长安,其实是为了给燕城亦创造机会吗?十天之内,燕城亦无法攻破这越城,那么人只能让绝太后带走。
“至于你,还是安心的呆在这里,越城本就坚固如堡垒,如今还有角皇后的结界,飞鸟不出。”
说完,他转身离开顺手门轻轻合上,十五抬头,透过墙上的通风口方能看到一小块天幕,而一道银色的光屏横空而行。
结界!
乌鸦发出嘶哑的声音,冲向天幕,整个山头一片漆黑幽静,唯有脚下的河水发出湍急的声音。
天空薄雾淡去,日光穿过雾霭,透过树叶落在立在半山断坡处的身影上。
苍白的皮肤在光雾下显得更加苍白,随着雾气的消散,他整个脸,已经白得近乎透明色,而线条优美脖子上,又一朵蓝色的藤蔓从血管中爬出来,花瓣展开,姿态妖冶。
他双眸凝望着脚下的河水,似乎想在里面看出些端倪,可整整一天一夜,河水依然湍急翻滚。
河水每次撞击下方的石头,就像一把利刃一样,将他的心挖出一块。
黑色的长袍衬得他容貌瑰丽却又阴森,那些藤蔓花开得无比妖媚,可他浑然早忘记了体内蔓蛇的肆意。
摊开手心,那是一块碧色玉,上方又一抹血红,当日她跪他身前,滴血为誓,三生不弃。
这种漫长的等待,远比那日在巷子中更煎熬。
因为,马车的划痕告诉他,整个车都掉入了河水中。
在没有消息之前,他绝对不想相信,她就那么去了!
你还活着!
因为周围有打斗的痕迹,可十五,为何你不留下信息,告诉我你在哪里。
“你在生气吗?还是,你在故意惩戒我!”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莲绛回头,看着冷急匆匆的而来,“是越城!”
“越城?”莲绛握着玉佩的手顿时一抖,白得透明的脸浮起紧张,“那有没有十五的消息?”
冷沉了片刻,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说!”
莲绛厉声。
“安蓝被人先带去了越城,随即是十五他们。”
“十五。”
他闭上眼睛,似乎松了一口气:原来她不是要离开,是迫于无奈。
“通知南疆皇室出兵协助大泱太子。西岐和回楼之人,全部调集长安,配合燕城亦。起程去越城,送一封信给秋夜一澈和那什么角皇后,如果他们敢动十五分毫,我让她大洲之行,有去无回。”
“是!”
一行人前往越城,可于十里处驻扎,暗人竟然来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