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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如钺站在尘微堂门前,看着昨天宇文公主画的天书,久久不能动弹。
如果说,昨天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宇文公主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一切奇奇怪怪的事不过是巧合,或者都是有心人所为,那么,这道天书,便把他心中仅存的那点希望,全部破碎。
文姒夫人和原伯庸看到这天书,起初也只当是小孩子的鬼画桃符,但平安无事的经过了一晚之后,现实摆在眼前,他们也不得不相信,宇文公主不但来历不明,而且还特别的玄乎。
文姒夫人不想自己与宇文如钺的关系太僵,对此事再三缄默。原伯庸本着是外人不方便多说的态度,也不主动提起。宇文如钺不是傻瓜,尽管他们两位都对这天书视而不见,他却不可能做到。
他已经在尘微堂的天书面前,站了快一个时辰。没有人敢上前来问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都躲得远远的,生怕小侯爷突然发了脾气,拿他们撒气。
宇文公主从药田摇摇晃晃的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摘来的柳枝,甩来甩去。她见宇文如钺站在那里,很开心的跑了过去,然后把手里的柳枝编成了一个圆圈,戴在宇文如钺的头上。
“乖乖,怎么你一个人?”宇文如钺注意到,没有人带着她,立刻沉下脸来,正准备叫人问话,宇文公主伸手捂着他的嘴,自己咧嘴一笑,指了指书房,要他带她进去。
宇文如钺带她进到书房之后,宇文公主爬上椅子,拿起狼毫,又准备开始写天书。
她在药田里想了很久,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目前,天书是镇住那妖怪的唯一办法,宇文公主准备多写一点,把其它的房子都贴上天书,包括宝音馆。
经过昨晚的观察之后,宇文公主直觉喜中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但是这次她一定要有确凿的证据,才敢告诉他们。
宇文公主没有把握,这些天书能降住喜中霖,但只要能使他在众人面前现身,就足以证明她当初对喜中霖的厌恶是有证据的。这样,金环就不会再生她的气了,文姒夫人也不会怀疑这些事情与她有关,宇文如钺也不必因为维护她而闹得家里不合,她也能快快乐乐的在德明侯府生活下去。
宇文如钺几次想抢下她手中的狼毫,但最终都没有动手。他不忍心伤害宇文公主,他知道,她正在尽全力的帮助他。如果连他都不能理解她,不支持她,会伤害她的。
宇文公主依旧憋得小脸胀红,这次,她写的天书,略微有些不同。被封住记忆的她,原本是一个字都想不出来的,但因为两道护身咒都已经用完,仅剩下的一道残留着颜卿的法力,束缚她灵力和记忆的正是这道法力。
她正在努力与这法力做着斗争,她在脑海里,苦苦思索着断断续续的不连贯的片段,努力的,把这些片段都接连在一起。不管是否是完全正确的,只要能写出来,就一定能对喜中霖有效。
宇文如钺见她急得满头大汗,比上次更加辛苦。很快,宇文公主就湿透了衣裳,脸上的汗水,如雨水般,啪啪啪的直往下掉。
“乖乖,你休息一下。”宇文如钺不管不顾的抢过了狼毫,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下人赶紧送来了茶水和点心,宇文如钺不管她愿不愿意,全都塞到她的嘴里。
宇文公主委屈的鼓着腮梆子,不是她故意要卖萌,实在是塞进嘴里的东西太多了,满满当当的,她只要一张嘴,就会有点心沫喷出来。
“其实你是会说话的,对不对?”宇文如钺忽然感到很悲哀,她明明就是个身体健全会说话的孩子,可是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开口。哪怕是在德明侯府有难之时,她宁愿用行动去帮助他们,也不肯开口跟他交流心得。
宇文公主见他皱眉,嘴角紧紧的抿着,绷成了一根线,伸手轻轻的在上面抚摸着。她无法用语言来告诉她,她的脑子很乱,她不记得自己会不会说话,会说什么话,她只是觉得他们说的东西她都很熟悉,但要她开口来说,她就迷茫了。
她当然喜欢每天抱着他,哥哥哥哥的喊着,也喜欢坐在文姒夫人的膝盖上,听原伯庸讲故事,在精彩之处大声叫好。只是,她的脑子很乱,很混沌,就像混着泥沙的河水,分不成哪个是沙哪个是水。
她需要长时间的沉淀,直到那些浑浊的泥沙全部沉到底部,她才能看到清澈的河水,才会有清晰的思路。
宇文如钺自顾自的说完之后,叹了叹气。忽然,感觉手心冰凉,这才想起,刚才宇文公主用脑过度,湿透了全身。他的掌心抚在她的背上,都已经感觉到湿意。
“来,哥哥给你换身衣裳。”金环不在,宇文如钺也不愿意假手于人,他带着宇文公主来到卧房,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将她全身擦干,然后,将她往被子里一裹,自己翻箱倒柜的找她的衣裳。
宇文公主光着身子,在被子里打滚。她自娱自乐,咯咯笑着。一会把手伸出来,在空中挥舞,一会把脚露出来,自己惬意的欣赏着那如珍珠般可爱漂亮的脚趾头。
宇文如钺第一次伺候人,平时他穿衣吃饭都是别人服侍,突然的,要他来服侍小孩,竟没有头脑。他明明记得宇文公主的衣裳放在柜子里,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找着。
他越着急就越找不到,宇文公主索性爬出被子,坐在上面看着他哈哈大笑。
“乖乖,快点钻进被窝里去!”宇文如钺听到声音,扭头一看,只见她光溜溜的坐在被子上,如绸缎般顺滑的头发披散在脑后,牛奶般细腻的皮肤,在那绛红色的被窝里,显得尤其白希明媚。
宇文如钺一时呆了,她才五岁,就长得这样惊艳,如果长大了,真不知该如何将她藏在家中,不让外人觎觑她的美丽。
宇文如钺走过去,用被子裹住她,故意吓唬她:“这样跑出来会着凉生病的!到时候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小心老鼠来啃你的脚丫子。”
宇文如钺话音刚落,宇文公主突然的站了起来。她推开宇文如钺,自己跑到大衣箱子面前,从里面掏出衣裳。宇文如钺这才想起,她的衣裳都单独放在箱子里,不在自己的衣柜里。
赶紧的,给她穿好了,宇文公主又火急火燎的跑回到书房里。这次,她思如泉涌,很快,就把天书写出来了。
这次一共有二十张。
宇文如钺以为她又要去张贴天书,正准备带她去清心阁,她却拉着宇文如钺去了宝音馆。
喜中霖正带着戏班子在宝音馆排戏,最近德明侯府事情多,他们全都被关在宝音馆,没有宇文如钺的同意,不能离开这里。
戏班里的人没事,只好排戏。排完旧戏排新戏,所有人都觉得很无聊,只有喜中霖,乐此不疲,红光满面,翻起跟斗来,都身轻如燕,功力更上一筹。
宇文如钺远远的就听到宝音馆敲锣打鼓的声音,如今德明侯府人人自危,其它楼阁都安安静静,只有宝音馆,热闹非凡。
宇文如钺并不讨厌这样的声响,有宝音馆在这里闹着,外人便不会猜到德明侯府里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只是,宇文公主似乎并不喜欢他们,所以连带的,他现在也不太喜欢了。
宇文公主走到宝音馆的大门,不声不响的,在上面连贴了三张天书。宇文如钺不动声色的示意下人们将宝音馆包围起来,还特地的安排了两个人负责看着这天书。
“乖乖,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临进门之前,宇文如钺问她。
宇文公主很肯定的点头,她比划了两下,告诉他,她知道妖怪就在宝音馆,但是谁,她现在不能说,她要宇文如钺亲眼看见。
宇文如钺第一次发觉,宇文公主在某些时候,心智比一般的五岁孩子要大上许多。
“乖乖,哥哥相信你。”宇文如钺不愿意她去冒险,如果他们要对付的,不是人类,会很危险。
尽管他看到宇文公主的天书有奇效,但她毕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去冒险。
宇文公主摇头,她要亲自来收拾这个坏蛋。是他害得金环不理会她,宇文公主一定要一洗血耻,来证明自己是没有错的。
“去清心阁,请夫人和原太傅到古翠楼的顶楼去,让他们看着这里的动静……记住,把我屋里从西洋带来的望远镜带上,让他们看清楚些。”宇文如钺交待完了之后,想了想,又补充道:“把金环也叫来,让她看。”
下人得令,赶紧的跑去通知。很快,文姒夫人和原伯庸一起上了古翠楼,不一会,金环也拿着西洋望远镜也赶到了。
宇文如钺见差不多了,这才牵着宇文公主走进宝音馆。
喜中霖翻跟斗翻到一半,突然觉得腰一紧,一松气,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上。他赶紧的爬起来,这才发现,有一张纸贴在他的腰上,再回头,才看到宇文如钺牵着宇文公主,站在他的身后。
那纸上写着谁也看不懂的符号,喜中霖也看不懂,但他知道,这肯定是天书,是能制服他的天书。
宇文如钺将天书插上飞镖上,趁着喜中霖翻跟斗时,将那飞镖掷出。他无意伤人,所以角度很刁钻,那飞镖又薄又小,临到身前突然的拐弯,那飞镖贴身而过,划破了衣服,却没有伤到皮肉,天书在接触到喜中霖身边的那一瞬间,突然发光,紧紧的,粘在了他的身上。
喜中霖本能的要伸手去扯,手指刚接触到天书,就冒出红光,烫得他缩回手去。
宇文如钺见天书一直由宇文公主抱在怀里,他拿在手里时,只是普通纸张,并无异样。就算是昨天在各楼阁贴天书时,其它下人接触了天书,也没有异样。
只有喜中霖,那天书一碰到他,就有了效果。
文姒夫人拿着望远镜看了许久,当她看到喜中霖想扯下天书最终被烫伤时,递给了原伯庸。原伯庸默默的看了一会,又把望远镜递给金环,意味深长的说道:“你看吧,乖乖希望你能仔细看。”
金环将信将疑的接过望远镜,镜头里,喜中霖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宇文如钺利用飞镖,将天书一张张的贴在他的身上。很快,就看不到喜中霖,只看到一堆纸在地上翻滚,发出一声声惨叫。
金环将望远镜拿了下来,翻过来,看了看镜头,并没有其它的东西粘在上面。她不可思议的重新拿起望远镜再看,只见喜中霖身上的天书,全部发出刺眼的白光,他们站在古翠楼的顶楼,居高临下的远远看去,都觉得那光线太亮,刺得眼睛疼。
宇文如钺本能的捂住宇文公主的眼睛,宝音馆里鬼哭狼嚎,有些闭眼晚了的人,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瞎了眼。
“乖乖,退后些。”宇文如钺感觉到怀里的宇文公主不停的扭动身体,想冲上前去。他怕她出事,死死的拽着她,最后,索性将她抱起来,不让她靠近。
宇文公主急啊,那些天书虽然起了效,但只是暂时的困住了喜中霖,对他并没有真正的伤害。如果不能趁机上前制服他,等他挣脱了天书的束缚,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宇文如钺只是个普通人,叫他去打架,肯定能把喜中霖打得半死不活,但要他去打妖怪,这个难度太大。
宇文公主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但她的潜意识里知道,她身上有一样东西可以制服喜中霖。只要她冲去,一定能把喜中霖抓住。
可是,宇文如钺抓住她不放。她拼力气又拼不过他,两个人正在纠缠之时,只见戏台的喜中霖突然停止翻滚,道道白光之中,他站了起来,振臂高呼之后,那些天书全都炸成了纸屑。
戏台上,站着一只比大象还大的黝黑的老鼠!
所有的人都吓跑了,只留下宇文如钺和宇文公主。
老鼠精谁也不追,直直的扑向宇文公主。他原本就是想喝她的血,以前他抱有幻想想她能成为活动的血库,没想到她还有些本事,能逼他现出真身。
既然已经露馅了,老鼠精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把宇文公主吃掉,直接吸干的她的血再说。
宇文如钺早有准备,老叟精跳上来之前,手中剩下的十把飞镖,立刻飞出手,全部打在老鼠精的身上。
可是,人的xue们宇文如钺了如指掌,老鼠的xue位他无从知觉。飞镖全部扎在老鼠精的身上,他随便一抖,那些飞镖就像树叶似的,全都掉了下来。
宇文如钺看呆了,金环也吓坏了,她赶紧把望远镜给文姒夫人看。文姒夫人吓得面如土色,急着想下楼去宝音馆看个究竟,可是全身发软,嘴唇不停的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利索话。
“姒儿别急,如钺如果没有把握,是不敢带着乖乖在那里冒险。这个时候你去了,只会给他增加负担,我们且在这里等着吧。”原伯庸的话听着不近人情,但却是道理。
文姒夫人死拽着望远镜,盯着宝音馆不放。
宇文如钺见自己的飞镖无用,抱着宇文公主几个起落,飞到了树杆上。德明侯府到处都是参天古树,宇文如钺见这老鼠精比大象还要壮实,估计它的灵活性不大,这才爬上了树,居高临下的,冲着它撒了一把毒粉。
宇文公主好奇的看着他,平时并未见他身上带东西,对付起老鼠精来,又是飞镖又是毒粉,好象身上藏了许多东西。可见他这些日子一直是有备无患,全副武装,随时准备战斗。
宇文如钺害怕那老鼠精会吓着她,毒粉撒下之后,老鼠精不见了。宇文如钺以为它被毒粉毒跑了,这才松了口,将放在旁边的宇文公主抱住,问她:“乖乖怕吗?”
宇文公主摇头,她没想到老鼠精这么大,但她真得不害怕。
她默默的比划了个手势,宇文如钺感动的差点哭出来。
原来,她在说:“只要哥哥在,乖乖就不怕。”
这一切,颜卿和阮依依都看在眼里。
他们一直在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老鼠精处理掉。他们没想到,宇文公主主动向老鼠精挑战。
颜卿站在德明侯府的后巷,参参和乌拉守在巷子口,防止有人进来。阮依依急着想跳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颜卿怕她误事,把她拉住,对着高高的围墙施法,很快,围墙变得透明,宇文如钺抱着宇文公主躲在树上的情形,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咦,老鼠精呢?”阮依依见宇文公主没有事,一想,她身上的护身咒也没有显灵,说明她暂时没有危险,这才放下心来,到处找老鼠精。
可是,宝音馆里都没有看到老鼠精的身影。
门口,贴了宇文公主写的天书,老鼠精修行不够,不可能冲破天书所设的圈子,逃出去。
“师傅,老鼠精不会藏到地底下了吧。”阮依依想了很久,越发觉得,他躲到地里去了。
老鼠精在德明侯府住了这么长时间,说不定,他早就在地下打了老鼠洞。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它就有可能利用老鼠洞逃出去。
但是,他又舍不得宇文公主身上的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老鼠精会先选对手弱的人下手,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颜卿一听到阮依依的话,大叫一声“不好”,用面纱遮住脸,纵身飞进了德明侯府。
阮依依猜得没错,那老鼠精,果真潜入了地下,跑出了宝音馆。他闻到文姒夫人的气味,快速的跑到古翠楼,趁宇文如钺赶来之前,跳上了楼顶,对准备文姒夫人喷了一口臭气。
原伯庸的本能的挡在文姒夫人面前,那臭气把他直接薰晕过去。金环见状,拉着文姒夫人就住楼下跑,老鼠精想追去,可是身形过于庞大,反而不方便追踪。
他摇身一变,又变成了喜中霖,紧跟其后。
金环拉着文姒夫人跌跌撞撞的跑下了古翠楼,刚跑到药田,就看到喜中霖站在不毛之地上,负手而笑。
“你……你别过来!”金环亲眼看见喜中霖变成老鼠精,现在老鼠精又变成人样,更加令人惊悚不安。
喜中霖笑得更加开心,他只要抓住了文姒夫人,就不信宇文公主不会给他血喝。
文姒夫人只是个弱质女流,与其花精力从宇文如钺的手里抢宇文公主,不如直接抓到文姒夫人,再逼他们交出宇文公主。
喜中霖一边打着如意算盘,一边踱步走来,边走边说:“金环姑娘,你不是一直喜中霖吗?我们做个交易,你把文姒夫人交给我,我把喜中霖的身体,完好无损的还给你。”
金环已经很懊悔,自己当初因为喜中霖误会了宇文公主,还责怪她,不肯理她。宇文公主冒死也要逼老鼠精现身,就是想证明她是对的。现在,老鼠精还想利用喜中霖的身体来交换文姒夫人,简直就是妄想。
金环拦在文姒夫人的面前,催促文姒夫人快点逃走。文姒夫人心里惦记着楼上的原伯庸,又害怕金环会被老鼠精害死,再三犹豫,最后,错过了逃跑的机会。
喜中霖摇身一变,又变成了那只又丑又臭的老鼠精。金环尖叫一声,从地上捡起石头扔向他。那老鼠精摇头晃脑的叽叽叫了两声,四脚扒地,蹬出漫天灰尘。
眼看那老鼠精张大嘴巴,要把金环吃进肚子里,只听见半空中一道白影如同闪电,赫然从天而降,直劈老鼠精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