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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明萱看到车帘被掀开,一个满身带着杀气的蒙面黑衣男子执着锋利的匕首将小素拽下了马车,她见那人手上动作不轻,生怕会伤及自己腹中的孩子,便忙强作镇定开口说道,“你将我手上的绳子解开,我自己下去!”
她顿了顿,似是看出了黑衣男子的犹豫和诧异,又急急补充了一句,“我身子沉重,不会跑的,就算我跑,也跑不了多远。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肚子的孩子即将临盆,说不得我和他还是你主子手上的筹码,弄伤了我的孩子,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放开我,我自己会下去的。”
事到此时,她心里隐约猜到了绑架自己的人,应该便是在逃的临南王世子,虽然不知道他处心积虑绑自己这后宅妇人作甚,但路远迢迢,他既要费这个心力绑了自己来,自然有他的用意。
那男子略带几分惊诧地看了明萱一眼,回头对着车外用方言问了几句,似是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倒果真将缚住她双手的绳子松开,让她自己下了马车。
明萱略有几分艰难地扶着肚子下了扯,看到身处在一座再寻常不过的农家小院落,一并三间矮房,也设了东西两厢,院子里空落落的,除了堆积的柴火,并没有别的什么。单看四周的景色,她分辨不出所在的位置,也辨别不清她和小素到底身处哪个方向,不过有一点她却可以肯定,对方并不十分惧怕她记住这个地方,因为一路之上,他们并没有用布条蒙上她和小素的双眼。
要么是足够自信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要么就是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正行走间,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子矮着身子从屋子里出来,他肤色黝黑,显得十分孔武强壮,望着明萱的眼神犀利而充满着复杂的仇恨,良久,似是竭力隐忍之后,方才沉声开口,“安平王妃别来无恙。”
正是临南王世子周渊。
明萱心内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便有各种念头电光火石间闪过,她暗自思忖着,临南王谋逆一事早就已经尘埃落定,除了周渊以替身逃脱在外,其他的叛党没有一条漏网之鱼,本来就出师无名,又几乎被全部歼灭,街上的妇孺都知晓这件事绝不可能再有转圜,倘若她是周渊,便去找一个深山老林远远地躲起来,再不会去想什么报仇雪恨。
可周渊却没有这样做,他费尽心力绑架了她,显然也并不打算默默地撕票,而是想用她来换取什么。
换取什么呢?
明萱瞥见周渊眼神里压抑的情绪里,竟带着一股焦躁和担忧,心中一动,想到顾元景信中所言近日会押解南疆临南王府的人回京,估算着日子,想来也已经在半途,说不定已经到了通州地界,是了,能让周渊这样焦躁和担忧的,恐怕除了家人外,再无其他。
当初裴静宸赐封安平王,她也曾读过周朝皇室的宗谱,记得临南王生有四子,世子周渊是元配嫡出,娶的世子妃是临南府的世家大族甑家的女儿,成婚数载,只生了一个女儿,年方五岁,先帝时为了笼络临南王,还曾破格降旨赐了她一个凤阳郡主的封号,除此之外,倒不曾听说临南王世子尚还有别的子嗣。
那么,周渊劫持自己的目的,难道是为了凤阳?
明萱的心略松了口气,倘若果真如此,那么自己暂时是不会有危险的了,她想着,便轻声回答,“世子别来无恙。”
她扶着沉重的腰肢,抬起手臂用袖口擦了擦汗珠,微笑着说道,“世子费这样大周折请我来此,想来是有事相商,俗话说来者是为客,我身子沉重站不得久,外头日头又毒,世子不请我进去坐一会吗?还有我的侍女,也烦请世子令人将她放开,我在这里,她不会跑的。”
周渊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料到明萱会那样镇静,但那怔忪也不过只是转瞬,他的脸色很快便恢复了阴沉,他一言不发,作了个请的姿势,让了明萱进去,又示意那黑衣蒙面的男子给小素松绑。
农屋低矮,有些压抑,但能避开了炎日的暑气,又靠着墙坐着歇了,也算要比方才好过许多。明萱扶着身子,转头看到小素初始时有些惧怕,后来倒也镇定了下来,心中宽慰,便又觉得生的机会多了几分,她几不可察地捏了捏小素的手心,冲着她安抚一笑,示意稍安勿躁。
她心里很清楚,作为周渊手上的人质,她虽然暂时没有危险,但这份安全是没有保障的,如果是在平素,只有她和小素两个人,那么想个法子保全自己,兴许还没有那么难。但如今她临产在即,腹中的孩子随时都可能降生,弱小的新生命脆弱,她要保护孩子安然无恙,或许要多动一些脑筋。
然而,不论她要怎么做,前提是必须足够冷静,徐徐图之恐怕更适合眼下的处境。
有时候,敌我商谈,拼的就是一个耐性,谁更能沉得住气,谁就掌握了主动权。
果然,周渊武将出身,纵胸有鸿堑,到底投鼠忌器,耐心便差了一些。他见明萱气定神闲地靠着休息,既不哀求痛苦,也不求饶诘问,心里一时便有些忐忑,因忌讳着明萱处之泰然的背后另有玄机,他的心情便也急躁了起来,虽勉力掩盖,但到底语气里能得窥一二,“安平王妃不怕我?”
他目光一沉,“我父王死在了安平王的手上,麾下勇士也被安平王一举歼灭,你我之间拥有此等深仇大恨,难道王妃当真以为我请你过来,只是叙话闲聊?你便不怕我借你出气,为我父王报仇吗?”
明萱转过脸去,微微笑了起来,“我虽然没有去过南疆,但世子的威名却时常有所耳闻,世子仁勇威猛,是大将之才,便是当真要为临南王复仇,也会正大光明地杀进安和门,又岂会为难我区区后宅妇人?我相信世子不会对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出气的。”
她话锋一转,“再说,临南王谋反,这谋逆之罪,可不是什么义举,上愧对天地祖宗,下有扰百姓安宁,我夫君不过只是替天行道,保驾勤王罢了,不过朝政之上的立场不同,哪里说得上是仇恨?若当真论起来,从南疆杀进盛京城的可是临南王和世子,人都打进家里来了,难道还不许反抗吗?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既无深仇大恨,想来世子也不是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的。”
明萱脸上笑意更浓,“再说,我和我腹中的孩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夫君定是不肯依的,他那个人素来笃信以牙还牙,世子的结发妻子可还被关押在盛京城的刑部大牢呢。我哥哥的脾气也不甚好,虽说押解临南王的家眷还京,可南疆到盛京天长路远,途中难免有些个闪失,大人尚可,年纪小的孩子却未必承受得住……”
她并不是那等可以随意拿人家眷来威胁的人,但此时她在周渊手中,少不得也要借此来敲打一下他,“所以,我十分相信,世子不会让我和腹中的孩子受一丁半点的伤害,否则,世子费那么大的周折请我到此的用心,便就付诸东流了。世子,你说我想的对也不对?”
周渊脸色沉郁,半天吐出一句,“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人,很好,你很好。”
明萱这便又笃定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世子妃关押在刑部大牢,里外三层看守,防的就是周渊夺人,哪怕周渊有从永宁侯府掳走自己的本事,但重戎把守的刑部大牢,却不是他轻易可以闯入的,是以他才会改道,将自己掳来也不过为了和顾元景正面交锋的时候,有个交换凤阳的筹码。
那么,这里想来该是通州地界了!
她不禁轻抚腹部,暗自说道,“宝宝,你可要坚强一些,再熬个两日,你爹爹和舅舅便该能够找到我们了,在这之前,可千万不要发动,不然这荒郊野外的,又是如此处境,我们两个可都……”
裴静宸此时应该已经发现了她的失踪,她信任他的能力,笃定他可以终于找到她。而从南疆而来的顾元景这会,也该已到了通州地界,极有可能会途经此地,以路程推算,顶多也就是两日光景。所以,她只要平安无事地熬过这两日,那么她和宝宝的生命安全都便大有转机。
既已经决定要实行“拖”字诀,那么当前首要任务便是不与周渊发生任何言语冲突,她要极尽所能地淡化周渊身上的戾气,避免一切可能会造成她和宝宝伤害的对答,安静地等待着曙光的到来。
想及此,明萱抬起头来,目光真诚地开口,“说起来,如今已过了晌午,我和侍女都久未进食,腹中有些饥饿呢,能不能请世子替我们寻些食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