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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后不久,孟宜春就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袱放到扉娘面前,扉娘神色淡定,只是问:“这是我的那一半?”
孟宜春点头:“嗯,二百两。”
扉娘露出笑容:这可比辛辛苦苦写书划算多了!
孟宜春神色有些阴翳,这银子他是真的不想赚,偏偏让他赚到了,而且后头还有一个更大的赌局在等着他,想到那个赌局他就心里发沉。
“建虏又不安分了,去年才拿了岁币,趁着年节时候又出来抢掠,兵锋直指松山。”孟宜春缓缓道。
扉娘点头:“压岁钱使完了,又来讨要了。”
孟宜春被她的戏谑逗得一笑:“监生们四下里开了赌盘,这回是一比一的盘口。”
毕竟朝廷在建虏手上吃亏不止一回了,一对一,算是很给朝廷脸面了。
“你押哪边?”
孟宜春望着她,神色竟有些紧张:“你说押哪边?”
“押建虏!”扉娘淡淡道。
孟宜春神色猛地一暗,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抬头,神色平复不少:“好,就依你。”
扉娘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怪异,苦笑道:“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在说,我就是一只乌鸦?”
“乌鸦报忧,说的毕竟是实话。”孟宜春叹气,盯着扉娘的眼神还是很古怪,“你如何得知汪都督会败死?”
他不相信真如扉娘所言是梦中得到天机,可事实摆在眼前,汪乔年果真败死在闯贼手上不说。其主因是手下头号大将贺人龙“遇敌先溃,致使主师孤军失利”,正应了扉娘那句为懦将所误之说。
孟宜春凝神盯着扉娘的脸,但。要看穿一个人的心思谈何容易。
扉娘也不想瞒他:“梦得天机那是假的,如果我说我有预知未来的本事,你信不信?”
孟宜春想了想。还是摇头。
扉娘也知道他不会信,不过,自己总有办法让他信的。
孟宜春告辞出去,扉娘目送他离开,突然她发现了一个事实,自己正在把他引向歧路,以朝政大事为契机下注赢取钱财。孟宜春已不再像原来那般一门心思专注于学业了。虽然两人见面不多,这一变化扉娘还是看得出来的。
或许这不失为一桩好事。
想到芮城失陷,明明已经逃出生天而又自裁的父亲,扉娘心里泛出一丝隐痛。自己丈夫算是心思活络的,为谋大业可以投贼。对夷族却是极为不屑的,而大伯宜春,一心指望朝廷,以心志而言,似乎与自己殉死的父亲是同一路人。
想到这里,扉娘心里一阵寒凉:若如夷族真的翻了盘,这些心高志坚的大汉儿郎们,又该如何自处?如何过得去自己那一关?
扉娘摇摇头,抛开未来的忧虑。眼下要紧的是多赚些钱财,往后好做打算。
年节时她就在写梁祝新传,将时下流行的老话本梁祝志篡改得面目全非。书中,梁生并没有病死,祝女亦不用哭得坟裂一头钻进去,出来时就是缠绕不休的两只蝴蝶儿。
她加了一堆狗血进去。由男女主角并重变成女主风头抢尽,能文能武,抢夫救夫,俨然一位不世出的巾帼女英豪。上一本女驸马,女主冯素珍不过是小心翼翼的循着规矩救夫,就惹得那些闺中沉寂的心思颤颤欲动,这一本一面世,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浪来。
不过扉娘并不担心,男子为尊并牢牢把住一切权利的世道里,这书对女子来说,就当是做一场酣畅淋漓的梦,闹不出什么实质的事情来。
最后结局梁祝二人都没有死而化蝶,而是活生生的在一起,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这个美好的结局,定会让妇女们尤其是闺中待嫁的少女们陶醉不已。
就在这本梁祝新传完稿交与孟记书坊后不久,孟宜春又来了她的小院,手里是更大的一包,虽然早知今日,扉娘心里还是像被划过一刀,有尖锐的疼痛:松山到底还是失陷了!
历史是如此的顽石一块,不可更改了么?自己篡改了梁祝志,接下来她还准备篡改白蛇传、牛郎织女……,恨不能将所有的悲剧改成喜剧,可历史,她却是篡改不动的!
她无声的接过包袱,两人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
孟宜春在书房里坐了一会,说了一会话,告辞出门时,他的脸色比来时更加阴沉,死灰般的颜色,像一个溺水的人发现周遭浪头滔天,而自己离岸万里。
银钿望着他的背影,担忧地道:“小姐,他这个样子……“
扉娘脸色却放松了:“就是要这个样子才好。“
银钿不懂。
扉娘故意板起脸来:“你生病了,我叫人抓来十斤草药煮一大锅苦汁,一顿给你灌下去,你受不受得了?“
银钿摇头:“不成,肚子会胀破的,就算胀不破肚子,苦也要苦死了。“
“这不就对了?所以要慢慢儿灌,提早一点灌,慢慢儿消化。“
银钿懂了,却又更不懂了。
她眨着细长的眼睛,问了句原本不该问的:“小姐如此着紧大少爷……“下面的话她再大胆也不好意思问出口了。
她其实带了几分期待,因为是她自己先把心思挪到大少爷身上的,而且这心思很早以前就生了根。
扉娘脸红了红:“是二少爷,姑爷,要记牢了,在旁人面前露出一丝半点就大大不妙了!“
“知道了。“银钿回答,眼睛死死望着扉娘的脸。
扉娘轻轻吐出一口气:“他也算我的亲人了。“
银钿失望极了,就这么一句就打发了?她才不信扉娘没有想入非非!就拿自己来说,孟家兄弟一样清俊的面貌,一样儒雅的气度,单看会误认,放在一起难分彼此,所以自己的心思才会如此飘忽:先在宜春身上,后来移到雅春身上,现在又回到宜春身上……哪一个都能令她心满意足。
可是小姐,她到底在想什么?
扉娘的脸突然变得高深莫测,还有些淡漠,银钿看不出所以,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一幅面具,用来遮掩不适宜的情绪。
一连几日,孟宜春都没有好好听夫子讲课,人在监学里坐着,心却飞出老远。东北的建虏、中间的朝廷、南边的闯贼……弄得他心神不宁。他的心思从开始的绝望、担忧变成了现在的焦躁:谁胜谁负,赶紧的来个痛快吧!
下了学,他收拾书本准备走,富隆泰几步窜过来,向他挤眉弄眼:“先别急着走啊!杨例监他们几个又开盘子啦,早上就有人下注了,咱们瞧瞧热闹去!“
他不只是想瞧热闹,还想大大的下一把。
孟宜春两赌两赢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自己却是绝对的知情者,上一局他见孟宜春押了建州旗人,自己犹疑着跟下去,大赚了一笔。听说今天有更大的,他岂能不来神?
“这回盘子比上回大多了,听说是终极之局!“他极力怂恿。
终极之局?孟宜春心里一沉,示意富隆泰带他过去。(未完待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