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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浩的话像是一条湍急的河流贯穿过我的胸口,撕出冗长而丑陋的伤口,血液顺着水流,奔向了看不见的远方,只留下我空洞的躯壳,在风中铮铮作响。
办公室一如既往的寂静,压抑感接踵席卷而来,铺天盖地淹没了我。我看着苏浩的疲倦的面容,笔杆已经被我摩擦出了炙热的温度。
身为一位文字工作者来说,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苏浩所描述的状况是多么糟糕的一种感觉。在我来新都上班的第一天,在我还没有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的时候,我已近被他们的怨恨刻进了骨髓。因为我,让苏浩手下的这台飞速运转的机器,历史性地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走着,窗外的光晕越来越暗淡,渐渐就要消散在灰暗的天空里,夜晚的序幕就要缓缓拉开了。我一直等待着苏浩的宣判,像个虔诚的教徒,忏悔着等待主的福泽。
“苏总,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尽快拟辞职报告。”我已经在这样压抑的空间里面呆了一个下午,连皮肤上都蒸腾出腐烂的味道,再多一秒都不想存在在这里了。
苏浩的脸上浮现出了厚重的笑容,把一脸的倦色瞬间冲淡了。夕阳最后的光芒均匀撒在他的脸上,映出窗栏狭长的倒影。“你是以为辞职就能解决现在的问题?”苏浩恢复了往常的笑容,表情认真的样子,让我陷入了泥沼,浑身的力气都在绝望中消散了。
“不然咧?”我突然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工作呗。”苏浩悠闲地晃悠着腿,在桌脚时不时发出若有若无的撞击声。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我情绪上的转变,像是思考的模样,陷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
我没有理会苏浩的话,只是看着窗外已经被撕出的黑暗。车灯在高架上肆无忌惮地闪烁着,喇叭声此起彼伏地轰鸣着,仿佛是我梗塞的血管,在缓慢前行,堵得我心里溢出满满的苦涩。
“我看我还是辞职算了,第一天就因为我给大家带来这么多不方便的地方。”我没有看苏浩,身体陷在椅背里,头发乱七八糟横在脖颈,感觉到一阵阵的刺痒。
“你这哪里是不方便,完全就是灾难。”苏浩的声音夹着笑意,虽然没有看着他,但是他那张无耻的笑脸重重映在眼前的玻璃上,透着夜色,涨出丰满的表情。
“林岩带着他们在隔壁梳理备用方案,要在三天的时间里面,完成他们一个半星期的工作内容。”
“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我转过头看着苏浩问。
“去公司食堂定工作餐,然后去星巴克买咖啡,再然后…”苏浩顿了顿,从桌上跳了下来,长长伸了一个懒腰,“再然后就没了。”
我看着苏浩抚平了西装,朝门口走去,忍不住又问了句,“苏总,我要不要和大家道个歉之类的。”
苏浩的身体在阴影中僵硬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眸子在角落里透着光亮,像一只伏在黑暗中的猫。苏浩从暗处向我走来,光线从脚缓缓打在了脸上,照出刚毅的线条。
“大家现在还不知道,是我看了杂志的打样,然后取消重新再来的。”苏浩的语气很平缓,像是陈述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脸颊上透着淡淡的光晕。
“谢谢苏总。”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情绪和想法,只是愣愣地弯下腰,向苏浩鞠了个躬,看见大理石的地面映着我的倒影,眼里充满了酸胀感。
“在这里等着林岩,我让他一会带你去,在这里加班和吃饭是同样频繁的事情。”苏浩没有理会我的谢意,迈着步子就走了出去,我怔怔看着苏浩的背影,半晌才坐下来。
我跟着林岩走出新都食堂,向着星巴克走去,整个瑞城彻底进去了夜晚。从新都的楼底朝天空望去,整个夜色被林立的高楼撕扯成碎裂的图案,和大部分城市一样,瑞城的夜空看不见星星,只有冰冷的建筑还有漫长无底的漆黑。
林岩在路上和我嘱咐着,在新都食堂订餐的流程和需要注意的细节。走出新都的林岩就像个年迈的阿婆,所有的话要说上两遍以上才肯罢休,在的脑袋里面一遍一遍拓印着,印出深深的痕迹,一阵又一阵的烦躁。我收紧了衣领,把手环抱在胸口,迎面吹来的风把刘海弄得碎成一片,在额头上东倒西歪,有的还迷住了眼睛,和睫毛缠绕在一起。瑞城估计要降温了吧,我抚摸着被吹得有点刺痛的脸颊,暗暗地想。
想到去年的深秋,那个时候冷空气已经来到了瑞城,一夜骤降了十度。我和齐诺还穿着简单的外套站在街角等红灯,齐诺取下围巾细致地在我的脖子上紧紧围上好几圈。我看着齐诺白皙的脖子在风里战栗出了鸡皮疙瘩,鼻子红通通地冒着白雾。齐诺的味道在我脖颈肩一圈圈散开,充斥着鼻腔,心疼地眼眶都红了。看到红灯慢慢跳成了绿色,紧紧搂着齐诺的臂膀向马路对面冲去。
“绿灯了。”林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恍惚地抬起头往前走去,被林岩一把拉了回来。拉得很用力,我差点摔倒在地上,然后听到尖锐的刹车声。愣愣地看着一辆出租车停在我身边。
“找死啊!”司机摇开车窗,一张愤怒到扭曲的脸探了出来。然后是我听不清地骂骂咧咧,轻轻扫过我的耳膜。
一种莫名的东西在心底汹涌起来,把我整个淹没了。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滴在我的手上,我拼命地去擦拭,就像是被炸开的堤坝,水从高空倾泻下来,怎么也停不下来。林岩的身躯站在前面,巨大的阴影盖在我的身上,我听不清林岩在吵嚷着什么,只感到整个世界都在下雨,雨水黏腻而灼热,淋得我遍体鳞伤。
林岩用力地将从地上扯起来,一句话都没说,就硬生生扯着我走过斑马线,手腕被林岩拉扯的生痛,越来越痛,而林岩就像是拖一具尸体,没有感情,没有言语,就这样拖着我,向前走着。直到我痛得无法忍受的时候,我用力甩开了林岩的手。
“神经病啊,这么用力。”我揉着已经微微淤青的手腕,朝着林岩大声吼着。
“我没有责任没有义务没有时间没有耐心没有精力看着你坐在马路边上哭鼻子。”林岩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身后是星巴克的大门,深绿色的光线映在林岩的脸颊,像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