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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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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廉对辛缪并不显得亲近,待辛缪问安之后,只淡淡颔首,不咸不淡问了几句便罢了。辛缪细细想着,也觉不出这话里是否还有其他意思,只得罢了。过了一会儿,外边小厮就来报说大姑娘和大姑爷到老太太那边去了,三老爷也回了,二太太打发人来接辛姑娘去二房一见。

    “老爷,您看……”

    不比在老太太面前的爽利,大太太在大老爷面前说话显得有些拘谨。大老爷点点头,又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关怀的话,就让大太太带着辛缪出去了。临走之前,大太太说老太太刚说晌午饭要二姑娘过去。

    “既然母亲说了,你就着人送清儿过去吧。”

    “是。”

    大太太笑着应道,辛缪留心看了,提起二姑娘的时候,大老爷脸上的神色似乎是松了松。待到大太太带着辛缪转身离开,辛缪不经意的向门内扫了一下,就见桌案边上那个丫头上前扯了一下大老爷的袖子,似乎低声说了些什么。接着门帘便被放了下来,隔住了书房里外。

    二太太来接辛缪的车就停在大房二门边上,车边站着来接人的婆子,正是辛缪初到赵府时见过的常嫂子。大太太见是常嫂子来接人,脸上的笑愈发和蔼了几分,拉着辛缪的手走到车前,对常嫂子说道:“你是弟妹身边得用的,我这边本想让刘嫂子去送,既你是来,就不必费这许多事了。”

    “可当不得大太太这般夸,这本是奴婢份内的事。”

    常嫂子姿态谦恭,话也说得一丝不漏,可辛缪在一边听着,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至于哪里不对,一时间却想不出来。兰缨见辛缪凝神站在一边,似乎在想着什么,那边大太太和常嫂子已经说完了话,便上前一步,不着痕迹挡住了大太太身边丫头的视线,低声说道:“姑娘,该上车了。”

    辛缪看了兰缨一眼,点点头。到底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哪怕是二等的,这眼力价也着实不凡。莺儿虽说行事尚可,到底是年纪小些,有些时候,还是想不周全。

    辛缪和大太太行了礼,上了车,随着常嫂子去了二房。大太太也并未久留,待到辛缪一行人起步,转身回了房。歇了一会,便打发小丫头去给二姑娘传话,今天晌午饭去老太太那用,另外叫了个得用的丫头去把宋嫂子叫来回话。

    “这一来二去的,也不得闲。我也就没来得及细问,碧儿,昨儿甘蓝那丫头只说来请宋嫂子,没说是因为什么事?”

    “这个也没详说,依稀是大少夫人那边出了点事,请宋嫂子过去给说和说和。朱儿刚和我说,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只是这里面似乎牵扯上了辛家姑娘。”

    “我那个媳妇……”大太太歪靠在榻上,未染蔻丹的指甲掐进了引枕的缎面里,“真是可惜了我的寿儿!”

    碧儿没敢接话,都是主子,哪怕大少夫人再不济,那也是主子。大太太说得,她却应答不得。走到门边掀开帘子,吩咐外边的小丫头宋嫂子来了就回报一声。转身捧起暖炉送到大太太的脚边上,“太太暖暖脚,您整日在蒲团上跪着,这天寒地冻的,奴婢看着都心疼。”

    “心疼?这偌大一个赵府,也就你和朱儿几个知道心疼我了。”

    “太太快别这么说,您这话说了让奴婢无地自容。”

    “罢了,今儿也是我糊涂。”

    大太太这边正说着话,门帘子就被掀了起来,一个穿着绿色褙子,略有些瘦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宋嫂子来了,大太太刚还念叨着您呢。”

    碧儿朝着门口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知机的躲了出去。碧儿落下帘子,又下了里面一层的纱帐,那边大太太稳坐在榻上,宋嫂子立在地正中,额头已经隐隐有了汗。想是知道了大太太找她来的目的,神色间不免透出了几分忧虑。说起来,她是大太太的陪房,本该事事向着大太太才对。奈何大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掐尖不饶人的,身边四个陪房,三个开脸给了大老爷,只她一个配给了二门上的管事,现如今的赵二管家,这一晃十几年过去,那三个死的死,疯的疯,没一个好的,只有她安安稳稳的做着管事婆子,男人又是个有本事的,家里的一儿一女,儿子跟着大少爷,女儿则配给了大少夫人陪房下人中一个有脸面的管事。

    现如今,宋嫂子每每回想起当年的事,都能惊出一头的冷汗,若是她也如那三个一般迷了心窍,给了大老爷,现如今哪还能过这种舒心日子。宋嫂子本就对大太太存了几分畏惧之心,现在为了儿女,更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奉承大少爷和大少夫人,哪怕大少夫人再不得大少爷的宠,那也是宋家的嫡亲女儿,嫁入赵家的长房长媳。却不想,这心思是对的,只行事太过急躁,落在大太太眼中,自然得不了她的好。亏得大少夫人是宋家出来的,也没犯下大错,大太太还顾及着几分大少爷的脸面,再加上赵二管家是个得用的,只是偶尔敲打敲打便罢了。

    只是今天这事,着实是大少夫人办得不对。宋嫂子被甘蓝找去,听她一说,登时脚就软了三分。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得很,当初莪姑奶奶有多得老太太老太爷和太老爷的宠,当时刚进赵家门的大太太和二太太都得看着莪姑奶奶的脸色。老太太交代大少夫人看顾辛缪,宋嫂子还想着这是老太太给大少夫人脸面,若是能得了这个辛家姑娘的好,进而让老太太另眼相看,大少夫人未必不能重新得回大少爷的宠爱,连带着大太太也会高看上几分。哪里能想到,这大少夫人竟然因为迁怒,面都没见都得罪了辛家姑娘!

    甘蓝是个知道事理的,见宋嫂子神情不对,便知道这事不好。只连声的请宋嫂子千万帮忙想个主意,至少在大太太面前给大少夫人说上两句好话,把这事好歹揭过去。宋嫂子也知道这事可大可小,老太太那里至今没有动静,八成是那辛家姑娘还没开口,也或者是不打算开口。心中一定,只和甘蓝说,劝着大少夫人忍忍,想着法的给那辛家姑娘示个好,不必太刻意,只让辛缪知道大少夫人的心便是了。

    却没想到,事情本说得好好的,大少夫人也有了几分意动,那边又有丫头来报说大少爷从书院回来之后直接去了书房,还没来得及梳洗,就吩咐贴身小厮捧着一只插着白梅的细颈玉瓶送去了寄住在三房的表姑娘那里,大少夫人的火气顿时压也压不住了,恨声说道:“这一个两个都欺到了我的头上,这口气怎么忍!让我去给一个小丫头赔礼,休想!”

    哪怕宋嫂子和甘蓝桃叶几个再劝,大少夫人就是不再松口。一夜过去也不见松动。宋嫂子无奈,只得交代甘蓝几个多看顾着些。眼看要过年了,各家亲戚都开始走动,千万别让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抓住把柄,二太太那边可是看着呢。

    “宋嫂子,大太太还等着你回话呢!”

    宋嫂子只低着头脸色苍白,大太太显是有些不耐烦了,碧儿好心提醒了一句,却让宋嫂子脸色更是白上了几分。

    “赵二家的,难不成,你还打算瞒着我不成?我那个媳妇做下什么好事,难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大太太声调未见提高,语气中的森寒已然让宋嫂子牙齿打颤。偷眼瞅了一眼碧儿,就见碧儿不着痕迹的动了动手指,到底是叹了口气,一五一十的把昨日甘蓝找她去说的话都道了出来。

    话只说了一半,大太太就啪的一声拍在了榻上,脸色铁青,连道三声好,“好好好!可真是我的好媳妇!”

    当初大少夫人宋氏进门的时候,出于对长孙长媳的重视,以及宋家的一应关系在内,小夫妻俩院子的规格都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大了三分,里面的摆设格局,都是比照着大老爷和大太太屋里的规格略降半分,当时宋氏的嫁妆抬进东院,人都道这赵府以后便是大少夫人掌家了,连带着被二太太压制了十几年的大太太也终于是得以扬眉吐气了。大太太本也是如此想的,怎奈万事不能尽如人意,谁能想到,诗书礼仪世家教养出来的姑娘,竟然会是这个样子!无礼,善妒,不得夫婿宠爱,不得公婆看重。大太太原对于宋氏的嫉妒并不介意,本也有些看顾之心的,到底是自己的嫡亲媳妇,宋家的姑娘,那些个偏门左道,丫头爬上来的,也就同小猫小狗一个样,打杀了或者是发卖了,也不见得是多大的事。奈何这宋氏几番行事下来,丝毫不见半点聪明迹象,被人连抓了几次把柄!夫妻俩的关系也是一直不见好转。

    大太太手中的帕子已经被拧得不成样子,亏得她在老太太面前几次三番的说好话,只说这辛姑娘年幼,有宋氏这个嫂子看顾,未尝不是一件美事。现如今却给她捅了这么一个篓子!

    想到这里,大太太原本对大少夫人仅余的几分扶持爱护之心再不剩丁点。就如被丢到地上的白玉指甲套,碎成了几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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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缪乘着轿子过了二门,约莫走了有半盏茶的时间,轿子停下了,外边常嫂子说声到了,兰缨半掀起轿帘,对辛缪道:“姑娘,这边就是二老爷的院子了。”

    辛缪扶着兰缨的手臂下了轿,前边早有二太太打发来的一个大丫头并两个媳妇上前,躬身问辛姑娘好。

    常嫂子只对辛缪说,这是二太太身边的盈珠,神态间并不怎么热络,辛缪心中有了底,对于盈珠只点了点头,莺儿早已经从轿子边上抽出了油纸伞,打在辛缪身后,兰缨扶着辛缪,常嫂子在一边引路,连一句话都没同盈珠多说。

    盈珠扭着帕子,跟在辛缪及常嫂子身后,脸上依旧笑盈盈的,只眼中闪过一抹怒气。

    二太太刚催了大姑娘同大姑爷去见老太太,拖了这许多时间,本就不妥,刚大姑娘还在同姑爷闹腾,不将家中那个妾打发出去不算完。可那个妾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又是武家老太太身边伺候过的,岂是说打发就能大发的了的?大姑娘这边冷着脸不松口,二太太眼见武家姑爷有些不耐烦了,只借着常嫂子的口,说是辛缪等一下要来向二老爷问安,姑爷在这里不太合适,赶着大姑娘同姑爷往老太太那边去了。

    “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二太太端起小丫头送上的红枣茶抿了一口,用手帕擦了擦嘴角,那边已经来报辛姑娘到了,三老爷从户部点卯回来,也正往这边来,想是有事找二老爷。

    二太太只说知道了,打发丫头去回二老爷,辛家姑娘这会就过来,若是三老爷来了,也留一下,一次见了,省得小姑娘再折腾一趟,这大雪天的,没得让人心疼。

    伺候在一边的盈香给二太太换了个手炉,另取了护袖,笑着说道:“二太太心疼人,是辛姑娘的福气。”

    “你是不知道,”二太太捂着手炉,染着蔻丹的指甲划了一下手炉上边的牡丹花纹,“当初我有了茗儿,年纪轻,不耐烦保养,刚出了月子就忙里忙外的,亏损了身体,连看了几个大夫,眼见是不好了,还是莪姑奶奶求了宫里头贵妃娘娘的恩典,得了支千年的人参,并着给娘娘看病的太医出的方子,这才把身子调养过来,做人呐,得懂得知恩图报,也得懂得惜福。”

    盈香恭敬的听着,眉眼间愈发温顺起来,门外的小丫头已经打起了帘子,原是辛缪已经到了。

    二太太看了依旧行事得体的辛缪,眼神在兰缨身上逡了一圈,见到前日里贴身跟着辛缪的丫头此刻落在兰缨身后,神色间闪过些许差异,随即消失无踪。没等辛缪行礼,便亲手搂着辛缪坐到了榻上,搓着辛缪的手,只说这大冷天的,可怜家家的小姑娘,可别冻着了。

    “谢二舅母关怀,辛缪无碍的。”

    “那就好,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去见你二舅舅是正经。你三舅舅也过来了,一并见了,省得你再多跑一样。至于你三舅母,”二太太顿了一下,嘴角勾了勾,“要见也不急在一时。”

    辛缪知道现在的三舅母是继室,自然不能同大舅母二舅母比肩,听到二太太这么说,也是应了。

    见辛缪乖觉,二太太满意的拍了拍辛缪的手,又说辛缪身上穿得单薄了,让盈香开箱子把头年得的那件貂皮小袄取出来给辛缪搭在宽袖外头。辛缪推辞了两句,也只得收下,想起大舅母给她的那只翡翠镯子,想是二舅母事后知道了,才有今天这么一回。

    外边丫头来报说二老爷三老爷说完了话,叫辛姑娘去书房见。辛缪乍听愣了一下,怎么又是书房?

    二太太却已经拉着辛缪起了身,旁边有知机的丫头早早打起了帘子,撑起了油纸伞。

    兰缨这次却没上前,扯了莺儿退后,同辛缪及二太太拉开两步,莺儿先是不解,再定睛一看便晓得了,连常嫂子都没贴身跟着,想是二太太还有话要嘱咐姑娘吧。

    兰缨见莺儿问也不问,只是看了几眼便知道了轻重,眼神追着辛缪,心中不免有了另一番思量。

    书房中,赵谨同赵荣正对坐,正低声谈论着赵荣从上峰那里得来的消息,今上最宠爱的八皇子开春便要入学,大年过去便要在三品以上的官家里选伴读,宗家家主的小孙子已经是内定了的。

    “这事确实吗?”

    赵谨听了不免诧异,宗家?宗家何时同淑妃搭上了线的?宫里的贵妃可一点口风都没露,或者说这是今上的意思?

    兄弟俩心思各异,却都想着不能在这事上吃了闷亏。要知道八皇子乃是先皇后所出,外祖家虽不是八大姓的其中一脉,却也是先皇在位时凭军功起来的,皇后虽然去了,可今上一直没另立新后,更是在三年前下诏追封先皇后之父为辅国公,当时为了“辅国”两字,侍御史连上了十几封折子,今上仍旧一意孤行,到底是封了这个“辅国公”。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再看不清今上的意思,那就枉为人臣了。

    正因如此,贵妃才同意三皇子娶了赵清做正妃,只为向今上表明,赵家无意做朝臣口中把持后宫的佞信,既有了赵家女儿入了皇子府,八皇子选正妃时,自然就选不到赵家这里了。

    “原本清儿的事情定下,也是松了口气,没想到今上还是……”

    “噤声,此事不可再提!皇子的伴读至少要有三位,宗家顶天了也只能占一个,滋儿同严儿都有机会,还是提前打算一下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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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见赵廉时一样,赵谨赵荣对辛缪并不显得热络。简单问了几句,赵谨摆摆手,二太太便带着辛缪离了书房。

    “姑娘别见怪,你舅舅们想是有事商量。”

    二太太这话辛缪没敢应口,笑笑低下了头。二太太倒不好说下去,把心底里想探一探的念头压了下去。

    本想留辛缪用了晌午饭,兰缨笑着回道老太太那边已经说好了,等一下二姑娘也要过去。

    “那就不留你了,安排常嫂子送你回去,只记得时常来这边走动。”二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常嫂子小心伺候,轿子要稳稳的,不许颠着或是跌到辛缪。

    辛缪谢过了,依旧搭着小轿回了福荣堂,伺候的丫头媳妇更见小心。连常嫂子脸上的笑都真诚了两分。

    回了福荣堂,不巧迎面遇上大姑娘赵茗同大姑爷正往外边走。辛缪来不及回避,常嫂子并兰缨同时上前半步,侧身挡了一下,遮住了辛缪正脸。

    兰缨低声提醒道:“姑娘,原没想到会这么赶巧,碰到了,总要见了礼才好。”

    不必兰缨提醒,辛缪也是晓得。虽不同宗,到底要叫一声大姐夫,况且她年岁尚小,碰见了,大大方方的见了礼,便是有那多嘴的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同赵茗夫妻见了礼,辛缪只同赵茗说了话,拿捏着分寸半低着头,正脸也未给武家姑爷见仔细了。那边已经有小丫头去报了老太太身边的琉璃,说话的功夫,琉璃就带着两个丫头迎了出来,笑称老太太听到辛姑娘回了,正念呢。

    赵茗哼笑了一声,被身边的大丫头扯了下袖子,冲着一边的姑爷使了眼色,到底是把挑刺的话咽了回去。

    辛缪没来得及缓口气,便随着琉璃见过了老太太,二姑娘赵清正陪在一边说笑,三姑娘赵芸也在。见了辛缪,二姑娘笑着看了辛缪一眼,眼神颇有些深意,辛缪不由得愣了一下。

    老太太握着辛缪手有些凉,催着辛缪回去换过了衣裳,喝碗热汤再过来。琉璃看了眼沙漏,叫个小丫头吩咐小厨房再过一刻就摆饭。老太太这两天胃口不好,不耐烦油腻的,可三个姑娘在这,总不好太素淡了。

    小厨房的刘嫂子早早就打听了辛缪也是素淡口味,二姑娘也不喜荤腥,本来只准备了几样素嫩的鲜菜,并一盅熬足了时辰的鸡汤,加了补身的药材,撇去了浮油,尝不出一丝腻味。再备下两样拔丝红枣,酿果子,也就足了。听说三姑娘也留晌午饭,另取了糟鸭掌鸭舌拼了一盘,大火炸了掏干净肚子的雀儿和切成半指长的肋骨,调酱料爆了,味道香得旁边几个小丫头直抽鼻子。

    装盘后还剩下几块排骨,刘嫂子捡起一块塞到小丫头的嘴里,“小大姐,尝尝可还入得口?”

    一边烧火添柴的媳妇子挤挤眼,啧,一个三等的小丫头也要费心去讨好!

    辛缪换了衣裳,只喝了口热汤就又回了上房。用过了饭,说了会话,老太太显得有些乏了,三个姑娘便退了出来。临走前,二姑娘笑着和辛缪说道:“辛家妹妹,得空去我那玩耍,大嫂子送了几盆绢扎的花,好看得紧。”

    大嫂子?辛缪突然想起了初到赵府时遇上的甘蓝,她口中说的大少夫人,便是二姑娘称的大嫂子?二姑娘真的只是邀她去玩耍,还是另有他意?

    目送二姑娘三姑娘的小轿离开,辛缪转身回了房,半靠在床榻上,不过半天时间,身上便如散了架一般。

    “姑娘,可是累了?”

    “恩。”

    辛缪揉了揉额,只觉得自己当初想得太过简单,母亲去了,至少赵家还是自己半个依靠。却没想到,这家大业大的世家豪门,主子仆从,谁没有九十九个弯的肚肠,岂是那般好相与的。自己是何等的浅薄,仗着比别人多出一世的记忆,便以为能把事事都握于掌中,哪曾想到,这赵府的水深足可没顶,若不多加小心,就算是两个她也是会溺在其中!

    兰缨收好了二太太给辛缪的貂皮小袄,连同大太太给的翡翠镯子一起放进了箱子,只留了老太太赏的一匣子首饰在外。翠绿墨菊两个被琉璃叫去领年例,赵府主子宽厚,各房的丫头仆从过年时都有额外的两套衣服可领,丫头还有头面首饰,莺儿是另补的。兰缨几个因着伺候辛缪的关系,除了老太太房里那一份,额外还多得了一套首饰,虽然只是几枚簪子并一对耳坠子,到底是难得的脸面。翠绿墨菊高兴之余,笑道如果能伺候辛姑娘一辈子就好了,却不想,玩笑似地一句话,却一语成谶。

    嘱咐翠缕墨菊两个低声一些,兰缨转过屏风,就见辛缪歪在床上。

    “姑娘不能这么睡,想咯着脖子。”

    兰缨叫来力气大些的翠缕扶着辛缪,同莺儿一起取下了辛缪的头饰,打散了头发,脱下宽袖,才扶着辛缪躺好。墨菊已经端了热水进来,拧了手巾与辛缪擦了脸。中间三人小心翼翼的均没发出一点声响,动作轻柔也未吵醒辛缪。

    莺儿先还担心兰缨三个只是碍着老太太的吩咐,并不是真心待辛缪。现在见了,便想起辛缪之前同她说过的,人与人哪里来得如许多真心?只要本分的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就成了。莺儿之前尚不明白,如今见了兰缨三个行事,顿时豁然开朗。兰缨三个不见得是真心对姑娘好,可姑娘也未必就要她们的真心,只要相安无事,做好本分,别抽冷子嘴碎使坏,未必不比嘴上掏心挖肺的强。想想姑娘的两位庶母,再想想家里的老太太和老爷,姑娘还如此年幼,怎么太太如此早就去了呢……

    兰缨三个安置好辛缪,见莺儿站在一边脸白白的,还以为她不愿见自己三个伺候辛缪,可自己三个到底是老太太吩咐来伺候的,总不能像今早一般,事事都插不上手。同翠缕使了眼色,留下墨菊看顾着辛缪,兰缨拉着莺儿转过了屏风。虽说辛姑娘不会常住,总也不好和姑娘贴身的丫头犯了计较,若是惹得姑娘不快,老太太那边便不会轻饶。

    “兰缨姐姐,你误会了,先前是我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莺儿被兰缨一通话说得臊红了脸,即使兰缨没明说,也晓得自己先前做事不够妥当。好在兰缨三个不是那种爆碳性子,若真吵起来只会让自己姑娘没脸。

    “爆碳?”

    翠绿听了莺儿的话,努努嘴冲着屏风里使着眼色,凑近莺儿耳边低声说道:“里面那个,才真真是爆碳,要不是兰缨压着,估计早就烧红了。”

    莺儿被逗笑了,却捂着嘴不敢出声,兰缨却是松了口气。到底还是小姑娘,三句两句就能哄好了,要是再大上几岁,只见早上辛缪抬举自己,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要别扭的。

    墨菊听到外边窸窣声响,好奇的走出来,莺儿见了墨菊,想起翠缕说的,憋笑憋得愈发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