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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阳光透过窗,径直照射在他脸上。他想再多睡一会,要去拉过窗帘,挡住阳光。才发现,屋里根本没有窗帘。
每个家都会有窗帘。可惜这里不是红的家,也不是任何人的家,这里只是一家妓院。
妓院隔间的装饰摆设自然和普通家庭大相径庭,更何况是一家不普通的妓院。
很少人会把窗往东开,还将床摆在窗边。至少爱睡懒觉的人不会。可惜这里是如意坊,谁都别想在如意坊花很少的钱睡太久的懒觉。甚至这里的女人也不能。
这里的女人日出就要起来工作。
红也是这里的女人,所以她早已起来,早已离开如意坊。
她在离开前,还专门为吴明备了一席酒菜。很少的酒,满桌的菜。
她一定以为他今天会有很要紧的事,提醒他不要和太多酒。
对于吴明这样的人,只有杀人才是要紧事。他要杀人前,从不喝酒,因为他每次要杀的人,都是很难杀的人,只要喝酒,不论多少,都会影响他的眼,他的手,他的脑。
但他还是喝酒了,说明他今天不准备杀人。
红不仅为他备了酒菜,还在桌上留了一锭金子。
她知道他,知道他只会在缺钱的时候才会来如意坊,找坊主借钱。她还知道,他肯定不会无故接受她的钱,更不会在和她睡了之后要她的钱。她就算不了解吴明,也知道。因为她也了解男人,真正的男人只会花钱嫖女人,绝不会为钱被女人嫖,他们宁死也不会这么做。
所以她还在那锭金子下压了张纸条。
“回去看看。”
回去哪看看?应该回去看看吗?
一个人决心要远离一个地方或者一个人时,一定会去看最后一眼。
难道她已看穿自己?
要看穿一个人,莫过于看穿一双眼。难道昨夜红已从吴明眼中看出他要远离如意坊,远离自己了?
这绝不可能,吴明自认从未表露内心的想法,即使是烂醉,内心想法也绝不会有一丝从眼中表露。
那是他从未有过这种想法。现在他已有这种想法,甚至有这么样的决心,那他还能真正藏得住吗?如若藏不住,他怎离得开如意坊?
现在他已离开如意坊,就在回去的路上。现在已路过他经常躺着看星空的草地,再过一段路,便就是他要回去看看的茅草屋,正在发霉的茅草屋。
阳光下的草地又是另一番景象,绿得发光,绿得发亮。同样的事物,在不同时间,就会呈现不同的景象。也许,这就是或者的好处。或者,就有发现美的机会。
茅草屋前,斑竹还是原来的斑竹,原本枯死的两株梅,一株的树干中央竟发了新芽,即使只有一丁点,却逃不过吴明的眼睛。
这里的任何改变都逃不过吴明的眼睛、鼻子还有感觉。
他现在就感觉很陌生,只有空荡荡的茅草屋才是熟悉的感觉。
屋里有人,一个人,或许不是一个人。
吴明掌中已握有剑,漆黑的生铁剑。他施展“燕子抄水”的轻功,无声无息接近茅草屋。还有五丈远时,便听见屋中传来熟悉的男声: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你果然回来了。”
吴明掌中剑消失在空气中,推开门,便看见在桌边独自饮酒的唯一。
唯一是吴明在如意坊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的兄弟。他们从小就相识,甚至还度过了一段可以交换秘密的日子。
如今吴明已是如意坊最好的杀手,唯一成了如意坊唯一的探子手,也是江湖中最好的探子手之一。
“你不知道我已回来了?”
吴明已在唯一面前坐下,桌上有杯,杯中已斟满酒。
“我猜的,我若猜的不准,没见到你时,我已死了。”
他确实是猜的,他不知道吴明何时会回来,也不会感觉到他回来。但他了解吴明,他若感到屋中有危险,便会清楚危险再进屋。所以他每喝一杯酒,酒使用音波功向屋外方圆一里传音一次。
他从从桌底将一坛酒提上桌面,接着道:“我以为你昨夜便会回来。”
吴明从进来便知,唯一已到了很久,等了他很久。从他脚边的两个空酒坛便可看出。
一个等待的人,特别是等待着一个可怕杀手的人,是不能喝醉的。所以他要喝得很少,喝得很慢。
吴明眼中满是愧疚,心中却都是欣慰。
他一口将杯中酒饮尽,道:“好酒。”
唯一心中也满是欣慰。
——吴明从不喝隔夜的酒,更不喝别人不在自己眼下倒的酒。
现在,吴明喝了唯一昨夜倒的酒,隔夜的酒。
唯一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在一同斟上刚开封的酒。
兄弟喝酒时,从不说客套话,只喝酒。吴明一连喝了九杯,唯一只喝一杯,这是他欠唯一的。
九杯下肚,吴明道:“你已好久不曾找我饮酒。”
“我两天前刚从关外回来,坊主又差我去探另一件事。”
“嗯。”
这次换是吴明给唯一斟满。他不问唯一是何事,因为坊主派遣的每次任务都是秘密,他们已过了互相交换秘密的年纪。
但若是吴明问了,唯一就一定会说。
这次吴明不问,唯一也要说。他这次来,本就是要和吴明说这件事。
他喝尽吴明斟的酒,轻声道:“那件事,你也去了。所以才以为你昨夜就会回来。”
人们再讨论秘密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放低声音,即便周围都没人,也会不知觉的放低声音。
吴明也不自觉放低声音,道:“李明忠?你已看过燊和影的尸体?”
唯一点头,吴明继续道:“你知江湖中可有用尖刺的高手?”
唯一道:“江湖中使用尖刺的高手不少,最有名的就是‘尖刺’李青。”
“李青和李明忠什么关系。”
“是他的侄子。但他的手上功夫要将影一击致命,还差了好几个十万八千里。”
吴明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这种感觉稍纵即逝。
两人对饮一杯。
吴明继续问:“所以你到了李明忠府里?”
唯一道:“我刀那时,已没有李府。”
他眼中闪过奇异的光,一字一字接着道:“那里已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