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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生如夏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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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手组织的总部一般都深山老林中,即使不在深山老林,也不会在闹市中。

    如意坊就在闹市中,就在最热闹的一条街上。

    所以很少人知道如意坊是买命的地方。

    但如意坊很出名,这里的女人很出名,在整座城中都非常出名。这里的女人能睡,也能赌。所以城中有点钱的男人几乎都来过这里。

    吴明也来这里,有钱没钱都来。有钱的时候来这花钱,花钱买酒买女人。没钱的时候来这取钱。

    他现在身上已没钱。他来这唯一能取到钱的方法,只有杀人。

    吴明已准备走进去,却被一个面带微笑的年轻龟奴拦住了去路。

    繁华的街道,不断有人走进如意坊,穿着比吴明更普通的都进去了,甚至衣衫褴褛的乞丐都进去了,为何偏偏只拦他?

    难道这龟奴认得他?这里的龟奴都不应认得他。

    除非他不是龟奴。

    吴明忽然的出手,快如闪电般,左手揪住他衣领,右手已用漆黑的匕首抵住他的小腹,将其抄至旁边无人的横巷中。

    吴明出手快,离开的也快。甚至街上的人都没发觉忽然少了两个人,就像街上本就没有这两个人。

    “你是谁?”

    吴明眼神冰冷,像一条吐信的毒蛇,最毒的毒蛇。他的生铁匕首就是蛇信,蛇信已尝到血。

    年轻龟奴却全然不惧,微笑依旧。仿似被匕首抵进皮肉就是家常便饭。

    “我是小龟奴。”

    说完,小龟奴便不再说话。就像“小龟奴”三个字就是不世的神药,无论何时何种情况都能救他性命般自信。

    “这里的龟奴从不拦我。”

    吴明的匕首又深入了一寸,小龟奴眼中也出现痛苦,但并不为此而皱眉。

    吴明眼中也流出赞许,但依旧冰冷。他虽憎恶杀人,却从不心慈手软。

    “红姐姐一直叫我小龟奴,所以我就是小龟奴。”他的语气永远带着龟奴特有的阿谀、谄媚的味道,“红姐姐吩咐,吴公子来了,便引上阁间。”

    吴明终于撤了匕首,收进衣袖,瞬息间便消逝无踪。

    随着匕首撤出,血液开始小龟奴的腹部一滴接一滴打在地上。他却全然不在意。躬身向吴明道:“望公子莫怪小的。小的正想说,忽然便到了这里。公子的功夫真是太俊。”

    “你如何认得我?”

    吴明只当这些奉承是屁,屁就是臭的。

    小龟奴继续道:“见过一次,便不会忘记。吴公子,还请随我上阁楼。”

    直到上了阁楼,直到离开,直到下了阁楼,小龟奴也没直起腰过,也没处理过伤口。也许是因为他伤口的血已凝固,直起腰,伤口就裂;也许是因为他就是个纯粹的龟奴,只会卑躬屈膝的龟奴。

    这么样的人怎会只是单纯的龟奴?

    顺着龟奴离开的方向,吴明一眼便能看见红,眼里也只有红。无论谁看见红,眼里都只有红,红是最鲜艳的颜色。

    红的妆饰就是最鲜艳的颜色。她身上穿的是红衣红裙,手上戴的是红宝石,嘴上涂的是烈焰红唇。

    红也看见了吴明。

    四目相对,一片温馨?

    没有!

    吴明只是眼中少了些许冰冷,红也只是笑得更媚了一些。她的笑还也许不是因为吴明。

    “六六六,豹子,红姑娘又赢啦!”

    红是如意坊最好的女人,最好的女人金钱往往买不到。所以想睡红的男人都来赌,赌他们的所有,只为赢一次红,睡她一次。

    红也是如意坊赌术最好的人,近年来已很少人能睡她。吴明却能随时随地睡她。不是因为吴明有钱,也不是因为吴明有才,只因为她愿意。

    此刻正与她对赌的王巨财也要睡她,只想睡她,每天都想。

    王巨财,人如其名,每次赌,都是巨财,十万两一手,每月来一次。已连续来了一年,连输十二次。每次人们都认为他输光了,但下个月中旬,又会见他。

    这次结果也一样,红赢了,王巨财输了。

    王巨财面色铁青,身上每一片肉都因愤怒而抖动。

    ——他的肉本就多,无时无刻都在抖动,也许只有死了才不会再动。

    他的面色本是营养充足的颜色,现在却变得铁青。

    无论再有钱的人,一次输十万两,输了十三次,面色都不会好。这次他也和往常一样,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这次红却和往常不一样。往常也是赌完转身便走。这次她却叫住了王巨财,缓缓走过去,轻轻在那流油的脸上留下火红的唇印。

    为何她如此反常,是因为吴明在场?还是因为今日本就是特别的日子?

    王巨财也无法理解红的反常,那又何妨,是他得了便宜。也因这个吻,他铁青的脸色立即回复了红润,甚至连身上的肉,抖得都更厉害了三分。

    周围围观的赌徒也为他振臂欢呼。

    王巨财也大呼道:“值了!值了!值了!”

    是什么值了?是他这一年一个月值了,还是这一百三十万两值了,亦或是他这一生都值了?

    王巨财走了,这次走得比往时的每一次都慢,比每一次都得意。

    红也走了,走向吴明。

    夜已黑,月是明月,是圆月。

    月圆之夜,最是喝酒的好时候。

    吴明在喝酒,红也在喝酒。自红进阁楼,他们便开始喝酒,从傍晚喝到夜深,只喝酒,片语不言。

    窗外响过三声更鼓。

    已是三更,他们才开始说第一句话。

    第一句话是红说的。她问吴明:“你可知我现在几岁?”

    吴明答:“三十。”

    “你错了。”她抢过吴明的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错了。这杯酒你不能喝。”

    喝完,她又将空杯斟满酒,眼中尽是伤心的神色,道:“你第一次找我,是十四岁,我二十二。现在你已二十二,我理应三十。我前一刻确实还是三十,现在三更已过……”

    她又独饮两杯:“我现在已是三十一了。”

    吴明从未见过如此的红。他见过可爱的红、楚楚动人的红、妩媚的红,就是没见过伤心的红。

    他还见过曾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红,也未见她流过一滴泪。

    现在她却在为无痛不痒的岁月流泪。

    也许这就是女人,感叹光阴易逝、流水无情的女人。

    吴明不会安慰,也无法安慰感叹光阴的女人,于是他只能喝酒,一杯又一杯。

    直到红不再让他喝。她把酒壶酒杯都砸了个稀烂,还给了吴明一个耳光,骂道:“王八蛋!你就知道喝酒,难道连你也不想再睡我了吗?”

    红已哭花了妆,但此刻她已完全不在意。一个女人若把心思全放在逝去的光阴上,她就绝不会再关心此刻的妆容。她哽咽着,继续道:“我已三十一岁,没有男人再睡三十一岁的老女人。”

    三十一,对于某些女人确实很老。但对于红这样的女人,三十一绝不算老,甚至还很年轻。

    吴明为红轻轻擦去妆容,露出可人的本来面容,这副面容只有吴明见过,或许坊主也见过。这副面容正如窗外的明月,恬静动人。

    吴明道:“我能看出,今天在场的人都想睡你。付出生命,也想睡你。”

    红已安静下来,眼中却跳动这火:“你也是男人。”

    吴明点头:“我也想睡你。”

    “现在呢?”

    “你还没醉。”

    “我没醉你也能睡我。”

    ——因为我愿意和你睡。

    红没说,吴明也明白。

    她已褪尽红衣红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