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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今日阳光好许多呢。”几声清脆的铃铛响,白鹤归不用猜,就知道是秋幼南。
白鹤归正伏案书写,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阳光明媚,晃眼如看见金缕织成的衣服,富丽而辉煌。快入冬的艳阳天,就算阳光充裕,却也算不得烫人。
转过身,就看见一身淡粉的秋幼南,衣服花纹彩绣着梅花,和时节倒是相衬。她手里抱着前几日为她披上的鹤氅:“兄长,这鹤氅已经洗净了,等会你记得带回去。”
她见白鹤归在写东西,便悄悄的看着,柔弱的声音和她古灵精怪的表情有点不搭:“兄长你写什么呢。”
“写你笄礼该邀请的人的名单。”白鹤归语气平稳,态度温和,仿佛偷偷准备秋幼南笄礼的不是他。
秋幼南大惊失色,满脸胆怯,“兄长,我不要笄礼。笄礼之后要嫁人,我不要嫁人,我要一直留在兄长身边。”
白鹤归拉她坐在石凳上,轻手理了理因被她刚才的惊慌而扰乱的发丝,温声细语道:“幼南,笄礼不代表要嫁人。要不要嫁人那要随你的志愿,如若你愿意你可以永远留在白家,亦或是你想笄礼那天就订亲,兄长也同意。婚姻是大事,兄长不会拿你的终身去玩笑。”
秋幼南看着白鹤归,泪眼朦胧。
她父母亡的早,苦于家中至亲凋零,只有唯一的姨母可以依靠。
八年前被姨母接上无涯岸,从此便被小心呵护。
姨母与兄长们的疼爱,让她感受到父母之外的温暖。
可自从三年前,姨母走后,这无涯岸就再不如从前热闹,兄长也再不似从前开朗豁达。
秋幼南心里明白,兄长就算看起来如何的威严强大,但他还是需要像姨母一般的人给予他保护。
她会如同姨母在世时所做的那样,默默支持,护他不走上歪门邪路。
而兄长如今如此照顾她,不也是为了姨母最后的遗愿吗。
秋幼南缩了缩鼻子,用力点点头:“我知晓了,兄长。”
白鹤归拂去她的眼泪,笑了几声,满眼温柔:“既知晓,可别再哭,不然旁人还以为我欺负了你不成?”
秋幼南性子虽软,温柔有余,果断不足。但该有的骨气也是会有。
她拿出丝绢帕,把眼角余泪擦干净。
了却对笄礼畏惧的秋幼南闲来无事翻弄着兄长所需的书籍,可没过多久就彻底没了兴趣。环顾四周之后忽然发问,“兄长你为何在池中亭书写?”
确实,池中亭石凳石桌,本就没兄长书房来的舒适,况且无涯岸处于高山,空气寒冷,虽有阳光,却没有半点暖意。要不是秋幼南穿的多,不然也得打寒颤。
白鹤归并未抬起头,只是缓缓道:“池水能让我静心。”他顿了顿又说,“书写时静心最重要,字端正不会错。”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
忽然,白鹤归仿佛想起什么,一双如琥珀般色深且通透的眸子看向秋幼南:“幼南,事到如今,你论语是否能背出?”
秋幼南捋了捋耳边的垂鬓,眼角眉梢藏着些许娇羞,她坐姿端正却不呆板,身体倚靠着石桌,微微笑道:“早就背好,只是还未熟透。”
“那你可否试背一两句?”白鹤归问道。
秋幼南自然不会说否:“兄长请问。”
白鹤归问:“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
秋幼南答:“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
“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
一问一答,男子音如玉石之声,温润如卿;女子语如流水潺潺,婉转清脆。
远处,几个小弟子路过回廊,看见池中亭里白鹤归和秋幼南。
“你看,是少主君。”小弟子抱着书,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同窗。
“果然是少主君,少主君身边的那姐姐是幼南师姐吗?”同窗应道,盯了秋幼南看了几眼,小脸红扑扑,“幼南师姐好美。”
小弟子听罢忙笑道:“幼南师姐不仅美还很温柔哩。”
同窗也舒了一口气,脸更红了:“确实。”
小弟子晃动抱着书的手,仿佛这样可以让手不酸些,他看这同窗红似柿子的脸,慢悠悠的说道:“难不成你喜欢师姐啊,”说完,同窗的脸又红了一层,他哈哈大笑,“你可比师姐小哩,等你成年,师姐都成老师姐了……”
没等小弟子说完,那个脸红的同窗弟子忙捂住旁边人的嘴巴,恼羞成怒般低声吼道:“叫你胡说。别让师兄们听见,打坏你的手。”
两人嬉笑怒骂,你一言我一语,渐渐走远。
粉墙黛瓦,卧在屋瓦檐角的螭吻被阳光照耀似撒了层金粉,看起来威武十足。
两个小弟子衣着似霜雪般纯白丝绸纱衣,活泼的身影倒映着两个无忧的心境,就连阳光都不忍破坏如此美好一幕,柔柔斑驳洒在他们身上,仿佛添了件新衣。
古人云: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可谁知,江南水乡处,远山无涯岸,万花争吐竞春色,白家少年自流韵。
……
秋幼南趴在美人靠上用手垫着下巴,看着池水那边笑闹的小师弟,勾了勾唇,目光柔和如含水。
白鹤归循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小师弟,心里多少明白。
白家嫡传内系无女儿,外来求学弟子与她更是格格不入。自从她来到白家除了白鹤归、白无争和姨母便再没交谈对象,更别说是知心朋友。
知晓她似乎是有些寂寞,想到如今城下正集会,他思考片刻,道:“如今见你习书如此烂熟,为兄甚为宽慰。近日家中无事,你我清闲,城下集会你可愿去?”
话音刚落,秋幼南猛然转过身子,透彻的瞳孔闪过一丝期待,并未作多思考:“愿去,愿去。”
白鹤归看她一脸兴奋的精怪模样,心里也升起许多暖意,笑意盈盈:“女孩家家如此贪玩。”
“明是兄长先说的此事,现却说起我贪玩。好没道理。”负气言语,可说这话时秋幼南脸上的笑却没停,一股子娇嗔的势头。
白鹤归笑了笑不再言语。
秋幼南也并未介意,独自高兴着明日山下的集会。
时光匆匆,默默的两人丝毫不觉时间流逝。
不远处的铜钟泛来一阵厚重沉闷的声响。
秋幼南被惊扰,抬起头:“书堂都已散学了,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她站起身,对白鹤归行了行礼,缓缓道:“兄长,我该回去了。”
白鹤归抬头坐直身体,放下纸笔,揉了揉早已酸痛的手臂:“其实我有一事想要说与你听。”
秋幼南走近他,坐在离他不远的石凳上,静静的看着他,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兄长请说。”
“立夏之后,我要去泰山求学。”
“兄长要去多久?”秋幼南听见泰山,便有些紧张。
姨母在时曾和她提起,八大宗家和各大名门望族都会在立夏之后送家中出类拔萃的公子去泰山求学,并且一去许久。
她不敢想象兄长不在白家时她会如何,没有亲近的人在身边这种感觉她不想体验第二次。
“三年。”白鹤归说的很轻巧。
“三年,兄长。”秋幼南重复白鹤归的话,她多想说兄长你别去,留在幼南身边。可是,兄长身为大宗白家的嫡长子,于情于理都不可不去。
兄长有他自己的计划与决断,只要不危害兄长自身,秋幼南不会插手,她知道兄长比自己清醒很多,他知道该与不该。
劝慰自己罢,她说道:“兄长既决定,幼南便支持。幼南只希望兄长此去尽平安。”
白鹤归看着笑的一脸温柔的秋幼南,蓦然想起娘亲曾也是一脸温柔的摸着他的头,笑呵呵的为他和无争缝制衣物。
他伸出手,摸了摸秋幼南的头,“为兄此去时间久远,幼南你独自在家要照顾好自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