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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青衫娘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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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过罢年下,我便出发去了南京。按照二爷的吩咐去投奔学昌叔,和他在一块儿让他有个照应,将来混个一官半职的也好衣锦还乡。

    抱着这份期许,我满腔憧憬的踏上了南下的道路。

    然而,等我到了地方后,并没见到学昌叔,等候了多时,只是来了个高高瘦瘦的的准尉,把我安排到了一个仓库,和一个黑黑的正在抽烟的老头儿耳语几句就走了。

    老头儿看看我,把烟袋锅收了起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嘴参次不齐的黄牙:小孩儿,才来啊?来吧,跟爷干干活儿,活儿干好了好吃好喝!然后不由我分说转头就走。

    就这样,我在这里留了下来,听着人家的吩咐差遣。

    这老头儿姓马,是军需,关东人,见多识广。年轻时为讨生活四处跑,因为做买卖闹了矛盾,杀了个官差就开始逃命,后来大清不行了,便闹了革命,从小兵干起直到军需,落下了一身的伤,还伤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不过人不错。老兵都叫他的绰号拐子马,我管他叫马军需。

    马军需给我拿来了一套不合体的军服,上衣长裤子肥,不得以,穿着拖拖拉拉的,我只能自己把衣服下摆给缝缝,而裤子就没办法了,只能将就着穿,那段时间里我便穿着这条肥的裤裆到膝盖的裤子跟着马军需到处跑。在这里呆了些日子,每天也只是干一些搬搬运运的苦力活儿。

    刚开始干的很起劲,本想好好表现,可是一直这么下去,本想着自己来了是要投军报国立功出人头地的,可是没想到干的是这苦差事,心里不免泄了气。一天早上吃过饭,师部来了一批布鞋和棉布,我和另外三个新兵蛋子一块儿去仓库卸货,马军需清点完后就坐在一旁叼着烟袋看我们卸,还不时的督促叫骂两句,再加上这肥大的不合体的裤子,干起活儿也不方便,我越干越烦,嘴撅脸吊的干了一会儿,干活儿便拖拉了起来。

    等好不容易卸完了,四个人累的都和哈巴狗一样,坐下就不想动,这时,马军需走过来道:钱八里跟我出来一趟。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拖着两条腿极不情愿的跟了过去,等出了门儿,马军需开口道:爷们儿,咋了这几天,咋跟刚来那会儿不一样了,干活儿磨磨唧唧的,你瞅你刚来那会儿,好家伙,干活儿跟小牛犊子似的拽都拽不住。这是咋回事儿?

    唉,我不瞒你,爷们儿来了是要出人头地的,谁想干这脚夫?天天他妈的干的活儿和驴一样,你说哪个长官是从仓库里走出来的?我没好气儿道。

    马军需笑了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志的,不过你小子毛嫩,我这儿不算是坏地儿,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不过唯盛(钱学昌,字唯盛)不会让你在这里长待,不定哪天你就走了。傻小子,走,跟爷出去溜达溜达,吃点儿去。

    反正在营区呆着也要干活儿,倒不如出去和他溜达溜达,吃顿好的。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不时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儿扭头瞅着我那裤裆到膝盖的肥大裤子指点偷笑,不过习惯了,我也不太在意,路上走着,不时有成队的军警和便衣在人群里推搡奔跑,惹得路人一片惊叫怒骂。

    前方一阵喧哗,一些人举着条幅敲着锣鼓由远而近,原来前方又有人游行了,几幅条幅上赫然写着:东北沦丧,华北危急!日寇如豺狼猛兽,其心可诛!中华危也,国家危也,何人撑起民族脊梁?路人茫然的看着他们激昂慷慨的呼喊走过,马军需看着那些人从眼前走过,有些发怔,以至于被人挤的一个趔趌差点儿摔倒,我赶忙把他扶起来,他摆摆手道:没事儿,走去吃饭!

    我们来到一家不大的面馆,点上四个菜,两碗面,一壶酒,马军需和老板说几句话打个哈哈,看来是常客了,便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正是饭时,这家店里人却不多,老板看着五十来岁,头戴瓜皮小帽,穿着青缎长衫,一副儒风。坐在一旁的桌子边喝茶。

    老马啊,这世事乱的很,我这买卖怕是过段时间要关门喽!老板叹道。

    那你做啥去?马军需头也不抬的道。

    回我安徽老家。老板答道。

    两人都不再说话,一阵寂静。

    这时,门外来了一男子,约莫二十四五,高大俊俏,裹着一件大棉袄,只是唇干目涩,眼眶深陷发黑,一脸的乌色,没有半点血气,慢悠悠的坐下,点了碗面,面来了后便吃了起来,只是动作相当的慢。

    好长一会儿过去,那男子吃罢,掏钱放桌上,全程未发一语,慢悠悠的离开。

    马军需站了起来,走到那老板身旁:老葛,你看刚才那人认识不?

    葛老板道:认得,那后生也是个读书人,为人知书达礼,只是现在抽了福寿膏,弄得自己没个人形了。

    马军需小声道:这小崽子不是抽了烟,怕是遇上什么吸人精血的妖怪了!

    什么?妖怪?你敢肯定?葛老板猛地站了起来,略带狐疑的问。

    马军需点点头:他这个样子肯定不是吸大烟吸的,以前我在老家也见过,我的一个表叔,以前那是挖棒槌打猎都是好手,后来慢慢的也不行了,神色憔悴,走路有气无力,情形和他一样,后来,找人看了看,在他的炕下挖出了一条手臂长的大蜈蚣。肚子里的内丹都有小手指头肚那么大了。

    葛老板点点头道:我信你,我知道那孩子在哪儿住,一会儿我带你去。

    等我们吃饱喝足结了帐,葛老板带着马军需和我便顺着大街往南一路走去,约莫一里多路,有座篱笆小院,院门敞着,里面种着许多青菜,还有去年的葫芦,藤子枯干了也没人拔掉,青菜少有打理,很多都死了,葛老板喊道:人在吗?吴敏中?在不在家啊?

    请进来吧,门没关。屋内有气无力的传来一声答应。

    我们三个推门进去,一看,屋内摆设还算整齐,多是书籍字画,由于没人打扫蒙上了一层薄灰,四下看看,并没有烟枪等东西。

    里屋黑漆漆的,有张床,一股子怪味儿弥漫,床上有人道:原来是葛老板啊,我身体不舒服恕我失礼,你们三位有何贵干啊?葛老板道:是这样的,今天你吃面,钱付的多了,我给你送来了,顺道看看你。

    说罢,从怀里掏出两个铜板放在桌上。

    怕不仅仅是送钱吧?还有两个军爷一起来的?床上的人道。

    马军需开口了:我是葛老板的朋友,在这边儿公干,碰上他了就一起来了,没别的事儿,你歇着。说罢,马军需扭头便出去了。

    我和葛老板也跟着出去,房内传出一句:三位慢走。

    马军需道:这家伙离死不远了,现在看不出名堂,晚上再来吧!

    走,钱八里你回去把我枕头边儿的那个小木匣子拿来,天黑前务必送到,不行就借刘瞎子的马骑。

    说罢,他俩便回面馆去了,我抬头看天,太阳下山还有点儿时间,便也赶忙往营区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