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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袁天下一路出了太守府门,却是自己一人步行,一来自己既然也不用去往蓟县,倒是可以趁此机会多熟悉熟悉涿县的风土人情;二来,其实自己还是偏自由一点更好,这些日子做惯了马车,反而想徒步舒坦一下。因此也就没再麻烦孙老,只是自己闲庭信步一般出门,呼吸呼吸这晨间清爽的空气,倒也神清气爽,悠
哉悠哉。往西是去主路正阳街,往东记得听三斤说过,乃是住着达官贵人或是商贾巨富。那就没啥可说的了,只是住着富人,那去了还有何意思?如此想罢,便再不迟疑,转身打西边而去。许是心情愉悦,嘴里也不知怎的,竟是不自觉的哼起了三斤平时常哼的小曲来:“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
饱满兮瘾人。伸手摸姐......”
袁天下就这样一路往前行了好一会儿,出了柳芳街,走在了正阳街上。此时看看远处天色,约莫到了辰时(早上七点)左右,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可是在往前看的时候,一个人进入了袁天下的视野,并成功勾起了袁天下的好奇心。那是一个佝偻的男人,背对着自己走在斜前方三十步开外的样子。他头发乱里八糟的,斜挎着一个破布口袋,左手拄着拐杖,右手似乎端着一个破碗,老远望去似乎穿的满是破洞补丁粗布短襦,一瘸一拐的向前走着,走的不快,却也不慢。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袁天下对这个男人很是好奇,觉得此人看上去并不是在乞
讨生活,而是好像要去某个地方,或者说是秘密的前往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乞丐每走一段路,便会放慢脚步或屈身下蹲,利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周围环境,似乎确认没有人跟踪后,这才又继续前行。然后又逐渐恢复速度,继续向之前一样
一瘸一拐稳步向前在人流中穿行。袁天下一路小心翼翼的紧紧吊在乞丐的身后,有好几次都因为离的太远或是人流太急,险些跟丢了。索性还好,前面街道人并不多,但自己也容易暴露。因而此
后每一步都更加谨慎,甚至不知不觉间用上了可以闭气半盏茶时分,侯老几个月前传授的医家祖上流传的功法“引气闭息功”。此功法乃始于彭祖,传说其本是南极仙人转世,自幼便喜好养生,并精于医术和厨艺,所以偏爱食疗。自尧帝起,历经夏、商、周三朝,也因此自己活了百余岁,而容颜不变,乃是真正的天赋异凛,后传闻其在昆仑虚羽化而登仙。而此功法便是存于当世的人们在彭祖成仙之后,记录他言行论述的书籍,名曰《彭祖经》。其不但可以使人在任意之地闭气持久,而且久而久之还能凝气血,安五脏。后来不但医家把彭祖奉为先贤,道家更是把彭祖奉为先祖,而且后世许多医、道两
家的典籍也完整的保留了彭祖的养生遗论。侯老世袭医术,因而也习得此功法,并传给了袁天下。此功法的要点是从理气入门,而后御气凝神,逐步至人之天听,使得无息无念,无欲无求,从而达到还虚成道的境界。“引气”乃是自身无意识的引体外空间之气,“闭息”则主要是有意识的练习停闭呼吸。先是深吸一口气,而后闭气不息,在心中默默数至一百而止,如此反复十息为一个周天,一日内早晚各三个周天,练至三旬是为第一阶段,便能闭气之前一倍有余。而后在闭气不息累至二百,在如此复返一个周天,一日六个周天,再三旬是为第二阶段,此时能闭气上一阶段的
一倍,也就是四百瞬息,练至此时方算大成。而袁天下则刚好练至六旬有余,不说大成,但闭气个三百息自是没问题。因而几次悬而未悬的逃脱了前人的察觉,从而顺利追踪他到城西南的方向,又接连穿过
两条小巷,拐角过后,方才来到一条不知名的街道,停在了一个客栈十几步外的一颗老槐树下。乞丐先是又四面八方的望了望,确定无人,这才躲在树后匆匆的脱下了衣衫褴褛的破布短儒、破裤还有那一双破旧不堪的草鞋,又从斜跨的布袋中掏出一件崭新的灰衣和白裤换上了,脚上却也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双方头履。然后又从破布口袋里掏出一个钱袋,把破碗和破烂衣物统统塞到了破包内,拐杖一丢,转身便
洋洋洒洒的出来了。袁天下此时躲在另一颗树后,正好瞄到他的侧脸,仔细一看,乃是一个中年男人。只是他此刻挺直了腰板,换了衣物倒完全像是一个富贵的中年商贾,与之前的
乞丐形象简直是判若两人。不禁心道:“还好跟过来了,这厮果然有问题!”
只见中年人又来回扫视了一圈,而后似乎很是满意的进了客栈的门。袁天下迟疑了片刻,按理说这个时候,该是人们络绎不绝的时候,可是这条街上却人迹罕至。从刚才到现在为止,前后却只有刚才的中年人和自己两人而已。袁
天下不免有些狐疑,这人究竟是谁?为何会变换了身份?观他行动如此谨慎,该不会是普普通通的窃贼这么简单。而前方的客栈,莫不是他们的老巢?袁天下因此还特意在原地等了约莫三百瞬息的时间,确定并无人出客栈,这才缓缓起了身,装作刚从那边走过来的样子。走到客栈门前,其上门匾赫然“流连客栈
”四个大字,笔力苍劲,倒像是出自名家之手!待得走进之后,袁天下这才发现原来门前是一个三丈见方幽暗的密室,前方过处并没有门,当然也不会有窗。只是在墙壁上挂着一盏油灯,室内显得有些昏暗。而且一进屋,便能听到隐隐传来吆五喝六的声音,但却不知是哪个方向传出的。袁天下环视其内,在里侧的两面木墙上,分挂着不同的东西。一面用黑绳悬挂着近百个形态各异的漆制面具,其上有尖耳,只预留了双眼的位置,分明不是人面,却像是狗面;另一面用红绳挂满了几百个三寸见方的木牌,正面似乎刻着一只只大狗,镶着黑漆,而且每只狗的形态都似乎各不相同。袁天下随手取了一个木牌下来,仔细看了正面,除了一只狗张着嘴以外,便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了。木牌
其后有字,用隶书工工整整书写着:忘返三十六。
袁天下不由诧道:“忘返三十六?”狗面具、狗牌、还有这数字,究竟是何意?而后迟疑一瞬,伸出手来又想再取一个下来看的时候,屋内忽然传来一个桀桀的粗犷嗤笑声:“嘿嘿,你这小子,难道
不懂这里的规矩么?”袁天下吓了一跳,看来是有人可以密切关注这密室里的一举一动了。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的笑道:“您这‘流连客栈’我知道是何地。不过这规矩嘛,一回
生,二回熟,我想您这赌坊该是不会拒绝金银钱财吧?”袁天下说罢,便从胸口处掏出一个钱袋,上下抖了抖,传出一阵悦耳的撞击声。其实袁天下也不太完全笃定这里就是赌坊,只是那中年人进去之前先是取了钱袋,然后加上这门匾的四个大字“流连客栈”,再后就是自己进来之后听到的汉子的呼喝声以及刚才摘下来的木牌了,“忘返三十六”与前面“流连客栈”关联在一起便刚好是“流连忘返”四字。什么地方可以使人流连忘返呢?一个便是满是姑娘的烟花之地,另一个便是满是汉子的铜臭之地了。而刚才听到的声音,很明显并不是和姑娘们云雨的粗喘,而是汉子和汉子之间激昂的嚎叫,如此一来答案便呼之欲
出了,就该当是赌坊无疑。
“嘿嘿,你这娃娃倒还有些意思,木牌拿好了,再戴上一个面具,这便进来吧!”
话音刚落,另一面什么都没有挂的木墙忽地分开两页,露出一个四尺宽,一丈高的门洞来。袁天下道了声:“多谢!”随意的取过一个漆制面具戴上了,闪身便钻了进去。前方乃是一个几丈长向下的甬道,甬道两侧的石墙上分挂这油灯,可是刚一迈过门
槛,木门便自行关上了,只是不知道是机械的机关,还是人为的操作,而之前那个声音一瞬间也不见了。沿着甬道而入,耳边的呼喝声也越来越大,感觉似乎快要到了。袁天下正想着,前方忽地豁然开朗,乃是一片五丈见方的大厅,大厅里灯火通明,其内分列着大大小小二十桌的样子,正有数个戴着狗头面具袒胸露背之人大声呼喝着什么,神情很是激昂,赌得正欢!其间夹杂着两碗之间骰[tou]子的滚动以及“大!大!小!小!”之声不绝于耳。袁天下面露微笑,至少确定了两点。第一,此处的的确确乃是一处赌坊,而且该是一处建在地下的赌坊。第二,这里应该也不是之前跟踪
的中年人的老巢,不然费什么劲要来装扮自己呢,很明显换一身富贵的衣服,只是为了进来罢了。正往前巡视的时候,突然肩上被人猛地一拍,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同样带着狗头面具魁梧的彪形大汉。袁天下竟是一瞬间想到了自己的贴身侍从那个秃头的二愣子
三斤了。
只听耳边大汉低沉的声音:“敢问公子,牌子呢?玩乐、投宿还是寻人?”袁天下听罢,把木牌递了过去。不由得一愣,这地方难道还不单单是赌坊,难道还真是个客栈,可以住人?而且竟然还问我是否寻人?莫不是这里还带有赏金所(即颁布寻人、暗杀等任务的地方)一样的功能?不过,这会儿就算有(赏金猎人)这个行当,也一定不是这么称呼的吧!不由的便想到了张三斤,不过一想到三斤只是回家省亲,这两天没通知自己也算正常。脑子一转,便笑吟吟的开口说道:“这位老哥,你刚才说的这三种目的的价格都是怎样的?”声音出口,这才发
现原来自己的声音整个都变的低沉了一些,竟如同三旬的中年人在讲话一般。那大汉把木牌又递给他,嘿嘿一笑,灿然说道:“看来你小子是第一次来我们犬帮。玩乐即是博上几把,我们只收取进门钱一百文。投宿稍贵一些,乃两百文,不过若是经人介绍的老主顾我们可以打个对折,也是一百文。若说寻人,价格可就要令算了,最低一百文起,最高无上限。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此处,乃是全
幽州最讲信誉的地方,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讲到这里,彪形大汉不由的又是咧嘴一笑:“公子,你这是?”“寻人,不过身上只带了五百文,也不知够也不够?”袁天下不由得也笑了,虽说这狗脸面具戴着有些难受,但看来此地的服务还却是不错的。不过此地即是犬帮
,又身在涿郡管辖之内,那为何袁熙没有禁止?是不知有此地?还是说与犬帮有合作往来?
彪形大汉嘿嘿一笑:“公子可以先说说看,稍后我会去带你前往‘风声阁’。”
风声阁?这莫不就是后世的赏金之所?风声,即为颁布和接受任务;阁,便是场地。不过还真别说,“风声阁”这名字倒还真有几分雅致。
“请问老哥,在我之前进来那人,他是个什么身份?”袁天下声音不大,但却不知怎的,他们两人的身边忽地有几人抬头望了过来,包括彪形大汉也都有些愣神。
迟疑片刻,彪形大汉方才道:“走吧,我们进去说!”说罢,便当先往左而去,而袁天下便也紧随其后,紧紧的跟上了。前方过处,又经过了一个比外面的大厅稍小些的闹室,其内众人依然都戴着面具,衣着也像是更加华丽了些,也都自恃身份的没有袒胸赤膊,但全神贯注的神情
却是丝毫不亚于外间。看着这些狗头面具,袁天下不由想笑,这哪里是人在聚赌,分明是一群饿狗在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