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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问题,或者说婚姻纠纷,占到侦探社日常工作的九成,这是我五年前踌躇满志地开办这家侦探社时始料未及的。
那时我和朋友志趣相投,合开了这家侦探社。之后虽说客户不断,进帐还说得过去,但成天就接些狗屁倒灶的烂活儿,与我们原本设想的相去甚远。
两年前,朋友说他再也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屁事上。说完这话,他就甩手不干了。
说实话,那时我觉得他是个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直到他后来因为在大公司升了职请我吃饭,我才意识到不切实际的傻逼原来是我。不过,现在这样的日子,我已经习惯了,真叫我去学他,我也没那能耐。
当时朋友一走,我一个人顾不过来,于是在报纸上登了招聘启示。韩丽就是那时候进来侦探社的。
碎花衬衣,咖啡色百摺短裙,马尾辫扎得高高的。和所有略显拘谨的面试者都不同,她很自在地坐在我为客户安排的那张舒适的大椅子上,摸着椅子的真皮扶手,甚至隐约露出赞许的眼神。
她快速环视一圈后,说了一句让我哭笑不得的话:“喜欢柯南道尔还是阿加莎克里斯蒂?”
我干咳几声:“你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喜欢阿加莎。”这就是她的自我介绍。
得!来了个侦探小说迷。
那时候,韩丽还是个会计专业的大四学生。当她表示自己对第一份工作的待遇毫无所谓的时候,我当机立断的留下了她,并且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年轻人,工作经验才是最重要的人生积累。
数年后谈到这段时,她坏笑着揭穿了我的把戏,说我当时像怪大叔,一点不慈祥。显然,我低估了她。
……
……
秦俊家在市郊的一个高档社区,门口安保严密,对陌生访客盘查很仔细,我在马路斜对面停了将近半个小时后离去。
次日,我刻意穿戴整齐,开着从租车公司租来的宝马五系轿车,在住户进出最繁忙的傍晚时段,大摇大摆地开进去,保安只对我敬了个礼就立即放行。
秦俊家是一栋两层楼的小别墅,我绕着房子开了一圈,确认屋中没有亮灯后,把车停在较远的访客车位——这里正好能看到他家的大门。
停完车,我在车外抽了根烟,发现一个隐蔽得很好的固定式摄像头,然后小心地避开它可能拍到的范围,来到秦俊家门口,按响门铃。如我所料,屋内没有反应。
我返回车子,这回改坐到后排位置。租来的车,后排窗户贴了深色的车膜,在夜色中即使离得再近也看不到车内的情况。戴上耳机,听着熟悉的夜间节目主持人声音,我从便利店塑料袋子里取出罐装咖啡。夜还很长。
来之前我就研究过秦俊家的各类账单。在发生那件事情之后,账单中的水电费用都降到非常低的数字,即使考虑到少了一个人居住,也不能解释这么大的落差。
很显然,秦俊在这之后,住在这里的时间非常少,更进一步的猜测是,他住到别的地方去了。是那个神秘电话的主人那里?我隐约这样觉得。为避免惊动他,我准备在研究他行踪前,先探访一下他和陈婕的住处。
韩丽经常对我过度的谨慎嗤之以鼻,我自己偶尔也有这种感觉。但转念一想,号称“侦探”的我,给人以执法者的假象,其实从事的是最危险却无丝毫保护的工作。但凡给人留下把柄,官司一定接踵而来,赔钱甚至吊销执照还是小事,吃几年公家饭都不是没可能。
万事只能靠自己小心,这次也是一样。
我一直等到凌晨三点,才提起工具包开始干活,这次我没有走到门前,而是围着房子用摄像机的夜摄模式检查了一遍窗户。没有任何的防盗装置,窗户不设防,大门更不会设防。
我毫不费力地用开锁工具打开大门,轻声关上,然后再一次打开摄像机的夜摄模式,不用液晶取景器,只用拉出式的眼罩式evf取景器,以确保不发出任何亮光。
这样,花了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我把这幢两层楼的小别墅全部拍摄了一遍。客厅和卧室都有点乱,应该是少了女主人的原因。二楼朝南稍小的一间卧室,看布置是陈婕的工作室,整排书架都整齐有序,正是她的风格。
书架上罗列的除了大量设计类书籍,还有一整排的诗集,在这排的某个位置,有几本显得略微有些杂乱,我把这几本诗集抽出后,发现一个小册子,封面上是手写的随风集三个字,看笔迹应该是陈婕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小册子放进背包。
我不愿多做停留,赶紧拿出工具包中的移动硬盘,接到陈婕书房的电脑上。电脑设置了bios密码,耽误了我几分钟时间打开机箱给主板断电。
密码保护失效后,我再次打开电脑,选择从移动硬盘启动一个袖珍系统,再把她的硬盘内容完全拷贝到我的移动硬盘上。
虽然她这台电脑很可能再不会有人使用,即使直接取走硬盘也多半无人知晓,但我还是选择了小心行事。至于BIOS密码消失,我想不大会有人能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做完这一切后,我回到车上,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混在上班的车流里驶出了秦俊家的社区,直奔租车公司还车。
一夜周折,我的身体已经累得像淋雨后晒干的破旧皮鞋,可大脑却兴奋异常,全无睡意。于是,我只好躺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研究这段二十分钟左右的视频。
灰绿色的夜摄影像显示在电脑屏幕上,比之昨晚置身其间反而更加显得阴森。卧室里挂着的结婚照片还未取下,照片上陈婕的笑容似乎别有意味。我注意到卫生间只有两支牙刷,卧室里堆着的也只有男人的衣物,除了能看出女主人离去后的混乱,这段视频没有提供更多的信息。
陈婕电脑上的资料很少,硬盘上大多数是工作存档,有一个名为旅行的文件夹,按时间顺序整理着两人历次出去旅行的照片。四年内有十几次旅行的记录,并不都是只有两人,大多数时候是四人或更多,显然是和朋友一起去。
看来两人都喜欢旅行,照片上两人的大笑,分明是从内心发出的笑容,绝无丝毫作假,看不出任何可能自杀的影子。
在网络浏览器的历史记录里,我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将历史记录文件按时间顺序排列后,我注意到最近一次浏览记录是陈婕自杀前一天晚上,地址是一个微博。
……
……
微博是一年多前开的,博主昵称是“禁忌游戏”,更新并不频繁。为了防止博客主人删除这些记录,我把认为重要的内容拷贝了下来:
2015年3月5日,微博开通后的第一条。
昨晚假借加班之名,又疯狂一次。最近每次结束之后都觉得很愧疚,但是Y就像一个魅惑的恶魔,我明知那诱惑是致命的却不能抵抗。这是禁忌的游戏。
2015年5月17日。
她们外表看上去如此相似,在床上却天差地别。她温柔婉约,她野性火热;她是不胜娇羞的少女,她是不知羞耻的荡妇;她们是上帝赐予我的天使,还是撒旦派来毁灭我的使者?
……
2015年7月8日。
终于到了这一天。她让我放弃家庭,和她在一起。如果一定要选择伤害一个,我情愿伤害那个更坚强的。
2015年7月13日。
我告诉她我们只是一个游戏,她大吵大闹,我真担心她会去找婕。
2015年7月20日。
果然是坚强的女人,她恢复得很快,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还是一如以往的找我上床,但是似乎没那么热情了。
……
2015年11月9日。
她最近好几次在不合适的时间打我电话。好在婕没有在意。我要向她重申我们的约定。
2016年2月15日。
她一个人过情人节,深夜发给我消息,她很寂寞,我不忍心说她。好在婕没有翻我手机的习惯。
2016年3月7日。
短消息来得越来越频繁。我只好告诉婕是美国总公司发来的日报和电话会议纪要。
2016年4月16日。
婕似乎有点怀疑我,是我自己心里有鬼吗?该做个了断了。
2016年6月30日。
家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我提出要去欧洲旅游,她拒绝了。
联想到陈婕自杀的日期是2016年7月26日,事实应该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