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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二十五年春
这日,扬州府衙终于开了。
大堂正中坐着扬州知州唐云,扬州刺史祁环坐在他左手边,右边坐着宇文素戟,后面是大小扬州官员。
唐云等人没有看见钟离啻来,于是问宇文素戟是怎么回事。宇文素戟笑道:“今日只是暂议,小王爷身子不爽,不便前来。怎地,怕我耳力不好还是怕我这小童笔力不善,记录不了大人的金玉良言?”
唐云慌忙道:“不敢!今日不过各处对账,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王爷有恙,那便开始吧。”
于是各司各使便将事先准备好的账本拿出来。各司进行公开的对账。
这些扬州官员平日里看着都不怎么说话,一到这种时候便一个一个言辞犀利,说得滴水不漏。
“扬州盐课向来都是与夏税一同征收,怎的这里竟然有几年是秋收的,更有甚者在冬季征收,夏季的税课里怎么没有备注?”这话是祁环问的,他指着手里的账,向诸人问。
于是各官员凑上来,都认真地看那账。
“那是旱年,有些是灾年,朝廷特许税课迟缓,所以征收地晚一些。不然百姓如何拿得出那些钱银!”盐仓监官徐越翻看几下,得出结论。
“账目上没有备注,朝廷的旨意应该有丞相大人的特信。只空口白牙一句灾年便过了,如此置我大渊律令于何地!”祁环还是觉得这样做账不可取,固执地指着那几处。
“朝廷的旨意有时也有所延缓,灾情不等,便只先做了,再等朝廷才是为民谋福祉,若是什么事都等着朝廷下旨,那这扬州大大小小多少户人不知死了多少了!”徐越冷笑,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妥。
……
宇文素戟看着这些人争执来争执去,只是笑笑,叫身旁的小童记好那些言辞。
唐云看着局面似乎有些不可控制,便道:“公子,他们这样似乎也不是办法,不如……”
“大人所言甚是,”宇文素戟打断唐云的话道,“我这里前些日子得了一本账,似乎是关于扬州的盐税进出。本来那账是小王爷保管的,只是没想到小王爷临时无法前来,于是嘱咐我将账本拿出来,叫各位大人看一看。我与王爷都不十分擅长计算,并不能看得懂那些数字,便有劳诸位大人了!”
唐云眉间一蹙,很快舒展开,微笑道:“公子说哪里话,只拿来便好。正好这里有精通演算的,下官听说徐大人精于此道,不如让徐大人来看一看这账有何问题?”
宇文素戟看一眼唐云,道:“在下听闻祁家的人计算能力皆十分了得,不知能不能使唤一下转运使祁大人,稍稍劳些心力,看上两眼?”
祁景这时稍稍点头:“公子言重,能为公子效劳,下官荣幸之至。”
于是祁景便上前查看。唐云和徐越两个人面面相觑,眉头紧皱。州通判唐家年带着敌意地看这宇文素戟,恨不能看出花来。
宇文素戟并不理会他,只专心看着祁景。徐越算是唐家的人,若叫他来看账,并不是件稳妥的事情。祁家在扬州算是与世无争的,叫他来看账,虽不是万分的保险,到底是比唐家的人好许多。
座下是官员这时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看着祁景。祁景倒是不紧不慢,一页一页认真地看,不放过一丝错漏。
唐云看着祁景那样认真,突然叫了身旁的家仆,吩咐了几句。宇文素戟看着唐家的小仆人悄悄走出去了,于是也把自己身旁的家仆叫过来,嘀咕了几句,那小仆人也出去了。
唐云看在眼里,对着宇文素戟微微一笑,宇文素戟也回他一个同样的笑容。不一会,两家的小仆人陆续回来。祁景这时将账本放下,走向宇文素戟,认真地行了礼。
“下官能否冒昧地问一句,宇文公子从何处得了此账?”
宇文素戟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照实答道:“此账,是家父送来的。怎地,有何问题?”
这一句在那些老官员的眼里实在算不上高明。宇文素戟如此说,那便相当于承认了丞相大人参与了今日的审查,将整个宇文家都扯进江南的事情里,一旦查出利害关系,整个宇文氏都要负责。
但是听见宇文素戟说“家父”两个字时,所有人都站起来,以表尊重。祁景离宇文素戟最近,便直接行颔首礼。
“此账算不得正账。”祁景对着宇文素戟道。
宇文素戟点点头:“在下也是为此时发愁。只是父亲送账时特意嘱咐了,说皇上叫将这上面的账目一条条查清楚。”
这时,所有人便立刻跪下来,行的皆是大礼。宇文素戟说这话便是很明白了——这账并不是宇文家得来的,而是明嘉帝让丞相送过来的。至于明嘉帝是怎么得来这账的,谁敢去问?宇文素戟这样说,所有人便不再怀疑这账的真实性——明嘉帝是看过这账的,而且他觉得这这账很有可能是真的,所以才叫宇文素戟来查。
没有人敢去质疑皇帝的言辞。而唐家也瞬间明白了明嘉帝为何突然叫钟离啻和宇文素戟来查盐税了。
于是祁景便道:“如果是圣上所托,此账若为真,那徐大人与唐大人都该立刻革职查办!”
宇文素戟疑惑道:“哦,这是为何?”
祁景答道:“此账所记扬州各处收税时间与真正收税时间差异甚大,数量差别也众多。若此账为真,那便需要好好问问盐仓监官与知州大人,这些多收的账目在何处!”
唐云皱着眉,看着祁景,桌下的手紧紧握拳。徐越倒是不以为然,道:“祁大人果然是国士。只是大人应该知道,扬州这些年修水利,建大坝,江南各处的税都比往常稍高一些。这是皇上亲自批的,自去年水利建成后,江南农桑收益大大增加,税收却比往年少了许多,便是补先前所收。此举先时太祖为平西南贼寇便创制了。如今江南沿用,并不算逾制。”
祁景点点头:“大人好记性。只是本官身为转运使,却并不记得扬州去年税收少了,扬州两税一直没有变化,农桑也不曾有过波动。”
徐越这时眯起眼,道:“从水利到农桑,再到盐税,扬州账目上的钱都是有根有据。大人对账便知。扬州两税不曾变化是真,农桑减税半数也是真。去年准备皇上寿宴,商税加了两成,将盐税农桑税课补齐,以往都是这样做的,两税不变,各税却是有些变化,国库里有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