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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二十五年初
初如雪从宫里出来,心境已是平复,任谁看着都瞧不出有什么端倪。沐靳看着载她远去的软轿,隐隐担忧。
沐靳是担心她的。他知道她身上有多重的担子,也知道她受过的伤,却没有办法给她一点点安慰,只能这样默默看着她,偶尔给她一把伞。
如今,连这么一把伞,她都不稀罕了。
因为,那不是她想要的。
……
初如雪回到院子里,院里的落日红梅已经稀稀落落准备随风去了。
书房里的砚台上,趴着一只晒太阳的小猫。
初如雪看着那猫,有些不解——卧房里的床铺上有小火炉,里面一天到晚都烧着碳,多暖,何必每日来趴这又冰又冷还脏兮兮的砚台?
因它喜欢钻在砚台里,于是初如雪现在便养成了每次写完字都将那砚台洗干净的习惯,防止这小东西被染成小黑泥鳅。
小猫十分警觉,感觉到有人来了,转着耳朵翻了个身,然后从砚台上翻起来,甩甩脑袋看着来人。
“喵!”
小东西跳下桌子,抬头歪着脑袋盯着初如雪。
初如雪也低下头看着它。
于是一人一猫便这么盯着看。
“你倒是逍遥自在。”
初如雪弯下腰,将小猫抱起来——似乎比刚来的时候大了一圈,圆滚滚的,很肥。浑身的毛色也十分亮丽,一副油水很足的样子。
小猫感受着初如雪的抚摸,大刺刺地眯着眼,享受得很。
“想来,你也是孤独的吧!”
“你不陪着它,它当然孤独了!”
天窗一动,声音的主人便从那上面跳下来,拍拍身上沾染的土。
初如雪转动轮椅后退了那么几步,微微皱眉:“钟离啻,我这房子可是经不起你这么上蹿下跳,以后进来记得走大门!”
钟离啻点点头,嬉笑着:“嗯,我记住了!”
“你又来我这里做什么?”初如雪抱着猫到了地龙前,烤火。
“这几天府里不是在忙着给我准备晋封大典嘛,有点乱,不如你这里安静。”
钟离啻仍旧毫不客气地提起初如雪案上的茶壶便往口里灌,一点身为客人的自觉都没有。
“这与我有何干系?”初如雪忽略他把自己的茶壶当水杯这件事,但是也并不想和这人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钟离啻放下茶壶,随手抹一把嘴唇上的水渍,“不过你这里清静,有落日红梅。更重要的一点——他们都不会想到我在这里!所以你这里是最安全的。”
初如雪看着他这么得意的样子,有些气恼,却不知道怎么叫这人吃瘪,于是更加气恼。
“我看你穿着朝服,是进宫了?”
钟离啻看着初如雪这身衣服,有种不好的预感。
初如雪手里把小猫捏一下,点点头:“方才与太子入宫,都是些小事。”
钟离啻心里知道——她不轻易入宫的,上次还是为明嘉帝六十大寿。能叫她进宫的,必然是关系国家生死存亡的事情。只是她不说,他也不再问。
初如雪将手里烤得舒服的猫儿放在地龙旁的椅子上,结果这小东西却不依不饶,“喵喵”叫着又跳到初如雪怀里。
“这小团子看着冷傲如霜,其实是需要人陪伴的。没有人的房子它不喜欢。”钟离啻走到初如雪身旁,伸手抚摸一下那团子,小东西很舒服地蹭着钟离啻的手。
“再怎样需要陪伴,如果注定孤独,何必执着追求这么一点点温暖!”初如雪装作没听懂钟离啻话的意思。
“可它现在有你啊!”钟离啻也装傻,于是……
“我有什么好的!”
初如雪自嘲似的笑笑,倒是没有再把小猫轰下去。
“皇上似乎很在意江南的案子,连太子都叫去了。”初如雪并不想和钟离啻探讨有关猫的孤独还是不孤独的问题,于是转了话题。
“我会尽力而为,至于会牵涉出什么人,我不知道,”钟离啻也顺着她的话题接住,“不过,”目光一凛,“至少要无愧于心。”
“江南事情太复杂,本不是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郎该插足的。”初如雪言语里并不是轻视,只是提醒。
钟离啻当然知道她这话的含义,微笑着,眼珠一转:“雪儿这是在,关心我?”
初如雪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很想将手里的东西丢到他脸上,却发现,手里的是那只熟睡的团子,于是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又想着这东西软软乎乎,打在身上大概没什么威力。袖里的金针大概有些威力,只是她也舍不得——给这家伙使金针,金针大抵是要折寿的,这并不划算。
“我只是看江南那些下放的官员大都不怎么得意,如今派你这么个小祖宗去,他们怕是要可怜了!”
初如雪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句话,某人于是得意,不过到底不是那么明显。
……
钟离啻这边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于是明嘉帝便准备着给他办一个盛大的册封仪式,以显示皇家的天威和恩遇。靖南王推辞说太浪费,于是稍作调整,于二月二正式进行册封仪式。
这一天,十七岁的钟离啻终于在金鸾大殿上,行着本不该是他这个年纪该受的礼——晋封。
內府新制的王服,通体主墨色,绣着金蟒,玉带上宝石珠子不胜枚举。**外外穿起来是有点繁琐。难道日后就要穿这斤重的衣服行走?
受礼必加冠。
明嘉帝给他授冠时,钟离啻觉得这帽子有些重量的。他本不羁惯了,忽然头顶置了这么一块田,感觉有些怪,不过不能表现出来的。
明嘉帝亲送了一对红玉雕的绶带鸟给钟离啻,当着众臣的面,表示了对钟离啻的鼓励和支持。
初如雪并没有代表主相出现,于是朝堂对此事又起了一番波澜。这自然是后话了。
钟离啻被这段仪式搞得荤七荤八,直到夜半才得歇息,于是得出一个结论——凡讲“礼仪”二字者,统统都该拉出去斩了!
至此,钟离啻对已经成为“王”这件事才算是完完全全接受了。
他在此之前自然受的是帝王家的教育,如何成为一代有作为的王,如何将一方地方治理得有条不紊,至今这些东西,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就算能用,也不知道合适与否。
钟离啻从小到大算是养尊处优,因是靖南王的独子,自然不会有人给他什么难堪。京中这一遭,面对着帝王,群臣,还有初如雪,他似乎表现得不太一样。他不知道下江南后会是什么样的,一切,看上天安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