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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对如今秦国之势,是何看法?”王禅沿着泉水领着嬴政顺着山间兜转,两人步伐不停,身后禹缭二人又不敢离得太近,有意拉远距离,这会儿功夫已经将那二人甩在了后头。山风吹得呼呼作响,王禅带着嬴政转过那道泉眼,竟然转到了后头,山间一条羊肠小道蜿蜒直朝山顶而上,边壁下便是云梦山另一侧,下方云烟缭绕,离山脚远了,连下方的绿树在这片云雾笼罩下远远看去都像一片墨绿不见底的深渊般。
小道是由一块块约有巴掌大小的干净石块铺就而成,看得出来平日时常有人走动,打扫得极为干净,周围并无杂草,山旁的泥土偶尔掉几滴到山脚下,连回音都未曾有过一些传来,可见这山底有多深!嬴政与王禅二人却像是并未受到影响一般,也没有问王禅是否要带自己上山,两人只是顺着这道小道朝山顶走,越往上,山顶的风便吹得越大,使人耳朵边都剩嗡嗡的轻声。王禅的话却是被嬴政听在耳内,他眼神便微微一缩。
如今秦国的形势世人皆知道是一副席卷天下之势,可不知为何王禅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莫非他认为,秦国如今的情况与强势,还有危机不成?这个念头一涌上心底,嬴政并未觉得嗤之以鼻,反倒是心中一紧。一直以来,嬴政对于取天下一直都极为谨慎,明明早就可以做到的事情,他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拖至如今,为的就是不打没把握的仗。老话一句,得天下易,尤其是对如今的他来说,拿下燕、楚等诸国不费吹灰之力,可守天下却难,天下庶民的心并非是那样便好轻易收买的,嬴政一直至今还未曾有对诸国出兵打算,甚至连早已经不存在的韩国都未夺过来的,为的就是想要在得到诸国之时,先取民心。
当初灭赵国时除了赵国有良将廉颇等人之外,还有赵王偃已经在威逼之下,做出了弃城而逃足以令天下人唾骂,且令赵人心寒之事,嬴政是有了十足把握,才会出兵拿下赵国,并非全然为了一已私仇而已。他虽然睚眦必报,但若事情对他有利时,赵宗等人纵然是该死,他亦不会立即便赶尽杀绝!而最后嬴政谋算也未错,赵兵得知真相的情况下,杀司马尚,且自主开城门投降,使得秦国轻易便占领了赵国之地,就因为这些缘故,最后赵人几乎没什么反抗,轻易甚至可以说极为顺从且欢喜的便接受了自己已成秦人的身份!
光是从这一点,便显示出嬴政谋定而后动之心,他一直清楚的知道秦国如今看似强势,但实则如履薄冰,若稍有不慎,恐怕得天下易,失天下也易。既然已走到这个地步,嬴政也打算将天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非建立一个随时可垮掉的危楼,就因为这个,他才一直未曾立即便拿下诸国,而给这些国家一些休养生息的时间,而另一面则是在秦国做出各种举动,使得天下归心,这样的情况下,如魏国等强势阻止诸国庶民朝秦投奔而来,必定使人心中不满,就算是有人还心怀故土不愿离开,但自己不想离开是一回事,而若强制被人不准离开,如同坐监一般,恐怕就算是再对魏、楚等国忠诚的庶民,心中也要生出不满来。
而嬴政要的,就是想要魏、楚等国在这样的情况下自毁长城!
这便是嬴政再一次准备要使的攻心计,而他这条计策,就算是天下人都已经看穿,魏增与李园等人心中跟个明镜儿似的,可也要他们明知有计,亦要硬着头皮前往!魏、楚与燕等诸国的阻拦与封国之计一旦长时间得逞,恐怕不止是民怨沸腾,就算是商人之间亦要受到影响,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到时民心将反,恐怕秦国就算不攻击这些国家,诸国俱都要自乱!诸国自以为这段时间秦国给了他们喘息之机,殊不知就是这一点可以拿他们在放松警惕之下,自掘坟墓!温水煮青蛙的道理,此时人还不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也不得以要如此为之,否则一旦开放各路使人自由进出,则众人争相逃跑秦国,如此一来国中枉自称国,却无一庶民,如此一来诸国自成笑话,诸候成一个光棍,有何君王威仪可言,自然不成。而若禁止人出行,则自毁人心民意,更是不行,进退为难,待水一开时,这些青蛙不知不觉死去,再以秦国之势,拿下这些人只是在眨眼之间而已,又有何难?
嬴政心中的部署除了他之外无人得知,恐怕禹缭能窥见得出一些端倪来,但禹缭再是能耐过人,可到底是个古人,不如嬴政所学乃是后世中人汇集了几千年古人的思想与战例而成,他一时间想不到,也并不足以为奇,但此时鬼谷子王禅说出此话,嬴政却知道,王禅是看出了自己的打算,并且有些肯定秦国如今的危机了。
“人无百样好,花无千日红!”王禅还在看着这山间美色,嬴政跟在后头却是突然之间说了这样一句令王禅大为出乎意料之外的话来。粗略一听之下这话并未什么值得人深思的,可若是仔细一回味,却又品出其中意境来。可以说这句话听着有些不好听,可细细品味之下,却对如今的秦国来说,算是一个比较恰当的形容。秦国强势之名天下尽知,秦王嬴政年少而有为,上位之后诸臣投奔,人才济济,手下猛将如云,光是一个蒙骜、王贲与李牧等,便可并称为当世之不世名将,就算是与当年人屠白起相较,恐怕这些猛将亦不失风采,蒙骜当年以弱破强,以火攻烧杀赵国十万大军,且斩杀老将庞煖之事天下无人不知,王贲年少有为,追杀墨家矩子黄于淳一事使得他名声传遍天下,而李牧则不用多说,匈奴之中人人皆是听其名而闻风丧胆,是足以与廉颇等老将齐名的将领之一,而这样的人,如今正效力于嬴政麾下。
文臣来说嬴政不止得到了禹缭与世所闻名的荀卿为他办事,更有后辈之中杰出的李斯与韩非等人,更有一个名声不显的魏辙为嬴政做事,此趟禹缭回来时,都将这些情况与王禅说了一遍,王禅心中也是有数,可说秦国人才辈出,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嬴政自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他偏偏不止没有露出半分自得之态,反倒很是冷静的模样,这样的情况恐怕就算是一些百岁上经历过的世事的人都不一定能做得到,可偏偏嬴政就做到了,拿这一点来说,王禅认为那位比自己小了一些年岁,可却在外声望名头俱都出众的歧山老人刘丹,也不一定比得上此刻嬴政的淡然。
有实力而不骄纵自满,光是仅凭这一点,已经足够让王禅心中满意,且对嬴政另眼相看,若为臣能投这样一个明主,不因骄傲而自满阻步不前,给予旁人可趁之机,实在是很好!对于有这样清醒能让自己效忠的主子,实在是一件值得让人期待的事情,不过这也更让王禅心中忍不住叹息,面对美色嬴政能坦然自若,并无冲动行事,而如今面临权力,他竟也如此沉得住气,可偏偏他又并非是一个真正不对权力与美色动心的人,而正是因为这才,才更显得嬴政这样的自志力与毅力有多恐怖!
“大王心中清明,实在令老臣佩服。既然大王心中有数,老臣亦不再顾左右而言及其他,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大王包涵!”王禅温和一笑,目光朝这山野四处看了一眼。虽然他曾说过不再顾左右而言其他,但性格之中喜欢暗藏话机与语迷的习惯并不是立即说改便能改得掉的,因此笑了笑,指着山壁之上一朵淡黄色的小花便冲嬴政道:“大王请看此花。”
两人走在这陡峭之极的石路上,似是二人都未曾注意到身边的环境似的,山风刮在人身上呼呼作响,像是生生要将人从这山顶吹到崖下去一般,嬴政衣裳被风吹得不住飞动,衣袍袖口处被风灌得鼓了起来,如同一个装满了气的口袋一般,又像是现代时灌了氢气的汽球一般,欲带着人飘风而去,他却任由风吹雨打,牢牢站立在山崖之上,光是这姿态与神色,便已足够表明他的性格与态度,看得王禅眼神中的笑意更是温和了不少。
“此花开在山崖,看似任风吹雨打皆扎根于土中,牢固异常,并无掉风山崖之风险。可实则不然!”说完,王禅伸手将这朵花连根拨起,一面举在了手上,冲嬴政笑着摇了摇,风吹得王禅银雪似的发丝飞荡得满天都是,这情景倒是极为有飘渺仙气,但仙人也不是那样好当的,王禅一面伸手理着被风吹得跟鸡窝般凌乱的头,一边努力摆出严肃的神色来:“此物扎根并不深,根深浅,大王看老臣只轻轻一伸手,它便已离土,自此是落入悬崖,或是重入土中,再或是被人辗成碎泥,皆在老臣一念之间!”说完,王禅终于伸手将这朵花轻飘飘一放,那花便一下子随着山里吹来的风,飘入两人脚下的深渊中,不见了踪影。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