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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此处,嬴政纵然一向冷静,此时亦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他因秦国权贵被顺利拿下之事而太过放松警惕,一时不察之下得意后竟然发生了这样的错误,偏偏这样看似最为浅显的错误,嬴政竟然一时间不得而知!实在是过于大意了,幸亏今日有禹缭将这事儿点了出来,而看魏辙等人的神情,估计也是一来有受自己影响,二来此事早已经挂上议程,众人欢喜之下恐怕最为细微处的小细节都注意到了,偏偏就是这样最为明显的错误却没人注意到。嬴政目光一正,顿时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疾步下台之后在离禹缭五步远处,长揖了一礼,弯腰拜了下去,恭声道:“今日幸亏禹公心细如发,竟然与政提点出如此重要之处来,若非禹缭提点,恐怕政要犯大错矣!”
他这样当众承认错误而并不加以辩解,反倒是用了这样隆重的方式来给禹缭行礼,众人心中越发感动莫名,魏辙也想到嬴政当日形容自己乃铜镜之话,心中也感触颇多,禹缭心里其实也激动,他当日未曾给嬴政效力时,嬴政对他拜礼并没什么,这只能说是君王礼贤下士而已,可如今自己已成为臣子,与嬴政之间有君臣之别,再不是当初嬴政求贤的情景,可就是有了君臣之别,在这样的情况下嬴政依旧肯冲自己行礼,实在是让禹缭心中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连忙上前抬住嬴政手臂,迭声道:“大王折煞臣矣!有言直说,乃为臣之本份,大王何须行此大礼?大王不计臣直言之故,又以此礼相待,实乃贤明矣!”
禹缭手伸出来拦住了嬴政的行礼,嬴政也便再弯不下身去,他此时心里是真心感激禹缭,否则恐怕他要闹出笑话来,一旦被禹缭抬起身来,嬴政也未再坚持拜下去,反正他礼已到了,并非是真要拜了下去才显得至诚,若是计较过头,便显得虚伪生疏而已,他的诚意,并不需要再三惺惺作态来表达!
“政今日谢过禹公一言,只是依禹公看来,若是眼前这情况,该如何处理是好?”嬴政一旦开口问话,原本还有些面红耳赤的王翦等人也跟着回过神来,都将目光落到了禹缭身上,就连魏辙沉吟片刻,也跟着盯了禹缭看。禹缭想了想,捻了捻胡须突然道:“大王既开科举设私塾,不若贤人做到底,只是未知大王对此意下如何?”
一听这话,众人便知晓禹缭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嬴政脸上也跟着露出一丝笑意来,也没有再回自己的位置上,反倒是原地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开口道:“依禹公所言,政要如何将这贤人做到底?”
“大王如今既已决定设私塾,不若以当今各派鼻祖为名,取诸人之理念,各设法家、墨家、儒家等各派而分别立不同私塾,使有识之士可随意挑选照自己喜好入读,而考试则亦照此办理,只要设下诸多种类,任人选择,如此一来,各派之间便各自争相兑取,大王仁义自不必说,诸派之间亦是各有能人为大王所用,届时大王何愁秦国不盛?”
且禹缭还有一句话没说,到时各派之间为了这个正大光明能争个长短好歹的机会,恐怕便都会使出浑身解数,纷纷想要压下对方,如此一来,各人自尽全力为嬴政办事,这便如同鹬蚌相争,而嬴政这位稳坐王位的君王最为得利!各派皆是为他办事,只要嬴政手段使得好,让这些人之间的竞争发展为良性,不要出现恶意斗殴等情况发生,秦国昌盛,只是在眨眼之间而已!
这便如同后世之间不同派系的党争,只要君王把握得好,取其各派不同精华,而舍其糟粕,又能把握住形势使得诸派争斗在自己掌握之中,一面控制这些势力,一面又使这些人为自己所用,在朝廷之中形成稳定势力,各派之间相互制衡相互出力,如此一来最为得利的,便是君王!
而禹缭虽然不知道后世这些名称典故,但他此时提出来,便已经隐隐有了这个念头,更何况他相信嬴政绝对有能力可以把握住这其中的分寸,可以很好的将诸股势力掌握在掌中,毕竟自嬴政上位以来,先是以嫪毐其人分化吕氏庞大势力,最后分别将这二人各自诛杀,其中听来便已知道其中暗藏惊险与杀机,嬴政却在其中把握得游刃有余,最后在情况最不利自己的时候将这两大势力分别铲除,使自己胜者为王,笑到了最后。
这便是一开始最为简单的分化党争之计!扶持一势力对抗吕不韦,最后再使这二人各自相斗大伤元气时再分别铲除,这一招在禹缭看来便已经隐隐有党争雏形,而嬴政在当时情形最不利自己的情况下还能做得社般完美,将局势完全掌握于自己手心之中,将嫪毐与吕氏俱都控制得当,便已经可见他本事!那还是当初嬴政权势最低时,如今嬴政大权在握,秦国诸位贵族已经不堪一击,几乎被嬴政铲除只在眨眼间而已,能在不利用人制衡的情况下,将这样一个盘踞了几百年的势力连根拨起,自此之后不留丝毫痕迹,嬴政心机之深,手段之厉,足以可见一斑,从此秦国再也没有可以与嬴政抗衡者,在他完全手掌大权的情况下,禹缭认为,嬴政若是当真想要控制几个党派之争,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到不足一提的小事而已!
“此计甚妙!”魏辙先行抚掌眼睛发亮,惊喜的笑了出声来,显然是极为认同禹缭这个主意。
说实话,嬴政心中也觉得禹缭这个主意不错,自古以来若是只行一派,恐怕最后会惹来无数祸患!虽然若是只推行一派可以教训民众,使得天下好统治一些,不过若无百家争鸣,诸派之间相互比拼与进步,恐怕最后一家独大,像历史后孔孟之道得以推行,使得孔孟之道竟然远远凌驾于王权之上,如此便是嬴政不能容忍的!学识本身该是为他所用,被他掌握,而不是他为学识所掳,反过来制他,到后世时,世人几乎都知孔孟之道,估计皇权一旦与孔子之名对上,恐怕说不定在世人心中,孔孟之道名声还更为响亮!
朝代可以更迭替换,可是孔孟之道却是流传千年,而且到后来世人就算能学这儒家一套,可是最后结果却是使得人更为僵化,再没有新意创举,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能改革科举制度,从另一方面来延续当初百家争鸣时的盛况,并不以孔孟为首而废别家,说不准不止是对秦国有利,往后对于后人亦是大大有利!
嬴政一想到此处,目光也跟着亮了起来,那头王翦等人亦是认为这个方法可行,他们并不知后世之事,也不知后来因果,孔丘在此时名声虽然响亮,不过远达不到后世时人人皆知并且崇拜的地步,最多也就是稍有名的一个贤人而已,虽受人称赞,但亦不是人人崇拜,在蒙骜看来,禹缭这个方法倒也是当真好,若是能以诸派各自设学院,以招揽人才,到时对秦国来说,确实是件好事,而王翦等人是武将,今日被嬴政唤来,最多也就是旁听而已,等到拿主意时,还是得要禹缭等这样的专业人才。
“大王,臣认为禹公此言大有道理!诸派之间各不相服,若能以彼此相互而制,使其互相制约,又可为大王所用,大王乃天人下凡,必定能展百家所长,取利除弊,使秦稳固,天下一统,若大王能使百家各自兴荣,大王便功在千千,利于万代,乃是天大功德矣!”禹缭说的话,魏辙几乎极少有反对的,不止是因为禹缭年纪与身份原因,而有更多的,是禹缭年岁活得越久,年龄所带来的见识,每每提议,几乎都能一语中的,魏辙为人虽然略为清高,他若是看不顺眼的,便是无论如何他也懒得搭理,他若是看得上眼的,毕定一心维护与尊敬,如同禹缭这般,此时禹缭提的意见确实极好,嬴政想了想,便点点头,来回大踏步迈了几步,突然转头冲众人笑道:
“既如此,诸位卿便将此事相商一番,将诸位之计各自书写于简中,待两刻钟后,再行商议!”说完,嬴政干脆令人在大殿之下的正中亦给自己设了一个案席,见张良与李斯二人各自站于魏辙身后,想了想开口道:“此事不避人,子良亦是人才,与李卿亦可各自书写一番!”
一听这话,张良心中虽然激动,但还能强忍着,不过当了人跑腿小弟多时的李斯一听到这儿,顿时激动得泪流满面,他没料到自己今日还有抒发已见的资格,顿时与张良起身各自与嬴政拜了一礼,这才激动的看嬴政令人再抬案榻上来,一边分别与张良坐了过去。既然这两位都有了单人座位,嬴政也不小器,将没有单坐的王贲亦是拉了出来,反正人多力量大,今日禹缭所提之议,便证明了人力有穷时,以一人之力终归比不上众人齐出计。虽然王贲等人是武将,可说不准在他们看来,这事儿还另有许多不足之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孔丘这句话在此时用来便极其的恰当!
众人各自书写了一通,嬴政想了想,将自己前世时所知道的一些信息,再融合对于古人科举制度简单的了解,半晌之后才开始动笔。他这是占了先知的便宜,许多理念是远了禹缭等人一程,相当于他是站在了众人肩膀之上才想出了许多法子,而禹缭他们想法与他又有所不同,他们乃是纯正的古人,许多做法与想法俱都适合于这个时代,就算有改革,亦不会太过离经叛道,使得天下庶民难以接受,待众人各自书写完时,又稍稍考虑几许,殿外阳光下竖立的棍影已经偏了一小段,证明时间便已经差不多了。禹缭先行将自己的书简交给侍人递了过去,嬴政搁下手中的笔,接过来认真看。
那竹简上头书写的几乎是与禹缭之前提的差不多,但显然写得更加细致,一些细微处重新改动过,使得看起来想像此举执行时的情景应该更为顺畅,使得人接受起来也不会困难,反倒是极易明白这个流程。接下来魏辙等人的竹简相继传了上来,与嬴政猜想的不错,三个臭皮匠,已经能抵一个诸葛亮,更何况此时在场的,没有哪一个会是臭皮匠,光是一个禹缭,恐怕便不会在后世诸葛亮之下,如此一来倒是真让嬴政提出的这个科举方法变得可行性好了许多,且众人都有意识的将这事儿往对嬴政更有利的方向发展而去,嬴政看到后时,忍不住面上露出喜悦之色来,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大声道:
“大善!”他难得将欢喜之色表现得这样明显,众人皆是精神一振,而嬴政却是将几个竹简摊开来,传令道:“将此简分别送于诸公传阅!”他话音一落,自然便有七八个侍人迈着小碎步上前来,告了声罪,动作轻柔的取了竹简相互传放到诸人手中,各人看的并非是自己写的那一份儿,可是自己的想法书于竹简上,再看旁人的时,便又能再多学到别人的想法,众人以前倒从未这样做过,毕竟此时门派之间观念极重,若是非同一门派下,除非是著书立说,或是相互之间辩论,否则几乎不可能会有机会将自己的观点与旁人分享。
众人一见这竹简,顿时议论纷纷,也顾不得此时正在大殿之中,激动之下魏辙捞了竹简便凑到了禹缭身旁,一边讨论了起来。见众人热情的样子,嬴政干脆让人将桌案并到一起,以方便众人商议,几人同议的力量果然大,不一会儿商议出来的方案便已经比之前嬴政简单提出来的构想不知完善了多少倍!众人每商议一条,便拿竹简将此事先暂且记录下来,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张良在这场议论中,亦是提出了一条颇有利的计策,他是针对考官而定,众人之前只将目光放在庶民与人才身上,倒是忽略了这些,此时张良一提起,自然是得了嬴政一番赞赏,这场讨论待到天黑时分时,众人的热情才稍稍减褪了几分。
一场辩论与兴奋讨论下来,诸人个个都是汗流颊背,兴奋得脸色通红,禹缭拿起一旁粗略书写的竹简看了半晌,点了点头:“大王,此事几乎可称细致,若有不足之处,还须得使科举一事先行设立,试过一轮方才得知。”这个意思也是众人意思,毕竟这会儿说得再好,可没有真正试过,效果如何还不得而知,唯有真正用于实践,哪处出问题,才好针对哪处而改变!嬴政点了点头,将这竹简拿了起来,将到李斯手上:“劳烦李斯录抄几份,待明日朝会之时,再将此事与诸臣告知。”这便是嬴政准备动手了,他说的乃是告知,而不是与众臣商议,禹缭等人心中都有数,应了一声,接着才又各自重新跪坐回位置上。
李斯恭敬接过竹简,一边退回自己的位置处,小心翼翼的研了墨汁儿,将清洗后的竹简摊了开来,一边照着那众人商议出来的条约逐条抄写了下去,而嬴政等人则是商议着此事行使之人的细节,人到用时方恨少。虽然说开科举,为的就是招揽人才可以填补秦国权贵们一旦被拨起之后空出来的位置,但目前若要先开科举寻人才,便须得先将能招揽人才的位置给填上再说,照以往秦国惯例来说,一般自识自己有才者,不是自荐就是如同像李斯一般由人推荐,要么就像韩非一样,名声远传,且又能著书立说被嬴政知晓,将其得到,而除此之外,还没有过这样大规模招人才的方法,嬴政每日要处理的事情不少,一旦开科举,招的人不可能个个都由他亲自去见,天底下识字之人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会少到哪儿去,若是只召见几个出类拔萃之人考验便罢,要是挨个观察人,嬴政恐怕就是每日不吃不喝不睡,亦要考上几月不止!
众人商议结果,便暂时先由李斯等人再度顶上,禹缭与魏辙二人亦是暂时充作考官之一,以应付目前秦国官职有,可是人才却少的尴尬局面。以这二人为官,一来是这二人资历年纪与名望等都足够,二来则是这两人不止是名声甚佳,且胸中确实包罗万象,禹缭不说了,活了多年,树老都成精,更别提称为万物之灵的人了,而魏辙在后世时称其为兵家大师亦不为过,送了本自制天书给张良,便使得张良帮着刘邦推了秦朝自立汉朝,这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虽然老头子平日啰嗦阴险了一些,但他确实是极有本事,而且看人亦有眼光,以他作考官,嬴政心中也放心,一般庸才绝对不可能被扫进来,人才亦不可能真被推出去。
而一旦教官的事情商议定,接下来设立的便是各派系,以当今世道仍仅存于世有人信奉的诸大学派来说,法家、儒家等以文为主的自然俱都在列,而兵家等自然亦不可能缺少,禹缭是鬼谷中人,而鬼谷子王禅能教得出苏秦等那样将纵横之术使得出神入化的徒弟,鬼谷子声望又高,自然可以另成一派,因此又专为鬼谷设立了一个纵横之派系,另有当年老子李耳所说的道家,与以公孙龙等人为代表,以口舌之利与人辩驳出名的名家等,依次总共设了九大派系,诸家各自占了八个名头,一些较不出众者,则统称为杂家,而归于第九系中。而最后令嬴政有些犹豫的,则是由禹缭提出来的,欲设立的墨家一系。
墨家自然名声极广,但在嬴政看来,他与墨家之间早已经势成水火,墨家炬子黄于淳几次三番欲杀他而后快,此仇不报实在令他心中恨意难消,但此时禹缭却是提出要将这墨家亦归入学派之中,实在是令嬴政一时间答应不下来。他知道禹缭提出此议确实是以秦国为好处,此事绝对是有益于他,但一想到自此墨家不能被他连根拨除,嬴政心中杀意便一阵阵番涌,险些压制不下来。
“大王切匆以意气而用事,墨家虽有黄于淳,但墨家并非只有黄于淳!”禹缭这话说得玄之又玄,可在场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墨家炬子是黄于淳不假,可不代表墨家便只是黄于淳一人可以拥有的,他充其量不过是墨家几代炬子之中的一位罢了,首领可以更换,可是墨家存在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不会完全灭除!墨家宗旨便是除强扶弱,这个念头实在是很能令许多心中充满侠义的剑客们心生敬仰,只要人性未沉沦,墨家精神便无处不在。嬴政纵然能将此时的墨家诸人连根拨起,但如此一来只会留下凶名,更何况在禹缭看来,虽然黄于淳此人就算有些侠义之风,但为人未免太过小器,不过除他之外,墨家确实还有不少真正可称之为大侠与大义之人在,不管这些人身手如何,但这股精神却是很值得人看重与学习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既然不能将人连根完全拨除,倒不如改变这种情况,使墨家为国所用,就算最后成效甚微,可嬴政至少做了,往后对墨家出手时,亦不会名声处于下风。
“大王!”禹缭见一句话说完,嬴政还未表态,目光有些阴沉,顿时着急,连忙提高了些声音道,这些时日以来禹缭等人对嬴政忠心更多,自然在这件事上是希望嬴政不要意气用事,以大局为重的,嬴政微微闭了下眼睛,眨去了眼中的杀意,伸手转了转拇指间的玉扳指,想了想才道:“禹公匆恼,此事政亦认为禹公想得周到!罢了,这墨家,亦看他造化罢。”他当年曾答应过聂元,愿以墨家人之死来换得聂元的相助,当初的嬴政只为了自己一心活下去,哪里管得到当时墨家诸人的死活?后来聂元助他脱困是事实,恐怕在当时的聂元心中,幼年的嬴政说完那话,聂元也只当他是随口说说,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而已,他不知道当时的嬴政心里说的是真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