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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丹被鞠武这样一说,心里也不由泛怵,不过最主要的却不是怕燕国灭,而他知道燕王喜一向对他并未有多深感情,甚至多年前在赵国受了那样侮辱,燕王喜认为他有辱王室血脉,若非是怕这件事闹了出来对燕国名声不好,他自己这些年一直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错误犯,恐怕燕王喜早将他废除另立了,燕丹是很怕因为此事而惹燕王喜心中更加厌恶自己,到时废了自己太子之位。
不过桓齮于他有恩,恐怕过不了多时,世人便会知道樊於期拼死救他之事,若此事传为美谈,对他名声有好处,樊於期又哪里轻易动得?燕丹心下犹豫不决,既舍不得护着樊於期之后成就自己的美名,又怕留下他是一个祸患,想来想去竟然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鞠武看了优柔寡断的燕丹一眼,心下暗自叹息了一声,眼里露出失望之色。
若燕丹果决一些,不论是留下樊於期也好,或是将他送走也罢,虽说前者于国有碍,可是却可成就他义气节侠之名。后者虽说于名声有损,可对国对民却是可称为无私之人,偏偏燕丹哪样好处都想占,又哪样都舍不下,鞠武不由心下怀疑自己一直这样支持燕丹是不是错了。与秦王之间的恩怨使他不顾全大局便开跑,若是有气节的,到时死在秦国,恐怕天下人还会对燕国多加同情,到时民众一心,又得有道之师相助,秦国师出无名,纵然攻打燕国却是受尽天下人骂名而失民心,秦王若当真如传说中一般,便不一定会做出这样杀敌一千却自损八百得不偿失之事。
燕丹只凭自己想活命之心却不顾全大局,实在让鞠武极为不失望,身为燕太子,既享受了身份带来的尊荣,那身份带来的枷锁也该一并背上,责任与胸襟,坦荡与侠义,他竟没有一样从燕丹身上看到,鱼于熊掌,两者不可兼得,这样的事世人都知晓,偏偏他教了多年的燕丹至今还未明白这个道理。在这一刻,一直力保太子丹的鞠武心中不由想起当初将渠对燕丹的评价来,只说他心性狭隘,又优柔寡断,若长此以往,恐难成大事。以前他也只当太子丹所说将渠针对他乃是事实,如今看来将渠看人却是比他有眼光。
见到鞠武眼中失望之意,燕丹激伶伶打了个冷颤,知道自己在燕国的处境,若是没有名声高洁的鞠武相助,恐怕不止是失燕王心这么简单,还有田光这样的人也会离他而去,他如今情形已经极为坎坷,哪里还能失了这些人帮助,顿进心中生出一股戾气来。桓齮此时不能由他送走,他对于自己有恩,若自己将他送走,恐怕世人只会说自己薄情寡恩,毫无道义,往后天下人谁肯再为他所用?可是若保樊於期,则会失去鞠武等人的帮助,以及燕王喜的欢心。一想到这儿,燕丹眼中生出一股杀意来,顿时下了决心:
“太傅所言,极为有理。只是樊将军乃是危险之时来投,又舍命相救,此时情义,丹如何舍得将其送入匈奴?若丹如此,岂非招天下人骂名?秦国纵然强横,难道便没有应付之法?”
他此时竟然还未死心想取两者好处而不愿舍其一,鞠武眼中露出怒色来,叹息了一声:“太子当知,秦国兵强马壮,秦王又使计得欧冶子后人,取奇兵,灭赵国,如今又紧领燕国,如蚕食诸候,庶民众多而士兵因爵位奖励而凶狠,秦军如今有虎狼之师为称,足可见其凶猛,兵器亦有余。”鞠武顿了顿,又愁道:“如今秦王又令大修秦国驿道,可惜臣与将公数次进言,大王竟不肯听信。”
秦国修驿道之事是在燕丹逃出咸阳之后才进行的,因此他虽然知道,但也并未放在心上,事实上听到世人传言秦王此举如自毁长城,他心中是幸灾乐祸以及兴奋欢喜的,只想等着秦国驿道一建成,庶民因劳苦而加税赋心中不满,到时便是嬴政焦头烂额之时,燕丹一想到此处,便心中激动,却听鞠武对此事像是极为担忧,尤其是还听他提到将渠之名,像是两人对此事意识相同,顿时不满,冲口而出道:“秦王此举自毁根基,太傅又何必与将渠此人合谋,向父王进言?”
一句合谋,顿时令鞠武心中便是重重一寒,他乃是聪明人,如何听不出燕丹口中之意是有怪罪他之心,但令他心寒的便不止是自己辅佐教导燕丹多年临了换他一声合谋,而是他鼠目寸光,竟然看不出秦王此举背后的用意!驿道如今已成大半,若是秦国驿道建成,便如那郑国渠一般,往后受用无穷,这可是利国利民可传千秋的大事,此道建成之日,燕国原离咸阳极远,可一旦驿道建成,两军交战,秦国粮草运输便比燕国快上数倍不止,而若有危,援兵亦可来得及时,到时燕国便处处被动。鞠武曾数次就此事向燕王进言,可惜燕喜却一直不愿面对此事,更是可说他本能不愿去想这事儿的后果,宁愿此事是假的,只做掩耳盗铃之状,不敢去面对后来之事,燕王喜心中恐怕知道,但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岂料燕丹更蠢,连这个用意也看不出来,反倒此时还在沾沾自喜。
秦王政与燕丹年纪相差无已,为何两人此时差别如此之大?人家已经布下后手,燕丹不止不忧愁,反倒对此还看不出来,鞠武顿时觉得若燕丹往后为王,恐怕比那赵国悼襄王还要不堪,不怕君王是糊涂蛋,只要有忠臣良将相辅,便不愁大事不成,却偏偏怕君王自认聪明,最后反被聪明误,刚愎自用,如此倒还比不过那愚蠢之人。
鞠武原本还有不少话想与燕丹说,此时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来,燕丹也看得出来鞠武眼中的疏离不满之意,只当自己刚刚口出恶言使他心中不满,顿时也有些不快,息堂堂燕太子,他再是得势亦不过是臣,就算自己一时疏忽开罪他,也不必摆出如此脸色,顿时心中也是不快,又想到他与将渠为谋,还一心向着嬴政,认为秦王修路乃是天大好事,心中哪里见得他夸嬴政好,顿时不大痛快,场面便冷了下来。
“太子请三思而后行,为樊将军一人而将燕国置于秦王面前,开罪秦王,此事万万不妥,如鸿毛置于火炉之上,为此一人而不顾燕国,此举无异于蓄仇怨而助祸患,老臣言尽于此,还望太子三思。”鞠武说完,便拱了拱手,再不言语。
燕丹见他这模样,原本有心想说两句软话,顿时面上却下不来,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刚出秦而回燕使鞠武认为自己势力大不如前,便有心怠慢了?这样一想,目光便不善,有心想与他一个好看,便晾着他一晾,免得他心中有恃无恐,只当是自己老师而反抱将渠大腿,自己也并非只得他一人可用,冷上他一些时候,好教他知道谁是君谁是臣,不要因为他一时的礼贤下士而倒围起了本末。这样一想,燕丹心头最后一丝原想说好话的想法便已散了,只敷衍道:
“太傅此言有理,待孤考虑几日再议此事!”
鞠武此时已失望,见他说这话也不奇怪,只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燕丹见他一走,冷哼一声,第二日便又大肆赏赐樊於期珠宝美玉无数,又赐貌美佳人二十,至此燕地之人都知樊将军乃是太子丹心中得意之人,人人称之为樊公。燕丹的举动,鞠武又哪有不知,心中顿时对他更加失望,自此二人关系再不如之前。
太子丹开罪鞠武而失一助力,却又更加的加倍对田光以及樊於期好,有时神态举止间对这二人便如后生对长者般恭敬,使得这二人对他便也更加忠心,燕丹洋洋得意之时,不知危机便已飘然而至。
待嬴政十四年初之时,秦国驿道在几乎整个秦国的推动下,几乎已近完工,嬴政仿现代时使用简单的水泥之法,令秦人在驿道表面以泥沙以及特殊粘土混合,再掺入可认磨碎的石粉,制成简易之极的水泥而糊于路的表面,增加驿道路面的使用年龄,而古人在建土木之道上也有其过人之处,就算他们还不知后世在计算修建工程时的种种程式与方法,但也不可小觑其智慧,嬴政十四年时咸阳城外直通四方的驿道几近完工,效果出乎意料之好,嬴政已令人试过,纵然以十马齐拉重逾千金之物,亦不可能对地面产生破坏,就算千马匹马齐上,地面也是极其牢固,并未有下陷之危机。
花费大量财力与物力的驿道,果然质量非同一般。随着几条主干大道的建成,其余分支完工也只是迟早而已,若非在这建路期间有不少民众在忙碌之时回家耕种耽搁了一段时间,这路原本早就该完了。待到十四年年底之时,几乎所有的路段已在收尾测量的阶段,只是还未投入使用而已。
在这接近两年的时间之内,秦国休养生息,并未对外发动战争,嬴政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因此就算在兵力上秦国几乎已经力压其余几国,但他仍是只整理国内,先巩固秦国,再对外。在东阳之战时,他放过赵国十万降兵不杀使得赵人对秦王印象发生了极大改变,在赵国归入秦国版图之下时,因赵王无德,赵王室又死了个干净,没有掀起风浪的人,庶民们只要有好日子过,自然也不会再闹着要造反。
对庶民们来说,如今有饭食,有衣穿,只要日子能过得下去,一家子的温饱可以满足便已经是最大幸福,不用再像赵王时期,几乎年年都在战乱之中,不时为了军需,时常便会接到赵国征兵的条令,使许多赵人每回一到战事之时,便觉头皮发麻,深恐家中男丁又被征走,留下满屋妇孺,这些人在赵王统治下,不会对赵王生出怨恨,只会恨前来攻打赵国的秦人而已,因此这才是以前秦赵两国之间仇恨的根源,再加上后来战争越加紧密,才使得秦赵之间成为世仇。
但如今赵王真面目一旦被揭了开来,嬴政又饶赵兵不杀,赵地庶民便对嬴政生不出抵抗之心来,再加上进入秦国之后,便属秦人,再也没有连年的征战,也不需要时常便收到一封征兵令,家中连年老的男子亦保不住,有了地种,不再增加税收,没有了负担,许多赵地庶民甚至颇有一种自己熬了多年,终于熬出头来的感觉,恐怕此地纵然赵惠文王复活,再是英明神武的赵王出现,赵偃再没有之前昏庸的举动,这些人也不会再离开秦地而再入赵。
赵地庶民们的心渐渐被收了起来,许多人在这两年中,尝到了安稳的滋味儿,不再有那种朝不保夕的感觉,竟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无限好。以产虽恨秦国强大,使赵国受欺压,但尝到过在强国扎根生存的滋味儿,有军队保护,没有哪个敢来欺压之后,许多赵人心中才感叹以前秦人生活的幸福。李牧也是一个能手,不止在战事之上大家,他在处理内政的手段之上也颇有几分厉害之处,当初收拢的十万赵兵之中,挑了五万精壮之士出来,另有六七万人几乎或是伤残或是年老,或是年幼,如此也可见当时赵国的艰难,他便将这些不属于精壮年的男子分别安顿在邯郸周围,放他们耕种,一面保证农业生产,使得邯郸至少能够自给自足,有余粮再贡给咸阳城中的军士,一面又恢复邯郸建设。
这些赵兵中都是昔年对故地感情很深的,否则也不至于跟着赵偃颠沛流离之后又拼死战斗了,如今他们心一旦被嬴政收买,嬴政又杀他们性命,还大方放他们回故土,这些人也并非是不晓得知恩图报道理的,若无血性,他们当初也不会使魏辙都感动,此时一旦感激嬴政之下,建设的邯郸往后又是自己家园,自然个个都卖力,使出浑身解数来,两年时间,邯郸便已大致恢复了当初盛况时的几分热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