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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轻人听到嬴政声音,顿时心中一阵狂喜,嘴唇都颤抖了,原是想立即开口,却是心里激动得张不开嘴来,他深恐嬴政等久了心下不耐,不由死死挣自己一把,登时剧痛袭来,他长呼了一口气,涩声道:“奴如今虽无本事在身,但只要您愿给奴相会,奴必定尽心去学,对您誓死效忠。”许久之后,车厢里一阵沉默袭来,年轻的羌廆满脸换房掩饰不住,眼眶一热,一股热流险些就流了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死死将嘴唇咬住,一双眼睛却是倔强的盯着马车看,脚步不肯后退一路。
到了这样的地步,进一步登上云端,退一步则永陷泥泞!他不愿意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只做一受人瞧不起的门倌,若是他有机会,他必定努力,不会比任何人差!羌廆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在这个清冷的月色之下,他越发觉得自己身边冷静得厉害,许久之后,一道略有些冰冷的声音,却像是一道光明,照进他寒冷如冬却又黑暗似夜的心里:“既如此,你先跟上吧!”
羌廆愣了半晌,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半晌之后,马车轮子‘咯咯’的转动了起来,公羊式斯文儒雅的脸随着马车的转动,渐渐离他更近了些,虽不知嬴政为何瞧上了这个沉默又有些瘦弱的年轻人,但大王已经开口,公羊式依旧是温和的冲此人伸出手来,朗声笑道:“既然主公有令,还不赶紧上来?”
本能反应的握住那只探过来的手,羌廆脚下一空,一股力道轻飘飘的就将他带到马车上头,直到后背撞到了身后坚硬冰冷的车厢壁,羌廆这才回过神来,脸色兴奋得通红,他没料到,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因为自已这样一个卑微人物的哀求,竟然给了他这样泼天似的机会,羌廆心内隐忍多时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他抹了抹眼睛,表情有些倔强的接过车夫手里的缰绳,面对公羊式的诧异,他只是淡淡道:“大王许奴以机遇,奴虽不才,但却不肯半事不做辜负大王隆恩,纵然是驱马之事,还望先生让奴做,以表心内感激。”
公羊式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马车突然加速,身后带着一群呲牙咧嘴的人,渐渐消失在夜幕里。
对于嬴政为何要招揽那名叫做羌廆的年轻人虽然众人多有不惑,但为臣之本份,在某些时刻并不需要质疑君王的命令,不过是个年轻人,若他肯上阵杀敌,如今秦国之中,还怕没有机遇与爵位给他?
蒙骜先将嬴政送进王宫,因王宫之中只能歇除妇孺侍人,除了大王一人,绝不能留半个男子以乱宫闱,所以那些新招来的几个游侠与名为羌廆的年轻人只跟着蒙骜一块儿回去。
第二日,秦王下召册魏人禹缭为国尉,掌刑狱之责,这个消息一出,顿时全国哗然!以功爵之位来说,这国尉一职不过居于将位之下而已,当年的武安君白起就曾从左更、国尉,最后升至大良造,可当年的白起是因为一步步立下赫赫军功,从尸山血海里滚过,又立下那样天大的功劳,才官至大将,这老禹头子凭什么一下子就稳稳压在众人头上?
一时间,秦国之中许多憋屈多时的人,不时要求见大王,秦国许多朝臣心下胆寒,嬴政如今信任他国之人,当年吕氏提出驱逐六国食客之时,他曾压下不表,而曾提出这个建议的吕不韦,险些被人骂到地底,最后闹到一个门庭萧条,人竞相争走的情况,最后还饮鸠自尽,虽说大王隆恩,未赐他死罪,但例子还摆在这儿,当年的出头鸟早已被一箭打了下来,众秦人心下惶恐不安,可是眼见大王重用六国人之心渐明,不止是那李牧得以封君,就连如今得用的李斯亦是楚人,蒙骜一族虽在秦国立根多年,但只要是老人,就知蒙氏原是齐人,只是昭王时期才携家带口前来投奔。
如此算下来,如今嬴政心腹,竟然未有一个是秦国之人!若是长此以往,君王身侧岂非没有秦人立足之地?郑国之事大王维护之心明显,韩国再送来了一个韩非,魏人禹缭又从天而降,被越级册封,秦国人心下不满,每日也顾不得心中对君王的惶恐与害怕,每日总有几个候在宫门前,只求赵高通报。赵高最近很忧郁,若说他当年被逼着断子绝了孙,心中肯定是不甘的,对嬴政有恨,不过更多的,却见这些年见过他手段之手,深深植入骨子里的畏惧,秦国朝臣们每日候在章台宫殿前那宽阔到几乎望不到边际的广场上时,想要往他怀里塞着美玉与珍宝,让他向嬴政求情的时候,他想接过来,但不敢!
“赵侍人,烦请通传一声,说臣等欲见大王!”章台宫前的广场上已经站了十来位穿着深衣,面色阴沉的老臣,他们当年也曾或多或少与吕氏沾上过关系,当年吕不韦权势滔天,谁能料得到他风光不过十数年,倒台如此之快?如今这批老臣因当年有过污点,在嬴政面前自然说不上什么话,他们心中亦清楚,若是继续如此坐以待毙,恐怕不出十数年,秦国之中就会换上一批忠于秦王的有识之士!毕竟当年嬴政年幼之时,还能以年少劣势,一举扳倒野心勃勃的吕不韦,对付这些朝臣,已经手掌大权的秦王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晋公,大王如今有要事在身,奴如何敢前去打扰?”赵高一边拒绝着,一边又将他塞进自己手里的玉诀还了回去,心下兀自可惜,这玉虽然他没有亲眼瞧见,但触手摸到依稀可能辨别出精致的鱼形纹路,触手细腻温润,竟还带着淡淡的余温,似是暖玉,纵然成色略差一些,光凭这玉质与那手雕工,已是价值不菲!可惜纵然有命去收,却亦没命把玩!赵高心中清楚得很,嬴政看似如今对他信任有加,可他心里却是一个冰冷无情之人,若是自己犯错,根本不会因为自己侍候他多年而另眼相看,多加宽容!
皮笑肉不笑的打发了一应在广场上的候着的众人,赵高转过身时脸上的笑意迅速转为阴沉。殿中嬴政跪坐于案几之旁,纵然是无旁人之时,他若是跪坐,必定是腰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长剑,锐利逼人!此时候在嬴政身边的,正是如今已侍在他身侧的韩非,因这几日忙着禹缭的事,韩非还未正式走马上任,平素要做的事,也就是与嬴政探讨一些杂事而已。赵高进来之时,嬴政头也未抬,一头黑乌似泼墨般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用玉冠固定在头顶上,上了发油,这样的规整,越发显得贵气凛然,那自玉冠穿下的金色丝带转着脸庞的轮廓垂于两肩侧,面容俊美,不怒自威。
“外候之人,可是已尽数离开?”嬴政头也未抬,案几上呈放的香炉里渺渺燃起青烟,给他面容布上一阵轻雾,朦胧的,有些瞧不真实。赵高听他声音,身体下意识的紧绷,恭敬答道:“还未曾,只说要见大王之面,才愿归去!”赵高嘴里恭敬说着话,心里却是想着那鱼形的暖玉来,下意识的想开口说上两句,但一想到上回板子加身之滋味儿,那嘴唇却是死死抿了起来,不肯轻易再开口。
果然吃过一回亏,学得倒也快。
嬴政冷冷勾了下唇角,一双眼眸似寒冰一般,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赤色木履踩在光鉴可人的地板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赵高态度更加谦卑,几乎下巴点到了胸前,嬴政不紧不慢的在大殿中朝门口处走去。韩非连忙起身,褛着腰跟在嬴政身后,那广场处依稀能见着几个站在下被广场衬成小黑点的人群,嬴政是练武之人,眼力极好,从中竟然是瞧到了一个熟人,不由转了转手上扳指,脸上似笑非笑:“李平?”
那曾经还让他有些兴趣的大将李平也站在人群之中,虽说他一早已表现出对他国排斥的态度,但这群人能想到用他作伐,也当真是不容易了。嬴政望着远处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淡淡又朝殿内行去,一边开口道:“政欲封卿为客卿,不知韩卿意下如何?”韩非其人有才,不过此时还得看他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客卿一职是秦国专为他国之人所设的一个官位,其职位自尊荣来说,仅次于三公而已,不过实权不止与三公不能相较,就算是比他低上几等的,权利亦有所不如。
韩非闻言愣了一下,接着又笑了起来,拱了拱手:“臣,定当,不辱大王之令!”他这几日来被嬴政逼着说话,倒不像之前一般说话有些结结巴巴,反倒是流畅了许多。韩非口疾天生并非多严重,只是当初在韩国之时并不受君父之宠,再加上年纪渐长,一旦开口受人嘲笑,因此才显得口疾特别严重,若非必要之时,他轻易不肯出口说话,就怕看到旁人轻视的眼神,以致心结越深,口舌更不伶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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