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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讨论出征之事,虽然这会儿不是最好的时间,但嬴政却是言出必行,知道自己若在群臣激奋之时却拒绝了这项提议,极有可能泼众人一腔冷水,反倒让众人心里生出不满,因此倒是将出征之事定了下来。如今魏国自国君召回被流放的信陵君魏无忌之后,越发得势,倒也是时候给他们一个打击,因这次征战是出其不备,以秦国实力自然是手到擒来,因此出征将领是谁又自是引起了一番争执。
吕不韦初始虽不同意出征之事,但此时事已成定局,又知道此次出征不过是小打小闹,不伤筋动骨,各国之间恐怕也不会因为这样一点儿小事与秦国翻脸,秦国群臣众望所归之下,这战争是必胜,因此自然是希望由自己手下之人带领将士出征,不论战事如何,大小胜利也是一个名份,只要自己手下人势力愈大,自己的势力也就更加稳定,到时就算嬴政年长,照样也要看自己脸色,就因着这原因,吕不韦也不怕人家嘲笑自己,因此拼命争取。
可惜嬴政却不愿意在这事儿上让他一回,他头一回带动士气,自然是希望这份军功由自己亲信夺得,吕不韦的心思他一清二楚,因此罕见的竟然面对吕不韦的冷眼毫不退让,可惜嬴政身边能用的将领颇少,也就得一个蒙骜地位颇高,吕不韦虽然心下得意,但奈何嬴政是王,因此他不同意任用吕氏人马的情况下,两方势力也就只得择中而挑,最后选了麃公为将,麃公资历长,份位又高,有人提出麃公名字时,吕不韦与嬴政当下登时沉默了起来,算是都默认了这一事实,吕不韦不知麃公已被嬴政收服,只当自己这边捞不到好处,也不能便宜了少年君主,却没看到嬴政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等宴席结束,吕不韦就气冲冲的起身先走,他脸上的不快众人都瞧得清楚,当下也没有谁敢不长眼睛拦住他脚步,嬴政看了吕不韦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看了看面上做失落状的蒙骜,笑意更深,只是眼里的冷厉之气却是愈浓,一旁赵高瞧得分明,腰背不由更弯了些。
此时兰池宫里赵姬早已经拆了钗环,听人说吕不韦过来时,还有些不敢置信,连忙着了件单衣就出来相迎,谁知一见面并不是情郎的甜言蜜语,反倒是见他板着一张脸,满脸的狠辣之意,赵姬当场吓了一跳,心里却有些不满,声音里的娇媚也少了几分,冷了下脸道:“吕郎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还不是你生的好儿子!”吕不韦此时火气未消,看赵姬美艳的容貌,又想到嬴政与她颇为类似的脸,当下更觉五内俱焚。今日嬴政当众玩了这么一手,虽说没有实质占到什么便宜,但朝里诸卿都瞧得一清二楚,他没占到便宜就是输了!吕不韦这几年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气,当着众人面不能将嬴政如何,这会儿却是跑到赵姬宫里撒气来了。
赵姬可不是当初那个要看他脸色的姬妾,反倒是赵国王后,身份高高在上,自从赵国回了秦王宫之后,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当下也忍不住了,冷笑了两声,自个儿斯条慢理的转过身来,留了一个背影给吕不韦,嘴里却冷道:“却不知王上如何惹了丞相不快,倒是跑妾身这儿来发火了。”
她话里的不满之意吕不韦自然是听得清楚,当下心里更加不快,狠狠挥了挥袖子,率先走到赵姬前头,进了内室,侍人战战兢兢将宫门关了,吕不韦这才满眼的冷厉之色,脸孔狰狞道:“原想留他一条性命,如今看来,却是留不得了!”他说这话时语气阴戾,满脸的杀意挡也挡不住:“竖子今日如此折辱某,必定留他不得!”赵姬被他这话吓了一跳,连脸上的娇媚也褪了几分,颇有些不安道:“吕郎,你可别乱来,政儿是秦国之王,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奴家可是保不住你的!”吕不韦三番四次在她耳边说着要她控制好嬴政性命的事情,赵姬对吕不韦的迷恋少些之后,倒是听进去了几分,也知道自己只得嬴政一个儿子,要是嬴政出了什么事儿,成峤上位了,以夏姬瞧自己不顺眼的程度,估计头一个会死的就是自己!
“怎么,你心疼了?”吕不韦听她这话一说,眼里露出诮讽之色,伸手勾了勾赵姬如玉似的光洁下巴,眼里闪过一道冷意与探究,赵姬看他眼睛,当下吓了一跳,后背一下子沁出一层冷汗来。吕不韦与她相识多年,面前这人是个什么性格,她心里是一清二楚的,当下心里一冷,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怯色来,下巴被他捏住,也不敢挣扎,只是略有些吃力的摇了摇头,陪着笑意道:“奴家自然是一心只放在吕郎身上,你也清楚的。”她说完,眼里露出哀求之色。
两人当初毕竟有过甜蜜时光,吕不韦脸色稍雯,这才将捏住赵姬下巴的手放开,冷哼了一声,赵姬打蛇随榻上,自然瞧得出吕不韦眼里的软化,心里不由一甜,身子如蛇般的缠了过来,一下子坐进他怀里,抚着他胸口笑:“奴家心里只得吕郎一人,只是可恨吕郎没良心的,却如此对待奴家,奴家为了你,连子楚也可放弃,又何况是政儿?你又不是不知,奴家与他母子之情一向淡薄,又何来舍不得之说?”赵姬说完,一双含着媚意的大眼里淌出两行泪珠来,说到嬴政时,语气倒是带了复杂之意,不过随即又被她抛了去,只是伸手在吕不韦脸上抚摸。
赵姬对自己深情一片,吕不韦却是相信的,因此闻言,倒是点了点头,狠狠捏了她一把,看赵姬迷离的眼神,凑脸过去埋在她雪白的脖颈间,听她娇喘了两声,吕不韦却是脸上神色一冷,又突然间将身子拉远了些,正色道:“嬴政是留不得了,你尽快送些女人过去,让他生下子嗣,到时让他交由你抚养,咱们再慢慢从长计划!”
他声音冰冷异常,赵姬打了个哆嗦,却是感觉到他搁在自己腰间的手如同着火了一般,她生性风流,这会儿隔着薄薄的一层单衣哪里还忍得住,胳膊如蔓藤般伸了出来紧紧将吕不韦的脖子缠住拉了下来,与她唾沫相连,嘴里不清不楚道:“奴家,省得了……”
兰池宫里污言秽语声一片,侍候的侍人们个个都如石雕般,对眼前的情景视若无睹,只当没瞧见一般,与此同时,章台宫里,嬴政卸下了一身君王的服侍,只着了一件黑色麻质深衣,拿了笔简跪坐于案前观看,一张俊美无涛的容貌与赵姬类似,但高大健壮的身材却是给他增添几分阳刚之美,容貌虽好,却无女子的阴柔,只是那眉宇间的冷意尤若实质一般,他身侧侍候的赵高低眉敛目,外表一副恭敬之色,但内里却是回忆着嬴政之前所练之剑术,袖口下的手不断比划,殿内顿时一片谧静。
许久之后,嬴政似笑非笑放下手中竹简,竹简搁在案几上时发出清脆的‘咔’声,赵高这才似回过神来般,腰又弯得更低了些,尖声道:“王上,可是要将油灯拨亮一些?”嬴政一向睡得极晚,每日练习剑术之后还要看一个时辰的书简,算是难得勤勉的君王,因此赵高并未询问他是否要歇息。嬴政只是看了他一眼,慵懒的转了身子,后背靠着案几,一双冰冷的眼眸里露出几分兴味之色,轻声道:“剑术练得如何了?”
年少君王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如平地惊雷般,赵高当下脸色登时惨白,下意识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身子不住颤抖起来,后背的灰色衣裳紧紧贴在身上,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嬴政看他这模样,眼里冷色一闪而过,接着竟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竟胆小如斯,类鼠也!”话语清冷,带着说不出的轻蔑之意。
赵高脸上露出屈辱之色,却是咬紧了牙,闭了闭眼睛,半晌之后睁开眼睛时,脸上竟然一副决绝之事,将额头重重碰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这才觉得自己心内的惶恐稍稍褪去了几分,胆气又重新涌在心头。他跟在嬴政身边许久,知道这少年君王的疑心与控制欲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此时他语气里没有责备之意,赵高心里不由生出一丝希望来,又将自己身体放得更卑微了一些,颤着声音道:“奴斗胆,求王上成全!”
嬴政嘴角冷意凝结出一朵笑意,斯条慢理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拾回案桌上的竹简,温声道:“且看你本事如何,如若有用,政自然不会追究,若是废物,趁早熄了心思才好!”
赵高身子颤了颤,半晌之后才恭敬的谢了恩,没有嬴政的口谕,他连身也不敢起,就这么跪了半宿,但心里却是什么滋味儿都有。
夜半时分,赵高已经跪得双腿发麻,不过嬴政还未开口,却是不敢擅自起身,膝盖间如同针扎似的疼,他这几年忍耐功夫却练得到家,面上竟然依旧平静,丝毫不显,照理说平日这个时辰也该是嬴政歇息的时候,眼见着月已挂上树梢,没两个时辰又是嬴政起身的时候,这会儿竟然还没睡,赵高眼里闪过疑惑之色,不过却并不敢贸然开口。
约摸到了寅时分,原本谧静得像是能听到心跳声的大殿里却突然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显然来人已经将自个儿脚步放得最轻,但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一点轻微的响动,也足以让人反应过来。赵高如石雕似的面庞突然间如同活了过来般,强忍着想要抬头的冲动,又将腰背弯得更直了些。嬴政却是脸上露出笑意来,等了许久,倒是不负他等候的时间了。‘
外头一个侍人挑着脚尖小心的掂了进来,看到殿内燃着的灯火,年少的君王身影在这昏黄的灯光下若隐似现,那袭黑色深衣如同与周围环境混为一体般,脸上是一片阴影瞧不清楚,那侍人头也不敢抬,只是小声道:“王上,蒙将军来了。”
“宣!”嬴政眼皮儿也没抬,只是挥了挥袖子,那侍人就轻轻退了出去,没一会儿,两道影子却是透了进来,蒙骜穿着一袭黑色深衣,虽说已经是夜半时分,可蒙骜脸上却是丝毫疲惫之色也无,反倒是精神抖数,大步朝殿内走了过来,还没走近,约摸离嬴政还有十来米左右的距离时,蒙骜就已经跪了下去:“老臣近日得了一人才,不敢私留,顾不得天晚,特来进献大王。”他说话时,原本跟在他身后一道灰色身影,也跟着跪了下去,却是并未出声。
嬴政眼神微微一动,赵高就挪着已经跪得早已经没了知觉的腿移了过来,替嬴政将桌案上的灯火拨得更明亮了些,又有侍人取了折子将墙上的青铜油盏点亮,那跪在蒙骜身后的人就显露了出来。虽然蒙骜举动也是得嬴政示意,不过得知他真的找到了人,嬴政心里也颇觉兴奋,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笑道:“卿得蒙将军看重,还不抬起头来与政瞧瞧?”
那人首次答应了一声,声音略带了些沙哑,抬起头时,露出一张斯文儒雅的脸,此人身材略有些消瘦,不过从刚刚走进来的身影看得出来应该不矮,穿着一身时下人最爱的深衣,更衬得此人消瘦,骨瘦淋凛,光是从面相上看来,倒是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不过那双略带了些野心的眼睛却是透出了此人不屈于人下的性格,嬴政微微笑了笑,这中年人却是略微直起了身子,双手十指并拢互相交叠在头顶处,又深深的拜了下去:“楚人李斯,见过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