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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丑陋又奇怪的男人用位置极其不协调的两只豆眼盯着高飞,丝毫没有看一眼朱三的意思。
到饕餮朱三的珍珠赌坊敢对主人不敬的,这世上不会超过五个人,他明显是其中之一。
奇怪的是朱三也没有看一眼这个丑陋的男人,对他的无礼和放肆视而不见,似乎这个男人不在这里,没有出现过。
那奇丑的男人忽然道:“高飞,好久不见。”
那嗓音竟然字正腔圆,充满磁性。
高飞笑道:“小王爷好雅兴,也来玩两把。”
被称作小王爷的丑陋男人脊背挺直,白色的狐裘发出柔和的光芒。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高飞斜眼看了看朱三。
朱三上半身被淹没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高飞道:“能惊动小王爷的,必定是上百万两的金子。”
小王爷沉默了一会儿,挺直着脊道:“不错。”
高飞紧接着道:“小王爷这次赌了不少?”
小王爷嘴里哼了一声道:“不多,一百万两黄金押李阔,刚刚下的注。”
阴影里的朱三脸上的表情变了变,高飞虽然看不清,却感觉到了。
小王爷野蛮丑陋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他仍然没有看一眼朱三:“这次你赌了李阔。”他在问高飞。
高飞回答:“是赌了李阔。”
“那么这次我没法和你赌了。”
“不一定。”
“不一定?”
高飞嘴角露出一个调皮的微笑,他斜向下低了低头,好像非常无奈的样子,然后慢慢道:“我赌你不会跟我说你和朱三的秘密。”
小王爷面不改色,身形未动。
朱三在阴影里也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见高飞的话。
半晌过后,小王爷忽然笑起来,这样一张脸,笑起来也是阴恻恻的瘆人。
阴影里的朱三也忽然笑起来。
小王爷停住笑,豆眼盯住高飞道:“你又赢了。”
朱三还在笑,他身上的肉被他的笑震的像春风吹动的柔水。
朱三笑出了眼泪,对高飞道:“我该追着你下注的。”
小王爷仍然不理朱三,继续对高飞道:“最近她有没有来找你?”
高飞睁大了眼睛:“她又出来了?”
小王爷仍然的站在那里,语气却柔软下来道:“我这个妹妹从来不喜女红诗词,本就是一副未开蒙的顽劣性格。自从认识你,她更是精灵古怪,成天不在家里待着,家倒是她的笼子了。”
高飞叹口气道:“对有些人来说,家本身就是个笼子的。”
小王爷似乎没听见他的话,继续道:“这次她说什么也要来观战,我告诉她怪松坡决战地点五里外设置了人防,若没有李阔和柳青山各自发出的十枚观战牌,是绝进不去的。”
高飞又叹了口气,似乎朱三传染了他:“没错。”
小王爷冷哼一声:“我还知道,柳青山的十枚观战牌,你手里有三枚。”
高飞又叹了口气,老实回答:“没错。”
朱三本来在笑,现在却突然就停了。
小王爷又接着说:“现在江湖上的一枚观战牌已经炒到了京城一座位置尚好宅子的价格,你知道吗?”
高飞忽然盯住小王爷问:“柳青山和李阔确实是顶级高手,但是离人神级别还是差了些,为何这样一个只能算是为家务事而产生的决斗,这样多的人想去看?”
小王爷丑陋的脸上似乎有一些表情,但是这样一张脸,实在看不出那表情是惊讶还是震动。
朱三这时候说话了,他对着高飞道:“你不觉得有意思?”
高飞老实回答:“不觉得。”
朱三道:“那把三枚都送给我如何?”
高飞认真道:“若是有,我全部送你也可以。可是我已将三枚全部送出,一枚没留。”
“你送了谁?”这次是小王爷问。
“神医露骨草和酒肉和尚一人一枚。”
朱三奇怪道:“剩下一枚呢?”
高飞看着阴影里的朱三,却似乎是对小王爷说话:“剩下一枚送给了一个别人可以不去,他却不能不去的人。”
小王爷问道:“这个人为什么不能不去?”
高飞还未回答,门外传来谨慎的敲门声,朱三答应后进来一个身着棕色棉衣的荷官,眼睛一丝不敢看另外两个人,低头快步走近朱三,高飞看出这荷官有一副好的腿脚功夫。
荷官凑近朱三的耳朵,私语了几句,便低头弯腰,等朱三示下。
朱三轻轻笑了一声,锦绣华服上的金线闪耀,他抬起戴满宝石戒指的右手,撑在矮案上,他的脸暴露在阳光里,虽然肥胖,两只眼睛却已不再是刚刚的戏谑和飘然世外:“高飞,你知道赌钱的时候什么人能两边赢?”
高飞失笑:“难道是两边下注保本的?”
朱三满不在乎的挥了一下右手,手指上的宝石熠熠发光。
“你赌了这许多年,还以为你多机灵睿智。”说完这几句,朱三抬着头对那荷官说:“你先去盯着。”
荷官抱拳答应,一眼都没有看过高飞与小王爷,弯腰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不起眼的珍珠赌坊南边比邻天元赌坊,门口气派高大,雕梁画栋,两只巨大的石狮子惟妙惟肖,一看就是出自家族传承石匠工艺的吴斧之手。
赌坊里人影攒动,从门口便可听见里面此起彼伏的喊声。
这条街的赌坊七成是朱三的,显然天元赌坊亦是。
刚才穿着棕色棉衣的荷官接过另一个荷官手里的骰子桶,满脸陪笑的对围坐在上好梨花木雕成的赌桌前的赌客说:“各位小爷,真是失礼,小的这几天闹肚子。”说着就要去摇骰子桶。
正对着荷官的一个极瘦小的男人抬起一只手来道:“慢着,你这刚出完恭就来,手洗了没有?敢情我这输了这么多把,都是你方的!你下去下去,让刚才那荷官来!”
他的声音像掐着脖子的鸭子发出的,而话音一落,旁边几位赌客和站在他们身后的赌女都纷纷同意起哄。
瘦小如猴般的男人身后的赌女明显比其他赌女都漂亮的多,她穿着粉色的裹胸长裙,用金色丝线配边,翠绿色的薄纱自后背延伸到胸前无针脚的缝着,衬的她肤如凝脂,巧笑盼兮。
这衣服是瘦小的男人中午刚为她买的,包括手上的翡翠玉镯。
此刻她两只小手搭在瘦小男人的肩膀上,正笑着支持自己金主的建议。
棕色棉衣的荷官满脸歉疚陪笑的退下来,把台子让给刚才接替他的人,走到不远处的一张不起眼的桌子边坐下喝茶,眼神却不时盯向这张桌。
瘦小的男人一身白色的锦袍,领口袖口都露出纯白色的狐毛衬垫,腰间扎一条上好的白玉腰带,腰带上随意的系着一个鼓囊囊的钱袋。
“胡爷莫要扫了兴呀,”瘦小男人身后的赌女陪笑道:“我觉得这把胡爷就要赢了。”
瘦小的男人听了非常受用,摸着她的手调笑道:“还是我的宝贝会说话,爷这把赢了就给你买那对翡翠的耳环去。”旁边几个赌客也都被那女子的美貌吸引,一时痴了,他们身后姿色平平的赌女都显出嫉妒的神色,纷纷撇嘴侧目。
瘦小的男人连赢了二十几两以后,桌上的赌客基本已经换了一半。
“胡爷,您今天手气这么好,每次都能押中,您教教我嘛。”男人身后的赌女拉着他撒娇。
“别看爷瘦,”胡爷一把拉着那赌女坐在自己怀里:“当年可是一把好手,人人都叫我发财树。”
赌女吃吃笑道:“哦?那我可要看看发财树有多招财纳宝,胡爷赌把大的如何?”
胡爷豪迈道:“小宝贝都说出来了,没有不敢的道理。来,”他把腰间的钱袋拿出来扔到桌子上:“全押了。”
荷官斜眼看了看那只金黄色的钱袋,不经意的看了看刚才穿棕色衣服的荷官,远处的荷官爷不经意的点了点头。
御风镖局在城南。
城南没有赌坊,只有茶馆和酒楼。
最近御风镖局附近的茶馆和酒楼,无端多了很多陌生人。
这些陌生人有的在镖局门口附近,或是卖些担子上的胭脂水粉,或是卖些外地的特产小吃。
天气寒冷,大雪变成了小雪。天还阴沉着,灰色的云笼罩在城市上空,对远处看去乌压压一片,似是越来越低。
胡爷搂着穿红色狐裘的赌女,脚步趔趄的走进一家偏僻的酒馆。
一进门,热气扑面而来,大厅里多放了几盆炭火,虽然简单朴素,却很干净整洁。
跑堂小二满脸陪笑道迎上来:“哟,胡爷来了,您快请进!”
胡爷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道:“给爷来瓶上好的女儿红,来几个好菜。我要楼上的雅间。”
“得嘞。”小二勤快的引着两个人上了楼。
所谓雅间,不过是有水晶珠帘隔着的几个大桌,里面空间大一些罢了。
整个二楼安静雅致,只有一桌两个人在背对着他们喝酒。
胡爷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将赌女拉在自己腿上,调笑道:“美人儿今天可尽兴?”
那美貌的赌女嗔笑道:“胡爷连赢了那么多钱,奴家怎么敢不尽兴?”她伸出白皙的手勾住胡爷的脖子。
胡爷道:“哼,最后那把全都输光了,我就知道那庄家有诈。”
赌女体贴安慰道:“胡爷不愁,下次我们再去斗他,我给您亮亮牌,看他们谁能赢了我们胡爷。”
胡爷一脸淫荡的笑:“还是美人会说话,该给你的一分都不会少,今晚。。。。。。”
两人正嬉笑着,这二楼另外背对着他们的两个人忽然大声说起话来。
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说道:“最近雪大的太大了,马车不好走,该前阵子就到的粮油米面,竟然晚了个把月。”
胡爷的左眼皮跳了一下。
另一个人道:“晚了个把月也不算什么,只若在中间把那些好粮好油换成残次品,赚了中间差价不说,趁着天灾,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实在是高。”
胡爷本在赌女身上游索的手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对着那二人的背影仔细盯去。那二人似乎并未感受到他的目光,另一个人继续道:“你猜我说的是谁?”
黑衣服的男人道:“不知道,你知道?”
另一个人高声道:“我大概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御风镖局做个镖头,还负责些其他铺子的生意。”
黑衣服的男人大声道:“这世上还真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胡爷有些坐不住了,他怀里的女子也听到了那二人的谈话,满脸疑惑的看着一动不动的胡爷。
另一个男人大笑:“不止有,在这里就有一个,他死到临头了还尚不知,简直是蠢。”
胡爷一把推开赌女,慢慢走向背对着他的两人。
他一边走,一边把手伸进袖口,眼睛盯着一胖一瘦的两人道:“朋友,风大雪大,难得在这酒馆相遇,一起喝一杯如何?”
黑衣服男人转过身来,一脸惊讶:“这不是御风镖局的胡镖头吗?”
胡爷顿时怔住:“高,高飞高大侠?”
高飞一脸嬉笑道:“什么大侠,不过是和柳总镖头关系亲近些。胡镖头最近可好?听说最近新添置了宅子,三进的院子,气派的很。”
另一个人也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眼睛里含着笑意看着胡爷。
瘦小的胡爷身上有些颤抖,本来温暖的雅间,他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高飞见胡爷一时答不上话,便对旁边的男人笑道:“胡爷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肥胖男人道:“大概是因为我们就要救了他,有些感激?”
胡爷看着高飞身边这个矮胖的男人问道:“救我?”
高飞摇摇头,看着胡爷,又像是对身边的人在说:“不超过三个时辰。”
矮胖的男人认真的点点头道:“嗯,不超过三个时辰。”
高飞和朱三难道会相面看病?
胡爷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