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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头村不大,不几步已经在房屋中穿梭到了尽头,这是一小块平地,本地人称的“小校场”到了。只见有一个很大的石磙散放在角落,也不知放在这里有多少年头了。目光试着揣测一下,或数百斤,没有几个壮汉拖推,焉能使动。当是用来平整这块操场之用,人们用石磙夯实基础,再撒上一层砖渣,便于武士们来回练习骑射。砖为青色,故小校场有一层底色,与别处大大不同。细想之下有些好处,骏马驰骋之时,不会踏烂场地。显然建造者早有设计,虽是一个小小的练习场,与京城南北二军的校场比起虽然小儿科,但也巧妙地整理收拾过。不能说是校场,但有校场的部分功能。
一旁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石锁,聊聊草草,像是即兴的摆放。还有一些砖头样的东西,成堆摆放在一旁。唯两三个箭靶立在中央,风吹过这一小块平地,卷起树叶和稻草,箭靶轻轻地摇晃,像是母亲在摇椅上慢慢哄孩子安睡。
王不识和共友刚饱餐一顿,共友自问有几分困意。正值当日天晴,太阳照射了大半天,站立在阳光照射之下,倒也倍感温暖和煦。这是平静的一个午后。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小孩在这里追逐嬉闹。他们看见来了两个陌生人,都往这边张望。
王不识腆着肚子,打着酒嗝,脑袋直晃,站在小校场上,突然站立,不顾旁人,自己竟就着阳光大大尿了一泡。小孩们看到一个大人当众干出这样不可思议的事,交相顾盼,然后像树林中被惊起的一群鸟雀,纷乱而扰攘。
有这位好队友,共友唯有假装没看见,关键之时只顾整理自己的衣下摆,褶皱深深,怎么也弄不平整。心内惴惴,只是和王不识站在一起,同为大人,当事者蛮不在乎,自己倒脸红了半边,他心想:“他老人家不嫌丢人,真难以理解。”
“去去去,小崽子们,你们都滚一边去。”王不识收拾好,不急不慢。只是小孩子们凑得更近了。甚至有个胆大打孩子从哪里弄来一点残雪,做成雪球,朝王不识和共友抛来。两个不知礼数的大人,在小孩面前,变得尤为可笑,莫非是两个傻子,估计他们都这么想。共友心里很生气。
王不识稳稳叉着腰,头冲天,样子虎虎生威,岂可轻易侵犯,他气出丹田,大声长叫了一声“啊————!”声音从小村子里冲出,扩散,在远山那边传回了回音:“啊,啊,啊……”
如闻春日一个雷,顿时所有的孩子地都吓愣在当场,画风为之一变,共友咋闻也是一个心惊。
这些调皮捣蛋鬼们,大的牵着小的,小的拽着大的,跌着,趴着,哭闹着,一睁眼就跑光了。只有一个最小的只顾着自己玩,一转背,发现哥哥姐姐们都跑光了,一时没控制住,呱呱啼哭起来。
王不识哈哈哈大笑不已。
共友过去帮小孩抱起来,小孩不明所以,哭的更厉害了。小孩打量着抱着自己的大人,哦,一看,一个英俊的大哥哥正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安慰自己,慢慢哭声就小了很多。
“不识!”从小校场那边匆匆走过来一人,农夫打扮,走到近处,共友才辨识出来,就是项言。他腰间别着一把不长的环首刀。脸上带有几分焦虑之色。共友有种有事要发生的感觉。
共友放下安定下来的孩子,这边王不识看到项言过来,嚷道:“老项,你怎么在这,找我?我正准备带共友去少卿那里的。”
项言走到近处,他又平静了几分,但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他擦擦汗,他悄声说:“少卿又一个人出去了。”
“到哪里去了?他不是在校场上练习骑射吗?我早上还在这里看到他的。”
“他出去一会了,我发现一个事——”项言说到这里,朝四边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才继续说:“有点奇怪。”
王不识颇不赞同:“他喜欢一个人出去,我们不是都习惯了吗?”
共友心想:“一个人出去,干什么呢?”
项言摇摇头,继续压低声音说道:“这次我发现有点怪。”
他拉着王不识,共友跟着,出了校场,不多几步就到了村外。只见有一堆枯草,上面积着些残雪。上次下雪,有些背阴的雪还没有化掉,气温低,虽然风吹走了好些,但仍有几寸积留。三人看到,在残雪之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脚印,还有疑似是动物的。总之错综复杂,常人看来难以理出一个头绪。
项言指着雪堆说:“你们看这些脚印,有没有什么发现?”
王不识和共友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项言没有多卖关子,他随手捡起一根草棍,蹲下身来指指其中几个印痕:“看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王不识说:“老项,拜托,你还是直接说吧。”
项言说:“我一直注意这些脚印,每天都出来观察,不料今天不同,今天增加了这么几处——”共友心想,这老哥有这功夫这心思,太厉害了——“这些鞋印表明:少卿今天上午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有七八个人跟过去了。关键是,这些人都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附近的村民。他们很可能带有兵器。只是有点奇怪——”
王不识“啊”的一惊,着急地说:“少卿不会有危险吧?怎么办?”
共友带着疑问的表情问:“项哥,你怎么知道他们带有兵器?”
项言侧过脸,朝着共友说:“哦,你不知道,带有兵器,必然左脚和右脚有轻微的差别,如果带刀负重在左侧,左边的脚印留下的印痕必然重些,另外一侧脚印必然浅些……”
“不是吧,关键是你竟然能看出来?”共友佩服地说,“只是你怎么能分辨出这轻重的差别的,要知道,有人走路,左脚和右脚也不是绝对一样重,我左路,左脚和和右脚就有差别——”
王不识颇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说:“现在别讨论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我们赶紧过去跟着看看,别这几个人对少卿不利。”
项言点点头,怕了怕共友的肩膀说:“好,以后我们再说。我们跟着这些脚印过去看看,我们要快,如果有事就怕来不及了。”
三个人急匆匆地在山地里跟着脚印行走,项言在前,两人在后。冬天荒野之间,十分空旷和冷清,在树林、竹林、小溪和长势良好的麦地间来回穿行,向着山的方向追去。
道路逐渐崎岖难行,半个时辰下去,离人烟越来越远了。共友从来没有来过这些地方,挺偏僻的,一个人真是不敢走,就怕迷路,山高林密,就怕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他紧紧跟着王不识和项言。到最后没有路了,就在林地里穿行。
一会共友起汗了,头发上逐渐像是雾气一样蒸腾起来,或许他们走得太急,也可能是伤后初愈。
王不识和项言倒是健步如飞,体力丝毫没有下降的趋势,慢慢地和共友拉开了一些距离。不是因为前面两个人有时候要小停一下,只怕共友都被甩丢了。共友看着王不识高大的背影,不得不惊奇于王不识的耐力。
项言边走边看,边辨别路上留下来的脚印痕迹。共友看着什么都没有发现,但只见项言略沉思一下,立即就辨识了方向。就这样,最后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他们停在了一块二十余丈见方的空地之上。
没路了,这是一个悬崖上的平台。
项言一拍自己的脑袋,奇道:“不可能啊,我看脚印,判断的不会有错啊。”
王不识转过头来迎着共友,挥挥手,示意快点。共友气喘吁吁地走到项、王二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王不识瞪了共友一眼。
共友摸到悬崖边,小心往下探望,只看到悬崖下面是很深很深的一个溪涧,冬季结冰无水。悬崖很陡峭,九十度下去,没有攀援之物,断是无法下去的。如果不小心失足掉下去,也绝对无法生还。
听项言又说道:“那他们现在往哪里走,这是一条绝路啊。”
就在三个人纳闷的时候,他们来的方向有了一些动静,三个人回头一看,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些蒙面人,悄无声息地冒出来,他们每人手执一把环首刀,已经成扇形把他们围住了,更糟糕地是居中一人带着一把劲弩,冲着他们缓缓走到五十步外。
王不识他们草草一点,至少有九名!
共友大吃一惊,拔出腰中佩刀。项言、王不识也各自拔出自己的兵器。三人都在想:少卿在哪里呢?不会……都不敢想下去了。
他们不是担心李陵的功夫不行,怕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王不识这时怒喝一声,然后朗声说问道:“朋友,你们来此作甚?”
这几个蒙面人都不说话,中间那个蒙面人手持着弩,走进到三十步内,左膝跪下,左右手抬弩,标准地瞄准动作,准备对王不识进行致命一击。他只说了一句,声音古怪:“你们今天就死在这里了。”
其他八名蒙面人都纷纷往前靠近,寒光闪闪的利刃,发出夺目的光泽。
项言和共友明白,对方是要消灭他们三个,他们三个之中,只有王不识最强悍。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们当然选王不识。
千钧一发,生死关头。王不识也深深洗了一口冷气,再快也快不过这么近的弩箭啊。王不识想:“奶奶的,你想射老子不成,你要是射不死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正在这时,共友的角度看到正好,只见突然无声无息地从蒙面人的身后飞来一直羽箭,那箭在空中拉出长长的弧线,优美从容,急坠之下,恰恰正中蒙面人的后背。“噗”一声,羽箭余势不减,尚穿过一层甲,射入了那人的背部。
那人吃不住,立即翻倒。只是手中弩箭扳机失控松动,竟然击发,弩箭射出,飞速很快,这次共友没有看清弩箭飞行的轨迹,只是身边的王不识侧身腾空,大叫一声。
啊,没有射中,他很优雅地逃过了一劫。共友眼光一扫,弩箭贴在他的面颊射过去。当时,箭尾的羽毛已经触碰到王不识的脸,他有一点麻酥酥地感觉,但终归幸好没有受伤。
那几个蒙面人见领头的人中箭倒底,不免大吃一惊,纷纷回过头来一看,只见一个束甲的武士从后面步行冲将过来,他手持一把硬弓,边疾走边射出两支连珠箭,箭不虚发,竟又弓起弦落,放倒了两名。王不识他们一看,不是别人,此人正是李陵。
王不识大喜过望,笑道:“少卿,你没事就好,这几个留给我们。”当即跳着,舞着宝剑,当先朝最近的蒙面人扑去。
这里已不是陷阱,他也不是狡兔,他是猎人,遇到猎物的猎人,眼睛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