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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皇宫内。
王世充已经不屑于再做表面功夫,直接把酒席开在了洛阳皇宫的偏殿内。
虽说随着战局变化,洛阳的粮荒得到了些许缓解,但主要仰赖江淮支持的洛阳,口粮依旧高度紧张,更不可能有什么珍馐美味。
所谓的酒席,其实也很是寒酸。
不过在场众人,谁的心思都不在吃酒上,所以食物到底是什么并没有人在意。
几方真正在意的,乃是大家的坐席安排,谁该坐在哪里。
原本只有徐乐一方,情况就好处理。
王世充为主,徐乐是宾,宾主自有位分。
可是徐世勣带着秦琼、罗士信到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就是个值得考虑且斟酌的问题。
按说他们目前的公开身份是王世充麾下客将,是否有资格出席,得王世充说了算。
就算被允许出席,也得是位于下坐。
可是徐世勣如今摆出来的态度,就是自认和王世充平起平坐敌体相待,你让他居于下首,他肯定是不愿意。
而把他摆在和王世充同等的地位,王世充自己也未必能点头。
几方面都是武人,谁又肯让人?
徐世勣按说号称儒将,素来给人的印象也是温文儒雅比较容易接近,按说交涉起来不难才对。
可事实却恰恰相反,徐世勣在这件事上表现得空前强硬。
单看他此时的态度,没人相信这位是瓦岗儒将,还以为是个从小就熬大营的老兵痞。
一言不合就要骂娘,再不然就要扬长而去,声称没必要再谈下去。
如果按照王世充本意,当然是巴不得他退出。
你走你的,我和徐乐谈,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你倒霉。
可是徐乐带李嫣到此,徐世勣突然出现,让王世充心里开始嘀咕,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徐世勣这么反常的举动,更让他感觉这其中有诈。
说不定对方正巴不得自己这么做,然后再有什么厉害手段用出来,最后还是自己倒霉。
由于有了“徐乐和徐世勣勾结,设计对付自己”这个认知,就看什么都像诡计。
徐世勣的举动又反常,也容不得王世充不多想。
由于猜不出对方到底是什么打算,就只能采用相对简单的办法,打乱对方的布置,事事与对方相反。
你要走我就偏要留,左右不过是发一顿脾气,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脾气再大,还能大得过杨广?
我连他都能忍,忍你就更不成问题。
王世充也不是没想过用更简单的办法,直接一声吩咐,刀斧手一拥而上把这些人都砍死。
但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徐乐、徐世勣都不是蠢材,徐世勣更是号称再世诸葛。
这样的人做事,不会露这么大破绽。
动手砍杀这件事,肯定在他们预料之中而且早有戒备。
真要是动手,自己未必能遂心愿,说不定还要遭殃。
且不说人家只要逃出去,就能名正言顺调兵灭了自己。
就说在场几人的武勇,到底要不要逃也还在两可之间。
自己观察了徐乐下马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受伤的模样。
之前关于徐乐伤势沉重不能理事的消息未必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徐乐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引自己上钩。
如果真如王仁则所说带兵杀上门去,可能就是主动送人头,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一个徐乐已经是不好对付,再加上秦琼、罗士信两员大将,这三人联手足以让百十名武士招架不住,搞不好自己都会被他们抓住。
真要是到了那一步,可就是真的没了转圜余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李嫣自己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出现给了王世充足够的压力,让他在查清楚徐乐的后招以前,不敢轻举妄动。
强压着怒火讨好徐世勣,最后不得不答应一个条件,对席位做出调整。
从原来的宾主对峙,变成了搭一横坐,形成三方面鼎足而坐的模式。
连简单的席位问题都要争一争,气氛自然不问可知。
三方面的人全都面色阴沉闭口不言,殿宇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这个时候比得就是禅定功夫,谁先开口就要被怀疑是心虚,再往下说什么都不好谈。
李嫣别看平日风风火火,给人的感觉是没什么涵养。
其实她出身豪门,又怎么会不懂这些东西?
无非是她的性情豪爽,不喜欢这些把戏罢了。
不喜不等于不会,现在关系重大,她自然不会关键时刻拖后腿,因此坐在那一动不动,看模样就算是让她这么坐一天都没关系。
她是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必说。
徐世勣、徐乐,谁的涵养功夫又差了?
都说军汉性如烈火,那是说在战场上以及军营里,那种环境就需要对应的性格。
真要是一味冲动粗暴,也不会有今天这般成就。
秦琼等人倒是没有这么好的修养,不过他们都是部下,自家主帅不动,他们就只能强忍着。
这就看出带李嫣的优势,如果来得是小六或者宋宝,多半就已经受不了要主动采取动作。
眼看着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光景还是这样,王世充只好清清喉咙,率先打破僵局:“今日之战,徐将军当为首功。
以八百骑破十万军,足以为天下武人表率。
相信用不了多久,乐郎君威名就会广布海内,到时候天下武人都会以乐郎君为楷模。”
“如果王公之说要说这些,我看还是省省力气吧。
天色不早,我们厮杀一日也乏得厉害,想要好生休息了。”
徐乐丝毫不给面子,故意打了个哈欠,随后说道:“咱们也是血肉之躯,不可能不累不饿。
王公你在城中高卧,自然是不知将士得辛苦。
我实在熬不住,恕不奉陪了。”
“慢!”
王世充连忙打断:“我邀请乐郎君前来,主要是有两件事。
第一,洛阳城中还有几位堪称国手的名医,于诊治伤病颇有心得。
便是宫中贵人,也多赖他们诊治。
再说这皇宫之内,也有不少名贵药材。
洛阳虽然民穷财尽,但是也不能知恩不报。
是以请乐郎君来,就是想让几位郎中帮乐郎君诊治,外加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其次,则是我与徐世勣将军之间有些事情需要了结,还望乐郎君能够做个公正。”
“王公好意徐某心领,至于郎中和药物,我玄甲骑身为大唐军伍,所需之物圣人自会安排妥当,不劳王公费心。
待等几日之后你我成为袍泽,到时候再听圣人旨意安排不迟。
至于王公与徐将军之间的事,我倒是有些糊涂了。
你们还能有什么账目要算?
王公几时成了商贾,做起了这份营生?”
王世充当初借兵时候,可是允诺过向李渊称臣,让洛阳成为大唐的领地。
徐乐现在旧事重提,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别再费心拉拢我,你先想好自己的出路。
若是你敢说了不算,拿李唐王朝戏耍,我能打宇文承基,自然就能打你。
等破了洛阳,需要什么自己取就是。
怎么也不用领你的人情。
至于徐世勣这档子事,自己肯定是不会坐视袖手的。
王世充若是想要恃强吞并,就得先掂量掂量,是否是自己的对手。
虽然态度说得含糊,暗含着已经是站在徐世勣这边。
自始至终,态度表现得很明确。
我和你王世充不是一回事,也不要试图收买拉拢,让我和你同流合污!王世充这种人精,哪里会听不出这里面的意思。
他心中怒意升腾,但还是强压着火气说道:“乐郎君有所不知,今日之战徐将军出力虽然不小,但是一些行径,也确实有些冒失。
我就不说擒拿我军部将,擅自夺取兵权之事。
就是对于那些骁果军还有瓦岗钱粮得处置,也大有可商榷处。
为了夺取铠甲粮草,徐将军所部几乎对我部下军将白刃相向。
这似乎不太妥当吧?
再说徐将军之前无处立足前来投奔,某自问也算得上竭尽所能供应徐将军一应需求。
如今公开劫夺我军粮草器械强抢兵员,未免太过无礼!久闻绿林中人义气为重,这就是徐将军你们的义气?”
徐世勣闻言非但没有羞愧之色,反倒是变了脸。
手猛一拍案大喝道:“住口!看在你所作所为上,某给你三分面皮。
但你若是敢辱我瓦岗名声,徐某认得你,徐某的宝刀须不认得你!我还有账没和你算,你倒是有脸来问我?
我来问你,战场的衣甲刀枪还有兵马,是不是我瓦岗所部?
徐某身为瓦岗军将收拢我瓦岗兵马粮草何错之有?
我不向你讨要被强夺去的钱粮器械,你就该烧高香了,怎么还有脸问我?
也不扫听扫听,我们瓦岗军几时吃过这种亏?
我看在你之前招待之情不和你计较,你不要不知好歹!”
一旁秦琼、罗士信两人此时也已经变了脸色,两人如同即将扑出捕食的猛虎,眼睛紧盯着王世充,看模样随时可能翻脸动武。
王仁则等人见此情形也自起身戒备,其中王仁则更是已经准备命令外面值宿武士进来。
眼看双方就要翻脸,徐乐终于开口了。